1 六年春,自曹来朝。书曰「实来」,不复其国也。
译:
六年春季,(淳于公)从曹国前来朝见。《春秋》记载作“实来”,是由于他真正不再回国了。
赏析:
桓公五年时,记载了“冬,淳于公如曹。度其国危,遂不复。”即淳于公去了曹国,因为考虑到国家危险,而不回去了。而这次从曹国来到鲁国,是确实不回去了。淳于国在齐、纪、莱、莒四国之间,属于小国,而五年的时候,杞国开始进攻淳于国,淳于公则弃国而逃,杞国迁都至淳于。
2 楚武王侵随,使薳章求成焉。军于瑕以待之。随人使少师董成。斗伯比言于楚子曰:「吾不得志于汉东也,我则使然。我张吾三军而被吾甲兵,以武临之,彼则惧而协以谋我,故难间也。汉东之国随为大,随张必弃小国,小国离,楚之利也。少师侈,请羸师以张之。」熊率且比曰:「季梁在,何益?」斗伯比曰:「以为后图,少师得其君。」王毁军而纳少师。少师归,请追楚师,随侯将许之。季梁止之曰:「天方授楚,楚之蠃,其诱我也,君何急焉?臣闻小之能敌大也,小道大淫。所谓道,忠于民而信于神也。上思利民,忠也;祝史正辞,信也。今民馁而君逞欲,祝史矫举以祭,臣不知其可也。」公曰:「吾牲牷肥腯,粢盛丰备,何则不信?」对曰:「夫民,神之主也。是以圣王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故奉牲以告曰『博硕肥腯』,谓民力之普存也,谓其畜之硕大蕃滋也,谓其不疾瘯蠡也,谓其备腯咸有也。奉盛以告曰『洁粢丰盛』,谓其三时不害而民和年丰也。奉酒醴以告曰『嘉栗旨酒』,谓其上下皆有嘉德而无违心也。所谓馨香,无谗慝也。故务其三时,修其五教,亲其九族,以致其禋祀。于是乎民和而神降之福,故动则有成。今民各有心,而鬼神乏主,君虽独丰,其何福之有!君姑修政而亲兄弟之国,庶免于难。」随侯惧而修政,楚不敢伐。
译:
楚武王入侵随国,先派薳章去谈判,把军队驻在瑕地以等待结果。随国人派少师主持和谈。鬬伯比对楚武王说:“我国在汉水东边不能达到目的,是我们自己造成的。我们扩大军队,整顿装备,用武力逼迫别国,他们害怕因而共同来对付我们,所以就难于离间了。在汉水东边的国家中,随国最大。随国要是自高自大,就必然抛弃小国。小国离心,对楚国有利。少师这个人很骄傲,请君王隐藏我军的精锐,而让他看到疲弱的士卒,助长他的骄傲。”熊率且比说:“有季梁在,这样做有什么好处?”鬬伯比说:“这是为以后打算,因为少师可以得到他们国君的信任。”楚武王故意把军容弄得疲疲塌塌来接待少师。少师回去,请求追逐楚军。随侯将要答应,季梁劝阻说:“上天正在帮助楚国,楚国军队显得疲塌的样子,是引诱我们。君王何必急于从事?下臣听说小国之所以能够抵抗大国,是小国有道,而大国君主沉溺于私欲。所谓道,就是忠于百姓而取信于神明。上边的人想到对百姓有利,这是忠;祝史真实不欺地祝祷,这是信。现在百姓饥饿而国君放纵个人享乐,祝史浮夸功德来祭祀,下臣不知怎样行得通?”随侯说:“我祭祀用的牲口都既无杂色,又很肥大,黍稷也都丰盛完备,为什么不能取信于神明?”季梁回答说:“百姓,是神明的主人。因此圣王先团结百姓,而后才致力于神明,所以在奉献牺牲的时候祝告说:‘牲口又大又肥。’这是说百姓的财力普遍富足,牲畜肥大而繁殖生长,并没有得病而瘦弱,又有各种优良品种。在奉献黍稷的时候祷告说:‘洁净的粮食盛得满满的。’这是说春、夏、秋三季没有天灾,百姓和睦而收成很好。在奉献甜酒的时候祝告说:‘又好又清的美酒。’这是说上上下下都有美德而没有坏心眼。所谓的祭品芳香,就是人心没有邪念。因为春、夏、秋三季都努力于农耕,修明五教,敦睦九族,用这些行为来致祭神明,百姓便和睦,神灵也降福,所以做任何事情都能成功。现在百姓各有各的想法,鬼神没有依靠,君王一个人祭祀丰富,又能求得什么福气呢?君王姑且修明政治,亲近兄弟国家,看能否免于祸难。”随侯害怕了,从而修明政治,楚国就没有敢来攻打。
赏析:
这是楚国第一次登上历史舞台。楚国打算攻打随国,然而因为随侯修明政治,楚国就不敢进攻了。这种说法属于儒家的迂腐做法,从春秋开始以来,已经有多个国家被灭,很难说这些国家都不修明政治,而是国家力量太弱,无论你政治再清明,也会被灭。因此,这种说法只是左传作者想宣扬的观点,与事实无关。纵览《左传》一书,楚的征伐,从来没有因为那个邦修了内政而不伐,看的都是自己的实力和内外形势,本次不伐,原因只能在于楚还没做好准备吃掉汉东,本次只是试探而已。当然,谈判还是有结果的,假如《史记》可信的话,可以参照其记载:“三十五年,楚伐随。随曰:我无罪。楚曰:我蛮夷也。今诸侯皆为叛相侵,或相杀。我有敝甲,欲以观中国之政,请王室尊吾号。随人为之周,请尊楚,王室不听,还报楚。”当然,三十五年,即桓公六年,楚、随之间的外交往来不见于任何典籍,很可能是司马迁的想象。
本文中,“所谓道,忠于民而信于神也”,这里的道,明显是治邦之道,即治理邦家的策略,是取得民众和神祗的认可,这明显是战国具有民本思想的大贤的思想。考虑到作者对魏的偏爱,以及魏率先改革,可以认为左传是一本魏惠王僭王爵之前的某个大贤用来教导魏侯的政治学教材,如同资治通鉴的作用。而后面“夫民,神之主也”,更是极端地体现了这一思想。这也是中国历史上民本思想的第一次出现。
3公之未昏于齐也,齐侯欲以文姜妻郑大子忽。大子忽辞,人问其故,大子曰:「人各有耦,齐大,非吾耦也。《诗》云:『自求多福。』在我而已,大国何为?」君子曰:「善自为谋。」及其败戎师也,齐侯又请妻之,固辞。人问其故,大子曰:「无事于齐,吾犹不敢。今以君命奔齐之急,而受室以归,是以师昏也。民其谓我何?」遂辞诸郑伯。
译:
桓公在没有向齐国求婚以前,齐僖公想把文姜嫁给太子忽。太子忽辞谢,别人问为什么,太子忽说:“人人都有合适的配偶,齐国强大,不是我的配偶。《诗》说:‘求于自己,多受福德。’靠我自己就是了,要大国干什么?”君子说:“太子忽善于为自己打算。”等到他打败了戎军,齐僖公又请求把别的女子嫁给他。太子忽坚决辞谢,别人问为什么,太子忽说:“我为齐国没有做什么事情,尚且不敢娶他们的女子。现在由于国君的命令急忙地到齐国解救危急,反而娶了妻子回国,这是利用战争而成婚,百姓将会对我有什么议论呢?”于是就用郑庄公的名义辞谢了。
赏析:
郑公子忽虽然是太子,但公子突、公子亹正在与公子忽争夺太子之位。因此,从政治上来说,太子忽是需要齐国这样的强援的,拒绝齐僖公的理由,实际上非常荒谬。如果这样,大国就无法与小国联姻了,因为所有大国小国之间的婚姻,都属于“齐大非偶”这种类型。姬忽拒绝齐文姜的理由,或许是因为他听说过文姜的丑事,从而对齐国的女子都看不上。而且本次北戎侵齐,还需要郑国支援,也说明齐并不大,所以“齐大非偶”,只是个托辞而已。
4 秋,大阅,简车马也。
译:
秋天,举行大阅兵,简约战车和战马。
赏析:
本节《公羊传》载为“大阅者何?简车徒也。何以书?盖以罕书也。”《谷梁传》载为“大阅者何?阅兵车也。修教明谕,国道也。平而修戎事,非正也。其日以为崇武,故谨而日之,盖以观妇人也。”公羊传只是认为因为阅兵比较罕见而记载,而谷梁传则予以批评,认为应当修明政治,而不是通过阅兵来展示武力。当然杜预的左传注中说的比较合理:“齐为大国,以戎事徵诸侯之戍,嘉美郑忽,而忽欲以有功为班,怒而诉齐。鲁人惧之,故以非时简车马。”即北戎侵齐的时候,诸侯救齐,郑太子忽立有大功,然而鲁国主持分配齐国送来的慰问品的时候,把郑国排在了鲁国后面,因而得罪了齐国与郑国。本次阅兵即为了给自己壮胆。
5 冬,纪侯来朝,请王命以求成于齐,公告不能。
译:
冬季,纪侯前来朝见,请求鲁国代纪国取得周天子的命令去向齐国求和。桓公告诉他说自己做不到。
赏析:
本年中,还有“夏,会于成,纪来咨谋齐难也。”齐国要扩张,东方的几个小国是天然的吞并对象,因而纪国只能交好鲁国来自保,而鲁国也需要拉拢这几个国家来限制齐国扩张。然而,冬天的时候,纪侯请鲁国代替纪国向王室请求,与齐国讲和,然而桓公由于娶了文姜,因而不敢贸然答应。当然,纪侯这也是病急乱投医,齐鲁郑这些大国,根本不把王室当一回事,就算王室来说和,对这些大国也没有任何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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