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仿佛一只孤独的猴子,置身于这野兽横行的世界,却无人给我放哨。
前方是不知名的野花,杂乱的灌木丛以及未知何年生出的古木共织出的阴郁丛林,往前一步,我将会被吞噬,而再无人看到我的影子。后方,嶙峋的山石,汹涌的流水裹挟着纷飞的碎沙,我不敢后退,怕跌落深涧,即使不粉身碎骨,也会被波浪拍打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我讨厌再去熟悉。
一只肥腻流油的老虎路过,曾经的同伴说这是森林的王者,我在过去看到它屹立于山巅向广袤的天空嘶吼,威严的让人畏惧。纵使所距甚远,头顶刚毅方正的王字所散发的气息仍压迫的我不得不屈膝,捣蒜般的磕头,哪怕地上尚有荆棘,也不顾孜喇的仙人掌刺一根根迫进自己的身体。而如今这番境地,夺路而逃已然无所可能,我只有警惕并观望着,同时拾起石块准备殊死一搏,对于猴子来说,会使用工具是我唯一值得称道的地方。
它喘着粗气停下脚步,附着花纹的皮肉在惯性的驱使下像极了荡漾的黄黑波纹,脑袋上大大的王字已然从宋体扭曲成了大篆,可我分明看到了它眼神中的不屑,不由自主的捏紧了手中石块。我知道这于我毫无用处,我甚至丝毫不怀疑,待我投出石块,那石块会卡在它那深深褶皱的皮毛里,泛不起一点涟漪。
它斜睨了我一眼,好像我的颤抖才能显现它的王威,但从它的眼神里,我好像并没有感觉到杀戮的气息。就在我思索的一瞬,它早已飘然远去,或者因为肥胖导致的胆固醇太高,影响了视力;还是因为如今瘦骨嶙峋的我,像一枝牙签肉,塞不满它的大腹便便。反正它走了,身形极美,像一朵浮在地面随风游走的云朵,还是彩色的。
其实,在这之前,有一只狐狸总想和我结伴同行。它向我诉说着天地对它误解,它向我吐露它对丛林的思考,它还说它有一个极致的理想国和一个不堪的现实界。我无意于它的现实界,反倒是它的理想国让我听起来觉得它很高贵的样子。
今天,它又来找我了,我都忘记这是第几次了。可是饥饿、疲惫还有对前路担忧的思绪已经将我的脑浆压碎,提不出半点脑皮层来容纳对它言语的共情。直到它察觉出我并没有一点同行的意思,它终于选择了放过我,甚至觉得我的冷漠是对它热情的侮辱。不过,狐狸是不吃猴子的,它远没有老虎那么可怕。至少,如果我扔出石块,它也会因此受伤,并在日后的未来,成为其它掠食者腹中的午餐,毕竟一个善于思考的狐狸本该明智。直到最后,它说它再也不会来找我了,我说,嗯。
距此不远的地方是人类的地盘,我是从一只猫的口中得知的。有一天凌晨,我在躲避鬃狗的追捕时遇到了它,彼时,它正为枯燥而又重复的人类生活,忧郁的漫步。它好像对丛林有着无限渴望,并对我血腥的谋生故事很感兴趣,一改高冷的本色对我无限热情,用它的话来说初识不过心疼。
也许对彼此世界的好奇,成为结伴同行的动力。它说它曾数次来寻我,想让我带着它在这丛林里猎奇,写一部关于爱和自由的故事。不过我就是一只猴子,只会捡石头的猴子,我不知道未来被老虎、狮子围攻时如何带它脱离险境,也不太懂那些香气四溢的猫粮该去哪里买得到。
每一次惊心动魄的逃命都会在身上留下伤口。左脚丫被石头划破,扭曲的骨节还是那么明显;额头被鬃狗利齿撕裂的皮肉疤痕突出;为争夺一根香蕉果腹,被狒狒击中后背,每晚清冷袭来都会生疼。它都会替我包扎,时不时目露凶相,那是猫科动物的天赋,仿佛,能够一口吞了追逐我的那只老虎。
长久的陪伴,我已经习惯了有猫在的日子,甚至想迫不及待的走进人群聚居地,带着昨晚趁棕熊睡着,顺来的一串香蕉去看它。我无数次靠近那个人类聚居区,并顺手牵羊了几件破布烂衫,也想学着直立行走,尽力装成人的样子,学着人类那样去撸猫。可是那晚,我在溪边喝水时,溪水印出了我沐猴而冠的样子,连我都能清晰的认出自己,何况那些高明的人类。
也许长久的弱肉强食让我天生敏感,我也想象不出,人类营造的庇护所之下,猫的生活是什么样子。我发觉我已经爱上这只猫了,尽管我是一个只会扔石头的猴子,甚至于产生了非分之想,它是猴子的猫。
可我忘记了它是只猫,骨子里透着高傲,心里向往着自由。那些挣扎的故事它不亲身经历,怎么可能选择相信。它无需活在丛林,又何必听一只猴子片面经历的丛林法则。可是,我真的想在野外保护你。
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牵引好似损了猫的耐心和孤傲,路过的狐狸更是让它血脉贲张。猫说,最近感情生拗了,你走吧。猴子终于舍下执拗,给出了猫一直心心念的玩意儿,也似乎懂了猫的无奈和不期待,并说:“好”。
猴子起身,返身丛林,继续做自己的孤独行者。
我就像一只猴子,置身于野兽横行的丛林,自己给自己放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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