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你们都要给小娜陪葬！”黑黝黝的洞口，传来村长悲恸欲绝的吼叫。
还没从见到神像震惊中回味过来的陈哲三人被吓了一跳。顺着声音的来源，他们看到了台阶的最上方，凶神恶煞的村长。
此时的村长戾气十足，岁月为他磨掉的菱角再次锋利起来。失女之痛唤醒了他心中埋藏已久的杀意，仿佛又回到几十年前，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的狗娃。
“是你！杀死小陈的是你！”听到已故的陈娜，慕言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又激动起来。他站起身，失去理智地想要与村长搏斗。
陈哲和顾老头急忙拉住慕言，阻止他做无意义的斗争。双方的力量并不平等。尽管他们人数占优，但村长的手上还拿着颇具威力的手枪。硬拼起来的话，只会白白受伤。
“村长，你先把枪放下。陈娜也不希望会这样。”陈哲试着缓和双方紧张的气氛，他打出感情牌，希望能挽回村长的理智。
“住嘴！就是你们这些混蛋！本来我都给小娜准备好嫁妆，马上她就能过上幸福的生活！”陈哲打错了算盘，言辞取得适得其反的效果。陈娜的名字更加激怒了村长，气氛越发剑拔弩张。
村长持着枪，又朝前走了几步。他眼睛布满血丝，充斥着难以名状的杀意。陈娜的死击垮了他最后对生活最后的信念。他本就是日薄西山，命在旦夕。钱财对他而言早已为身外之物，要不是为了陈娜的嫁妆，他断然是不会趟神像的浑水。没想到现在，生活吞没了他最后的希望。
“冷静，冷静啊，村长。”陈哲和顾老头看着恶煞的村长，不禁害怕地退后两步。愤怒的慕言依然屹立在原地，双眼死死盯住死亡气息的村长。
“就是你这个臭小子，不是你，他们也不会知道这些事。我也会带着这些秘密入土，陈娜也会安然地度过余生！”村长的脚步很快，失去陈娜的心痛激发了他最后的潜能。他把枪抵在怒视他的慕言额头上，用近乎嘶哑的语气呵斥慕言。
“陈娜不会喜欢你给她安排的人生！以前不喜欢，以后也不会喜欢！你从来都不了解她！”面对死亡的威胁，慕言丝毫不惧。他冲着村长，尽可能用洪亮的声音回击。
“住嘴！你们懂什么！当年要不是我！她早就不知道被她那没出息的老爸贩卖到哪里去了！是我救了她，是我救了她！”村长的情绪更加高涨，看着眼前无所畏惧的小毛头，嗓音也提高了分贝。
“小陈......小娜......陈娜.......陈叔......贩卖......”几个关键词在陈哲脑里疯狂乱窜，联合之前信里的内容和女子脸上若隐若现的痣，陈哲如梦初醒。他极力克制自己的冲动，着急地向村长求证。“你是说陈娜是陈叔的女儿？”
“终于反应过来了，现在知道我的好了吧。要不是我，陈叔一家早都不知道饿死在哪里！”村长冷哼一声，有些轻蔑地看着眼前莽撞的慕言。。
“你才不是什么救世主！陈娜早就想离开你！陈娜只觉得你是双手占满人命的暴徒！”慕言对村长高高在上的样子只觉得恶心，嘴里连声斥骂。
“闭嘴！！！陈娜不可能那么说我，不可能！你这是在骗我，你这是在骗我！”听到慕言口中陈娜对她的评价，村长的情绪再次失去控制。他三步做两步，做出了要扣扳机的手势。
“陈娜就是这么说的，你就算杀了我也改变不客观的评价。”面对死亡，慕言显得十分冷静。他一脸平淡地看着气势汹汹的村长，眼里多出了一份怜悯。
“不可能，不可能，陈娜怎么会那么说我。”慕言视死如归的镇静湮灭了村长最后一丝希望。他以为他和陈娜早可以互相依靠，却没想到在陈娜心中，他只是个贪婪的恶徒。村长失魂落魄地放下枪，低头不停地小声呜咽，“小娜，不可能这么对我，不可能，不可能......”
陈哲没空也不可能安慰去安慰村长，他不能错过这个逃跑的良机。陈哲向顾老头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拉走呆在原地不动的慕言。
“不可能，小娜不可能那样说我......”近乎疯癫的村长瘫坐在地上，魂不守舍地自言自语。
“跟上！”陈哲率先踏上台阶，招呼着后面拖拽着慕言的顾老头别掉队。
“不可能，不可能。”村长还在地上自顾自地念叨着，至今还没接受现实。
防空洞修建已久，时不时掉落水滴。地板上油光晶亮，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摔倒。陈哲三人一瘸一拐地爬上楼梯，踩上冰冷的石板，艰难地朝洞口前进。
不知在黑暗的隧道中摸索了多久，前方才开始慢慢显露出细微的光芒。等光亮彻底占满洞口时，陈哲三人才暗暗松了口气。
他们回身看向黑漆漆的洞口，心里五味杂陈。既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对村长失望模样的一言难尽。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下一步该向何方。
“走，我们去信里的......”率先打破沉默的是陈哲。他明白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寻找真相刻不容缓。
澎。
短促的枪声打断了陈哲的对话。空旷的密室久久回响这致命的宣言，处于洞口的陈哲三人听得一清二楚。子弹最终还是上了膛，不过这次它带走的，却是他主人的性命。
“我们去......”陈哲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有气无力地想继续发言。这一天的运动量大大超过了他所能承受的体力，现在能说话已是极限。
“在那里，给我追！”远处，听闻枪声而来的王财带着大汉，快速向陈哲他们飞奔过来。
“你们......走......别管......我......”陈哲明白，如今以他的身体状况，逃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三人中慕言体力最好，顾老头虽说一把年纪，但也好过自己卧病在床。想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如今的上策就是自己留下。
“慕言......寻着地上的地址......替我......找到......真相......”陈哲把信塞到慕言手里，费劲地推了一把顾老头和慕言，“能跑多远......跑多远.......”
“顾叔，这......”慕言神色慌张地盯着顾老头，显得不知所措。
“听他的话吧，相信这也是大跳的意思。”顾老头重重地叹了口气，看着依靠石壁喘息的陈哲，突然话锋一转，“不过这家伙最后一句话，我不赞同。”
“顾北......快走......谢谢......你......能把我带到......这里.......我这辈子......也算是死而无憾了......”陈哲眼里开始呈出灰白的颜色，见过太多死亡的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
“少废话！你还不许死！”一辈子受尽苦难而卑躬屈膝的顾老头腰板突然直立起来。之前一直畏缩的气场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果敢的魄力。他抽出陈哲口袋的小刀，语气不容置疑地说道，“老子退缩了一辈子，但这次，我决定不再畏惧。你，给我好好活着。”
“顾北，谢谢.....你，你可以本来回家的......是村长......不让你回去......”陈哲见无法阻拦心意已决的顾老头，只好尽量拖出信中关于他的内容。
顾老头听到这句话，背过去的身影稍微一顿。不过很快就自嘲地摇了摇头，“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反正那老家伙都付出生命的代价。”
王财和大汉距离陈哲他们越来越近，已经能清楚地听见王财的叫骂。
“快走吧，慕言。带上陈哲，能走多远走多远。”顾老头把陈哲的手搭在慕言的肩膀上，做出最后的嘱咐。
“顾北”
“陈哲”
两个同是调配到陈家村的大学生，也因各自不同的原因一起留在了这个村落。彼此之间也生出些惺惺相惜之情。他们不怪罪于时代，只能恨自己可悲的命运。两人对视一眼，做出最后的道别。
“来世再见。”
顾老头转身，拔出曾经威胁他生命的小刀，一头扎进了迎面而来的人群。他知道此去无归期，但今生能有一次为自己信念而死，就值了。
命运曾让他流落下乡，失去本来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也让他错失最后能回家的机会，只能一辈子困在这暗无天日的村落。但这些都没关系，至少这一次，他能主动把握命运。
大汉见冲来如此疯狂的老头，手里没法掌握分寸。场面极其混乱，尽管大汉力量占优，但面对抱着必死之心的顾老头，身上也不可能毫发无伤。红血很快就溅了出来，不知是大汉还是顾老头。
王财分出一拨人去跟着自己去追陈哲，一拨人去查看教堂底下的神像。
慕言由于背着陈哲，行动难免会缓慢下来。从混乱中分离出的大汉开始追赶逃跑的陈哲。
“到这里就停吧。”缓过气的陈哲气息平稳了许多，他看着后面慢慢迫近的大汉，开口提议放他下来。
“不行，这是顾叔的意思！我不会放下你不管的！”如今的情况已容不得慕言悲伤，顾老头最后的诀别给他肩上沉重的责任。他不能抛下陈哲，不只是因为顾叔，还因为大跳。
背着陈哲的慕言，速度终究是比不上大汉。很快，大汉离他们只有几步之遥。
“拖累你了啊，小慕，你不该来的。”陈哲放弃了逃生的希望，他对背着他满头大汗的慕言心生亏欠。陈哲面色苍白，抱歉地笑了笑。
“没事的，只是可惜了，我们没有找到大跳要的真相。”慕言还在继续奔跑，虽然知道出逃的可能性几乎渺茫，但他还是在做最后的努力。
“可惜了，不过真相还是能找到。小慕，遇见你真好。”陈哲搭在慕言肩膀的手骤然松开。背上的重量突然轻松下来，慕言的脚步不禁快了起来。
“陈哲！”慕言看着掉落在地的陈哲，声嘶力竭地呐喊道。
“走吧，走......吧”奄奄一息的陈哲发出了最后的请求，双手无力地埋在了冰冷的雪地里。
“好的......陈哲......我一定会......找到的......”慕言用力捏了捏手里的信，呜咽着前行。现在他的身上责任更重，找到大跳说的真相成为支撑他前进的动力。
大汉的人数占优，慕言虽是青年，平日里却也缺乏锻炼。今天的奔跑消耗了不少体力，不一会，刚才拉开的距离又被缩短了。
“对不起，我还是没能完成你们的愿望。”慕言脚步因劳累慢了下来，脸上涌出没实现任务的愧疚。
冬季的雪地上常淤积着形状不一的雪球，夹杂着参差不齐的土块，凹凸不平。慕言逃跑光顾着前方，没注意脚下。一个跟头，就摔倒在了白雪中。
“我真没用。”慕言自暴自弃地拍了拍头顶沾满的雪，看着追到跟前的大汉，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那边！那边！”就在慕言闭上眼睛，做好了宁死不屈准备的时候，耳边传来了村民的喊声。那是充满希望的喊声。
可惜他已经没有力气分辨了，只能依稀听见村民中有个格外洪亮的声音。
“就是他们，昨天夜里打我的！还偷走神像！”
伴随吵闹的村民声响起的，还有刺耳的警鸣声。
大汉的慌乱的脚步声，王财与村民的争论声，呜呜的警笛声，各色各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在本来寂静的雪地上悠悠回荡，久久挥之不去。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