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啰啰挛的一串心事
我们等车的十字路口，有两个卖唱的男青年，一个穿着破洞的脏牛仔裤，挎着吉他，不修边幅，邋里邋遢；另一个虽然也穿牛仔裤，抱吉他，但却是衣着整齐干净。
一个打开平放的吉他盒，横在地上，在一块、五块的零钱堆上，还有一张微信二维码的过塑胶片。
我们在等车的时候，他们咿咿呀呀的在唱一首旋律很古老的粤语歌，两人都唱得很投入，很努力，但很难听。
难怪，除了不得不在这里等车的我们，根本就没人在此驻足停留。
不过，他们的散装粤语，刚开始听着很别扭，但听着、听着，会不自觉的被带进去，有一瞬间我竟然产生了我和钟由在北方某小镇旅游的幻觉。
当然，我从来没有和钟由一起去旅游过，更不要提北方了。
这太魔幻了，我忍不住马上告诉了钟由，我以为钟由一定会笑我想象力太丰富之类的。
没想到，钟由说她也有同感。
“这首歌的旋律和他们的普式粤语产生了奇怪的化学反应。”钟由说。
“什么，化学反应？”
听着好玄，我似懂非懂。
钟由没搭理我，她好像对那两个卖唱的男青年产生了某种兴趣，大大方方地走向那两人。
刚开始，我以为她是要给钱，就没跟过去。
后来，我发现情况有些不妥，她没有扔钱，也没有拿出手机扫二维码付钱的动作。不对，她好像是要去跟他们理论。
靠，这些四处流窜的社会青年都不知道是啥来历，大晚上的，街上的行人不多，万一发生个啥事……。胆小的我根本不敢多想，走过去拉一拉钟由的衣袖，提醒她不要多事，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她没理我，继续跟那个邋遢男青年理论。
“点啊，识唔识弹啊？”钟由用广州话问那邋遢男青年。
邋遢男不置可否，回头看他的搭档，那个干净男青年低着头不停地刷手机，好像在查些什么内容，不一会儿他朝邋遢男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点啊？”钟由用近乎嘲笑的语气问他。她不是要砸人家场子吧。我僵在那里，很害怕，不知道怎么办。但有一点笃定的是，我不能走，我有责任保护钟由，这里怎么说也是我的地头啊。
邋遢男语气还好，没有我以为的那样凶神恶煞，用带有浓重北方口音的广州话说：“色（识），点唔色（识）啊。”
然后，他们交谈了一下，调整了两下吉他，看着支架上的手机就弹了起来。
钟由很自来熟的拿过麦克风，在两把吉他的伴奏下唱了起来。
我终于松了口气，看来他们的争执只是“学术性交流”。
那也是一首旋律很老的粤语歌，我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以前我也没有听过。曲的旋律很好，词也很动人，钟由的声线很有感染力。瞬间就让人沉浸其中。
里面有一句歌词“令我心啰啰挛的一串心事”，一直令我印象深刻。
因为，钟由唱到这一句的时候，那种表情完全跟歌词里讲的一模一样，缠缠绕绕，剪不断，理还乱。
不知不觉，一首歌唱完，全场鼓掌。
就那么一首歌的时间，就已经引来了一圈的围观群众。而且，那些本来在远处纳凉的，不明真相的老头、老太太们，也开始向这边聚集过来。
看见有这么多路转粉，那两个弹吉他的男青年简直开心坏了。钟由向我比了个“yes”的手势。我正想着，她下一首到底会唱什么歌的时候，她突然放下麦克风向我跑来。
“走啦，走啦。”她拉着我穿过人墙。
我正想问她为什么不继续唱的时候，一辆白色轿车已停稳在我们面前，一位大帅哥从驾驶室里徐徐走了下来。
当时的那种视觉冲击力太大了，我头脑中的第一反应就是“啊，白马王子”。黑色西裤白衬衫，朴素的衣着根本掩盖不住他的帅气，反而是更突出了。
“这么晚才到。”钟由语带撒娇，顺势把鸭舌帽摘下，甩了甩头，用手拼命往后撩。不过没有用，她本来就是短发，虽然现在留长了一点，但也无法飘起来，何况，现在也没有风。
“我早就到啦，太动听了，舍不得打断。”帅哥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
“切，你要是想听，请我去K，我给你一个人唱个够。”钟由说。
“好，没问题。改天，改天吧，今天太晚了，送你回去以后我还有事。”
钟由叫他打开小车的后备箱，从里面拿出来两个巴掌大的小铁盒递给我，“来，送你的，感谢你给了我一个难忘的中秋节。”
“谢谢。”我拿过来一看，原来是茶叶，普洱茶。
我拿着两盒茶叶跟钟由道别，目送着汽车离开我才往回走。
因为钟由这个不速之客，那一年的中秋节，我的回忆特别丰富，很多细节，多年之后还记忆犹新。
因为钟由创造的余温，围观的群众还没有散去。
那个邋遢男青年过来问我要钟由的联系方式，说想跟她合作之类的话，语气诚恳。我这个人一向心软，不太会拒绝人，如果是我的联系方式肯定就坦白给他了。但是钟由的，我不能答应。
不能出卖朋友，这是我的底线。
本来，我以为送钟由出巷口就完事了，所以没带手机出来。最后在他的再三央求下，我收下了他的纸条，上面写着他同号微信的手机号。
我说一定会如实转达他的话，但不保证她会加他。
后来在学校，我把那卖唱男青年的话带给钟由。
“切，我对那邋遢牛仔裤没兴趣，那天本仙女只是突然想唱歌而已。你叫他死了那条心吧。”钟由表现得一点兴趣都没有，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钟由是爱疯爱玩，但是做事拿捏得很有分寸，这是我一直佩服她的地方。
“你唱得这么好，有没有想过做歌手啊？”我问她。
“没有。”想不到她回答得这么斩钉截铁。
“如果是那天送你回家的那个帅哥做你的经纪人呢？你会考虑吗？”我故意这么问。
她想了一下说，“那个，那个是我哥。”
“不过，他跟我没有血缘关系。”她又补充道。
然后，她跟我透露了她们家族的情况。
我发现，现实生活里比小说电视剧里的故事更复杂、更狗血。由于非常复杂，很多关系和细节我实在记不住，我就记住了她爸和她妈离婚后又再婚了两次，她妈也不输，同样再婚两次。绝了，真的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所以，她有很多个同父异母、同母异父，甚至是异母异父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
中秋节那天晚上来接她的大帅哥，就是她爸前一任老婆和她前夫所生的孩子。现在因为跟他爸有生意上的一些往来，所以他爸跟他都是以朋友相称。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在这么多兄弟姐妹当中，钟由和他最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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