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季自小就爱长安,爱大唐繁华,爱那些随处可见的春风得意,阿季觉得那是一个最开放的朝代,像极了扛着刀剑浴血奋战而回的铿锵大将,走过黄沙,历尽沧桑,所以她一年里总会去那么一两次长安城,如今,改叫它西安了。
阿季第一次去西安是在大学时期,住的是青旅,青旅是在鼓楼附近的旧小区里,估摸着这小区也有些年头,藏在老式街道中,蒙上了尘,那是大冬天,里面的小店铺卖着白面肉夹馍,阳光下,白烟袅袅,异常温暖。
旅店老板是个中年男人,长得倒一般,所幸性子好,还养着一只大白猫,颇得人满意。
他的旅店,是那种典型的北方古老屋子,怎么说呢,阿季是个南方人,这样古典有味道的房子只在电视上看过,墙上贴满了电影海报,泰坦尼克号、007、教父、楚门的世界……阿季很喜欢,曾忍不住打趣老板让他送一张给自己,可是老板笑嘻嘻地拒绝了。
他说,这些电影都是他和他女朋友一起窝在这小屋里看的,海报是女生亲手贴上去的,他舍不得送。
阿季秒懂,八卦心起了,就忍不住多聊了聊他和她的故事。
他们的缘分始于那只大白猫,或者这么说吧,他俩都是猫奴。老板没说大白猫是从哪来的,可是却因为了大白猫,他们俩有了更多的话题和交集,有共同的兴趣爱好,总能聊到一块儿的,阿季想,这样真好。
后来,老板的女朋友要去深造,离开了长安城,去了南方。自此之后,这边的大雪纷飞,那边的艳阳天也只能透过小小的屏幕得以分享给彼此,他在这小屋里,带着大白猫,在想她,有时候客人都出去玩儿了,他便什么也不做,就只是在那里,想她。
阿季很喜欢他们的故事,觉得平平淡淡又能让人心生欢喜,便常问了些,老板眉目有情,自也愿意多说。
他说,等下一年就打算不做青旅了。
阿季惊讶,他这虽然是旧房子,但布置得温馨,萌宠加幽默大叔,其实生意很好,他在西安把所有的心血都放在了这小房子里,每晚等客人都等到三更半夜,阿季想,他一定有一种旅者精神。
可这样的旅者精神,怎么说不要就不要。
可他笑着说,到那时,他会带着她去瑞士,他说,那是他们的向往之处。
老板说,他要在那里买香包,外国人都喜欢这中国玩意儿,反正他女朋友英文很好,肯定能生活得很好……
那日的午后,阿季听到了很多关于他设想的未来,里面有他的小女朋友。
谁人愿意把你放在他未来的计划中,谁人情深似海。
后来,阿季回了南方,后来,阿季在每一年都寻了时间回到小房子里,继续听他们的故事。
阿季想,这样就是永远了吧。在这个本身就拥有着千古凄美爱情故事的地方,有着宫殿里的霓裳羽衣曲和马嵬坡的生死别离,亦有着古老房子里的平凡爱恨。
可是啊,永远哪有那么容易……
他们终究是分手了,阿季不敢问为什么,怎么问呢,一别两宽,未必是心生欢喜。
老板终究没去成瑞士,夜深人静,他曾偷偷地哭,阿季在房里听见了,不敢作声。
在那间小房子里,每日都是来来去去,于老板而言皆是过客,最后,他只能跟阿季说,只有阿季,走了还会回来,年年复年年。
他给她的照片阿季看,笑着说,她喜欢上别人了,她不会跟他去瑞士了,她会重新养一只猫,她要和那个人一起去英国……
她的计划里,或许从来没有他。
后来阿季大学毕业,忙着找工作,已经很久没去西安了,在南方某座城市里,连四季都不会过于分明,阿季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去安慰一个人。
朋友圈里续写着未来,老板最终还是结束了青旅,回到了老家,在青海那蓝天湖泊清明的地方,而大白猫不知道有没有带着。
阿季只记得,他其中一条写着:我想到一座城市,里面却没了你,于是,我唯一能让自己撑下去的,就是回家。
与其在没有你的地方,不如回到属于我的地方。
阿季以为这就是大结局了。至少重新开始了生活。
可是阿季怎么也想不到,一个月后,老板的朋友圈更新了,地点坐标是瑞士。
有些人就像飞蛾,甘愿扑火。
而那张照片里,是老板和她。
阿季笑着庆幸,她以为兜兜转转终究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那年冬天,阿季又回到了西安,风是越来越凛冽了,熟悉的小房子是不在了,阿季工作后收入不错,最终选择了住酒店。
物是人非,不仅是说他人。
她发了个朋友圈,坐标是西安。
当晚,许久不见的老板就私信阿季了。
他们如同老熟人,说着彼此最爱的西安,阿季爱西安,是爱大唐和这里发生的故事,老板爱西安,是那段小房子里的日子。
老板说,他再也回不去了。
老板说,当初女朋友回来找他,哭着求他原谅,他心软,也心疼,心疼的是自己,像傻逼一样,在背叛中选择了原谅。
老板说,他知道她没那么喜欢他了,只是当他是救生圈,可是啊,他还是可笑地愿意的。
阿季看了手机上的字句,回道,没什么事情抵得过你乐意。那么就好好的吧。
后来,阿季总觉得西安是个美好的地方,至少,它拥有了很多人的执着,古往今来的爱恨。
阿季想。
世间所有的故事,其实不过是平平淡淡,或许相濡以沫,或许相忘于江湖,说起来哪有那么多的慷慨激昂,有人觉得这样未免太过于简单,可是,所有事情都可以复杂,唯有感情,应该纯粹。
长安城里的爱情,古往今来,最让人难忘的也不过是惘然二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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