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人爱你很久

有个人爱你很久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但偏偏风渐渐把距离吹得很远……

        一

        早晨沈宜起来时，就看见林珂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晃着空的啤酒，冲她努了努嘴说“今年的最后一场雪，应该会在一月底。”

        客厅里的灯还是亮着的，烟头吐了满地。她对上林珂的眼神，林珂的眼窝深深的陷进去，她都数不清这是林珂熬夜做文案的第几个夜晚。

        她看着他失神了片刻，林珂以为沈宜默认了他的说法，不禁有些得意地笑起来。

        突然沈宜扑上前，紧紧抱住他。他浑身一僵，顿时红了脸，不敢挣脱，不敢动。

        这动作太暧昧，她反应过来，松开她的手，连连大笑着说：哎呦，林珂，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早晨的拥抱。

        林珂不自然的笑着摆摆手说：“这么大人，还跟我胡闹，没点女生样。” “叮”一声，沈宜拍了一下脑门惊呼着“七点了，我上班要迟到了。”就冲进卫生间去洗漱。

        林珂望着咋咋呼呼的沈宜，眼底里有些许温柔的痕迹。

        他们已经当了三年的室友，两个异乡人来大城市打拼不容易，一拍即合，为了省房租于是就合住在一起。

        林珂喜欢吃，沈宜也真的很会做饭。无论是中餐，西餐，日本料理，大排档她都烧得一手好菜。他们为了省钱，还买了一整套厨房用具在出租屋里自己开小灶，两个人还为这套厨具分开以后归谁而争执得面红耳赤。

        林珂常常在不大的出租里吃到心满意足，拍着自己的肚皮打着隔说，“沈宜，以后谁要娶了你，那就是他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

      沈宜每次都咬牙切齿说，“林珂，你夸我是事实，但今晚也不能不洗碗，滚去洗碗。”

      林珂往沙发上一趟就开始装睡。

      沈宜忍无可忍的去沙发上揪他的耳朵，林珂一边喊着疼，一边喊着“饶命”。

        沈宜满意的拍了拍手，指着餐桌上乱糟糟的一堆碗让他赶快洗碗。

        后来，沈宜说那段时间是她最幸福的日子，即使生活很苦，可是每天睁开眼都觉得今天充满了希望。

        林珂有时候喝多了，就红着脸说：“妹妹，以后等哥有钱了，我带你去最豪华的酒店，让你想吃啥吃啥。”

        沈宜朝他白了一眼，然后把他拖进他的房间里。

        可事实上，沈宜只是一家小公司的职员，有时候业绩差，交了房租，就所剩无几。林珂也是如此，他在一家公司做着文案的职务，工资更是低得可怜，常常交了房租，就只能吃泡面。沈宜闭口不问林珂的工资，自顾自的掏腰包买菜做饭招呼着林珂吃。

        沈宜说，她宁愿嫁给一个没钱的人，也不能将就嫁给一个不爱的人。

        二

        元旦到来的那天，林珂与沈宜约好一起去海边庆祝新年。

        林珂加班晚点了，赶到海边时，沈宜早已站在沙滩上，海风吹开她素白的衣衫，长发在风中飞扬着，她在海边一步一步的走着。

      林珂扯着嗓子喊：“沈宜。”

      沈宜气急败坏地冲着他喊：“林珂，你竟然敢迟到，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

        林珂漫不经心的笑着，随后把躲在背后的手伸出来，变戏法一般的拿出一大把花花绿绿的烟火。

        头顶的夜空忽然绽放着无数的烟花，赤橙黄绿青蓝紫，一朵朵的，美得令人惊颤。

        最后一朵烟火熄灭了，一直蹦蹦跳跳的沈宜终于安静下来了，海面波光粼粼。

        林珂慢悠悠地走上前，笑着盯着她说：“沈宜，惊不惊喜，我看你这高兴样，都要爱上我了。”

        “是啊，早就爱上你了。”她的语气平静又轻松。

        林珂没想到她回答得这么直接，怔了一下说：“可是，你不怕我有喜欢的人吗？”

        “所以啊，我刚刚只是逗你玩的啊。”沈宜朝着林珂做鬼脸说。

      “好啊，敢骗我”林珂作势要打她，两个人在海滩上你追我赶的打闹着。

        沈宜的手机响了，她的脸色微微变了变。沈宜的妈妈在电话里说：“小宜，这是我们约定的最后一个月，你没有在那里闯出一点样子，就只能回来接受我们给你安排的工作。况且，沈妈妈叹了一口气又继续说，你爸爸的身体可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你要自己考虑好。”

      沈宜的父母都是小城里的公务员，早就为她安排好了工作。不过是拗不过她，才答应给她四年的时间在大城市里闯荡，如果四年之后还是无所作为，她就必须回家。

        沈宜自嘲地笑着说：“林珂，你说这个城市这么大，怎么就容不下我们。”

        片刻后，她再次张口说：“林珂，你要是想让我留下来我就留下来。”她的神色太坚定。

        他看着她的眼睛，乌黑的眸子，眼底像是盛满了星光。

        沈宜陪着他的这三年让他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感，不管发生什么糟糕的事，看见她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想对着她笑。

        林珂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最后他摇摇头说，“回去吧，家终究不该是在这里。”

        那天夜里沈宜与林珂在沙滩上走了很久。

        林珂张开嘴，便将这些年的事通通告诉她。他对她说，父亲去世时他的无助，母亲整天郁郁寡欢，从来不肯主动关心他，整天无所事事只知道打麻将，没钱就张口问他要。读书时他一边上课一边打零工，好不容易熬到毕业，他漂泊来这里，却还是一事无成。

        沈宜默默地听着他说完，不知为何她从嘴到心都是酸酸的，却还是故作镇静地问：“林珂，你有喜欢的人吗？”

        他闭着眼睛深呼吸说：“不敢有，我过惯了苦日子，不想以后有人跟着我吃苦。”

        沈宜便更加心酸。

        她咬紧牙关，才很小声地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有女孩不介意你是否贫穷或富有，只是因为爱你这个人，你会不会和她在一起。”

        林珂眼睛直直地看着她，淡淡地说：“要是没钱没房没车，女孩子说喜欢我，我都不敢答应，她不懂事，我得懂。”

      沈宜沉默，低头一瞬间，眼泪噼里啪啦掉下来。

        夜里，星空特别亮，风是温热的，沈宜伸出手牵着他的手，他没有拒绝，他们安安静静的一步一步地走在路上。

        到家时，沈宜打开房门，背对着他轻声说：“林珂，你是个胆小鬼。”

        林珂的四肢连带表情，全在一瞬间变得僵硬。

        三

      这天以后，两人的关系似乎微妙起来。虽然绝口不提那晚的事，但也都默契的避开彼此，一个有心躲避，一个有心成全。两人竟是再也没有说过话。他最近看见沈宜不知为何总是心慌意乱，正好他们公司打算派人去外地出差几天，于是他借故申请出差。

      他在房间里收着出差的行李，沈宜刚好加班回来。他拉着行李箱出来的时候，沈宜低头喝水，对他视而不见。

        他轻轻对她地说了声：再见。

        沈宜忍不住朝他上前一步，目光灼灼看着他地说：“林珂，你是想躲我吗？你就是个胆小鬼。”

        林珂没反驳，转身就走了。

        “嘭”的一声，门被关上，如同她的心重重碎落。

        林珂走了的这几天，后来沈宜都没有什么印象，虽然这是三年来她第一次一个人在出租屋待了好几天。

        冬天难得会有阳光很好的下午，于是沈宜打算去附近的电影院去看一场电影。

        她坐在黑暗中，静静凝视着大荧幕，女主爱而不得，也算是平常的情节，她竟然流了一脸泪。

        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也是在电影院，她哭得稀里哗啦，电影结束时，人稀稀拉拉的散去，只有她一个人还在坐着。

        他递来一包纸巾，她没听见预料中的安慰声，反而是伸出手来握紧了她的手，又拍了拍她的头。

      她咬着唇，双眼通红地看他。

      他小声的说：“哭吧，哭会才好受点。”

      沈宜坐在电影院里，终于忍不住号啕大哭。

        直到放映员来催促他们离开。

        斑驳陆离的阳光透过窗帘射出来，她看清了他的脸，他用力牵着她的手离开电影院。

      出电影院的时候，白色的雪片纷纷飘着，他们分别，沈宜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在雪中。

        后来，一年里，她都把他的脸存放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她也曾找过他，可是这座城市这么大。

        即使对他一无所知，她依然爱上他。

        直到某天，他们又相遇了，他在网上发布合租室友的启事，她激动地点击报名。原本她一直都是在心里默默的想念着他，但这一刻她突然很想靠近他，“或许他是上帝派来给我也说不定”她这样想着。

        可是重逢的时候，他没有认出沈宜。只是挠了挠头笑着说：“初次见面，我叫林珂。”

        她向他伸出手：“你好，林珂，我是沈宜。”

        林珂虽然吊儿郎当，却不难相处，于是两人相安无事度过了三年。

        沈宜回过神来，放映员催促着她离开，下一场的客人马上就要来了。

        她哽咽说着抱歉，这一次她只能一个人离开的。

        沈宜绝望地闭上眼睛。

        我想他大概不喜欢我，也许，他只喜欢他自己。

        三

        林珂出差回来的这天，沈宜在厨房里忙前忙后做了一桌子菜，大大咧咧地把直接往地上一坐，好奇得像个小孩似追问着他这几天的有趣事。就好像这些天的间隙从来没有过。

        他们吃得满头大汗，林珂起身去打开窗户，让风透进来。不料发现下雪了，他惊奇的叫唤着。沈宜闻声过来，惊喜地说：“哇！林珂，你简直是个预言家，没想到一月底这座城市还会下雪。”她脆生生的笑在房间里回荡。

        沈宜拉着林珂跑下楼去。

        林珂站在原地，看着沈宜开心得在雪地原地转圈，就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沈宜穿着白色的羽绒服在雪地里，突然双手围成喇叭状大声的喊：“林珂，我喜欢你。”

        大雪纷纷扬扬下着。

        周围的邻居听见声音都出来围观，他们四目相对的站着。

        林珂一慌，急忙说：“沈宜，你不要任性。你现在同我一样都是二十六岁，而不是十六岁，我们都是大人了。”

        她眼里，是毫不犹豫目光里的失落，呼吸都不顺畅了。

        隔了很久，他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沈宜，你知道的，我什么都没有。”

        她拼命地摇着头说：“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他一字一句的说着，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拳头。

        她艰难地张开口，平静地回答：“我知道了，走吧，我们回家。”

        她没有想象中的大闹，他愣了一下，才说：“好。”

        回去以后，她房间里的灯亮了半夜，林珂也在客厅一个人呆坐着了半夜。

        可是能怎么办呢，他连安稳都给不了她，只要不回应她的爱，放开她，她就能开始新的生活。

        她再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个本子。

        沈宜缓缓的走到他身边，她说：“林珂，这个本子上写着你喜欢吃的所有菜的做法，以后我不能做饭给你吃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没有回应，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

        他没有告诉她，初次相见，在电影院里，他就坐在她前一排，明明是部喜剧，她却在小声的压抑着哭，他忍不住几次回头看她，才故意为她送上一包纸巾。

        也没有告诉她，他是为了找她，才到处发布合租室友的消息。

        见面时，他看她面无表情看着自己，以为她都忘记了，才对她说初次见面。

        他也爱了她好多年，只是他总是不自觉地生出自卑感来，她那样美好，而他只不过是一个连家都不完整的少年。

        他更害怕自己没有能力承受她的爱，一直逃避自己的感情。

        沈宜说得对，他只是个懦弱的胆小鬼。

        四

        沈宜离开出租屋的以后，林珂每天都特别害怕回到出租屋，他睁开眼再也看不到蹦蹦跳跳的沈宜。

        每一天他都数着时间度过。一个月有三十天，一天是二十四小时，一小时有六十分钟，她离开了他四万三千二百分钟。

        他突然掏出手机想拨一通电话给沈宜，只是想问问她最近过得好不好。

        电话很快被接通，一瞬间的尴尬后，沈宜先开口说：“你有没有照着本子好好学做菜。”

        他这才想起打开那个本子，里面满是她清秀的字迹，忽然掉出一张照片，是初次相见的他离开时在雪里的背影。

        林珂猛然醒悟过来，忽然间很恨自己，明明她为自己走了九十九步，自己还是不肯上前一步。

        电话那头良久未出声，沈宜呆住了。

        以为他出了什么事。

        急忙大声的喊：“林珂！林珂！林珂你在听吗？”

        他对着电话回应说：“沈宜，你等我，我要来找你。”

        这次他要拿出所有的勇气，他从来没有这么勇敢过，他想亲口告诉沈宜：“我喜欢你，从22岁一直到26岁，我都喜欢你。”

      沈宜，我没有当胆小鬼，我变勇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