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中午,由于天热,不想出去买面条,家里又没现成的面条,就和了点面,炒了一点肉菜,做了一顿烩面。小儿子吃后,说:“妈妈,这么好吃的饭为什么平日不给我们做?”丈夫说:“你妈虐待了你十几年。”他们哪里知道我做的烩面得到父亲的“真传”,才好吃有味,他们更不知道我心里藏着一碗烩面,香味在心头缭绕了三十多年……
三十年前的一天,那时大约十三、四岁,我感冒并发烧了,静静地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三天了。我吃不下药,妈妈也拿我没办法,不像三、四岁时生病,找三个人把我摁住,用两头尖的小擀面杖撬开嘴巴,把药水往嘴里灌,希望药到病除。
巧的是爸爸出差回来了,一进门听说我病了,且饿着,就丢下皮包来到床前摸了摸我额头,说还好:“不是很烫。”爸爸匆匆吃了几口妈妈做好的饭,就去洗手,给我做饭。
上房是三间朝南的土墙瓦房,最东边的一间有道土墙隔着,父母住。中间和西侧两间连在一起,只是在木梁的下面拉了一块枣红色的布帘,我躺在上房西侧的屋里,床靠着西墙,床头向南,床的对面也就是布帘的后面放着常用的一块长方形的擀面桌案。我强打精神靠着南墙坐在床上,我听见鸡蛋被磕碎的声音,看见父亲站在桌案前,把碎鸡蛋放进面盆中,之后父亲低着头,弯着腰,左手倒水、右手强有力地揉面。父亲的侧影在眼前不停地晃动,尤其是强有力的右手,有节奏的不住地揉和着面。面和好后在盆里醒的时候,父亲去把自己的剩余的饭三下五除二的吃了,就接着做饭。父亲不会像妈妈那样把面卷在大擀面杖上擀,他用小擀面杖在桌子上把面均匀地摊开,然后用刀化成一条一条宽宽的面条,放在拍子上。
说实在话,从猜到和看到确定是做面条,我就不怎么高兴,因为在此四年前和奶奶去表姑家送端午(送一竹篮油馍),我吃了用猪油蒜汁凉拌的面条后,整整害的我四年厌食面条,妈妈给我做了四年的甜饭。如今,父亲在我生病不想进食的时候,明明知道却又故意为难我,还不顾出车劳累而亲力亲为,何苦呢?他就没有一丝白忙活地顾虑吗?他就不担心一腔热心付水东流吗?再说,我当时没有一丁点的饥饿感,怎么可能咽下讨厌的面条。看着父亲不辞辛苦认真地样子,欲言又止,要知道农村的男人是不轻易下厨房做饭的,(不知道是多少年来形成的陋习。)父亲是公社干部,开车、放电影、照相、洗相……样样精通,是我们姊妹心中的英雄,还有那么一点威严。致使稍大了点的我在父亲面前不敢撒娇、嬉闹,也很少说笑,似乎敬畏有点大于亲近感了。
我看到父亲双手端着拍子出去了,不一会一碗热气腾腾又白又亮的烩面呈现在我面前的桌子上。宽宽的面条带鱼似的浮游在汤里,细碎的葱花、野云苋菜搭配着颜色。奇怪的是,我那堵塞了多日的鼻子竞能闻见小磨油的香味,禁不住拿起了筷子,侧着身子吃了一口,咸淡合适,清爽可口又有劲道,没想到父亲还会做饭,做这么美味的饭。父亲站在我的旁边,满脸胡茬的他一脸疲惫,却掩藏不住他看到我大口吃饭的喜悦,他连连说:“汤热,吃慢点,吃慢点。”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下头又接着吃去。三天没怎么吃东西了,我肚子是一座空城,在美味面前,我像一只饥饿的虎狼,狼吞虎咽起来……。也不知什么时候,父亲悄悄出去的。
后来问父亲怎么做烩面,父亲又示范着做了一次,看到宽面下锅时,用手左右均匀拉长,小心翼翼地放进沸腾的锅里,添加葱花,味精、小磨油,不一会,香喷喷的烩面就出锅了。我也慢慢地学会了做烩面。
由于父亲和母亲的能干,给与我们姊妹三个衣食无忧的金色的童年。而当时,父亲的运煤车在南京出了车祸,包赔对方车辆受损车主后,已经没有多少积蓄,父亲负重着家庭生活和我们上学的开支,身心疲惫,还能对我细致入微地关爱,真的难得、可贵!也许这是亲情的本能体现。
从父亲的那碗面后,我告别了四年没吃面条的生活,开始又喜欢吃面条了,病也在唤醒的食欲中渐渐好起来。不同的人,爱的方式也不同。母亲是知冷知热顺着来,父亲却不按常规处事,特殊地策略出奇制胜。
而今的我,做擀面的手法和爸爸一样,只是现在菜样比以前多了。但每次吃烩面,就会想到父亲做的那碗清素烩面,觉得比现在的牛肉、羊肉烩面都香。父亲也离去二十多年了,我不轻易做烩面,除了现在湿、干的面条容易买到和懒惰,更重要的是不想触及心底的痛:一端起烩面碗就想起父亲做的那碗面,就想起今生今世不能再见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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