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裸裸地不要脸

在我写作长篇小说的时候，总有一些人会问我：你为什么不到起点之类的小说连载网站上面去发布？

每一次，我都认真地回答他们：第一，我要写的是真正的文学作品，不是那些只追求“爽” 的网络小说；第二，所有纯粹的小说连载网站都重视字数和更新速度胜过作品本身的质量，有很多网站甚至要求作者每天都必须更新一万字以上；第三，只有位于金字塔顶的极少数人才能够从纯粹的小说连载网站中杀出来。

但是，我总是感觉，对于一部分人，回答他们的问题，好像和没回答一样。

他们仍然会自顾自地强调自己的观点：可是起点就是网络小说界的标杆啊！哪怕是不怎么看小说的人，都知道起点啊！

每到这个时候，我都感到无话可说。

他们难道就不会想一想，连所谓的标杆都是这个样子，它的同类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更何况，近日刚刚爆出的一条重大新闻，早已彻底地把起点等小说连载网站的底裤和假面具扒得一干二净。

这条重大新闻，便是腾讯旗下的阅文集团进行高层人事变动，以及人事变动所带来的一系列“新变动”，包括但不限于新合同条款及其他一系列措施。

这条新闻从各大平台上发布出来没多久，所有关注这条新闻的那一部分网络纷纷炸锅。

因为，所谓的新合同条款，根本不像是正当的、互利的商业合同中应当出现的条款，反而更像是奶牛场的老板颁布的挤奶条例。

最能够引起广大网友愤怒的一点，当属“作者无版权”。

在这一条款中，所有在阅文集团旗下的平台上发布的作品的版权，都完全单方面地属于平台，根本不属于作者本人。从作品刚刚发布出来，直到作者离世五十年后，都是如此。

爆料者甚至还说：这一条款是早就有的，只是突然变得更加过分。在这种霸王条款之下，作者和网站仅仅是“委托创作”的关系，作品只属于发布它的网站，完全不属于创作它的作者。网站甚至能以“不符合要求”为借口把作者踢走，并换别人继续写未完成的作品。

流传出来的新合同中的新条款甚至还赤裸裸地把作者和员工之间的关系定义为“聘请”，并且“不存在雇佣关系”，还不提供法律要求的各种待遇。

比较熟悉我的人都知道，对于大多数的群体愤怒，我向来都不会轻易支持。

但是，这一次，我完全支持并理解任何一个人对这种霸王条款的愤怒。

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人能做出来的事！

且不说作为一名写作者理应有的尊严和骨气，大家都来想一想，在其他各个正规行业中，有什么样的人的劳动成果完全不属于自己？

就算你养牲口，你如果不喂给它足够的饲料，它能有力气干活吗？而且，有哪个养牲口的人因为牲口尥蹶子就把牲口杀掉？

有谁愿意在冒着辛辛苦苦的劳动成果随时有可能付诸东流的情况下工作？有谁愿意在得不到任何保障的情况下为别人白出力？

我真是不知道，出台这样的霸王条款的管理者，到底把作者当做什么？奴才？牲口？还是机器人？

我只能确定，他们绝对没有把作者当成和他们一样的人。

另外一点，叫做“其他销售模式免费”。

爆料者指出：所谓的“其他销售模式”，无非就是阅文集团旗下的其他各个免费渠道，诸如微信读书之类。所有的作者，都没有从这些地方获得过任何收益。

这个道理，我想任何正常人都能够想明白。

读者不付钱，平台从哪里赚钱？仅仅通过广告吗？通过那些不知所谓的网络歌曲、土味舞蹈、低俗短视频和机械式网页游戏？只要条件允许，有多少人不会在第一时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广告页面关掉？就算关不掉，又有几个人会被那种广告吸引？那种要质量没质量、要美感没美感的不入流广告，能带给平台多少收益？又怎么能带给作者收益？

更何况，作为一名写作者，我能够亲身体会到：相当大的一部分人，在读小说、看漫画等方面，都是能不花钱就不花钱，甚至恨不得全世界所有的书、电影、漫画和动画都完全免费的。

我不说这种想法是好是坏，因为，没必要。

我只需要说，这种做法，就是在鼓励读者全都不花钱。

原本就有相当大的一群人被枪押着都不肯花钱，竟然还要鼓励不花钱？

这到底是要发展这个行业，还是要摧毁这个行业？

有关“订阅与版权收入”这一方面的条款，更是令人气得肝疼。

爆料者说：新条款中，能够分配给作者的收益，是“扣除运营成本”之后的“净收益”。如果平台对作者说，扣除所谓的“运营成本”后，收益是负数，作者一点办法都没有。

关于这个问题，我只想用我小时候看到过的一个笑话来回答：

有一个傻子，拎着一箩筐鸡蛋，到市场上去卖，却一个也没卖出去。有人问：你为什么卖不出去？傻子理直气壮地回答：买我的鸡蛋，得先给我交养鸡费！

我只希望，制定这种霸王条款的人，能够沦落到和笑话中的傻子一样的下场。

要求作者为小说网站的运营成本负责，不仅是无理，更是无知。

网站的运营工作，和作者有关系吗？凭什么要求作者为不属于自己的责任负责？

而且，网站会给作者看财务报表吗？所谓的“运营成本”，能完全公开吗？是不是只是某些人上下两片嘴一张一合的产物？

这些问题，我相信，大多数人心里都有答案。

因为，这世界上可能有很多爱贪小便宜的人，但是，大多数人都不傻，更不会没有廉耻、赤裸裸地不要脸。

曾经有很多人先后指出：传统文人的臭毛病之一，就是“文人相轻”。我过不好，你也别想好过。

很少有人会想，如果每个人都不能好过，会怎样。

现在，正是每个写作者都应该去思考的时候。

当有能力管控我们和决定我们的命运的人彻底撕下假面具，露出狰狞的本来面目，我们到底该怎么做。

这才是真正值得思考的问题。

2020.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