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王村装上货时已经快十点了,车子像头残喘的老牛蹒跚在蜿蜒的山路上。从岭子到沂源境内尽是起伏路,所以走得很慢。我禁不住担心起来,这个走法什么时候才能到达黄岛啊!薛哥说,尽力而为吧!许多东西有可能是在预料之外的。
进入沂源境内山势突然陡峭起来,你所看到的天空也更加狭窄局促。山上除了柏树点缀着零星的绿之外,所有的树木都光秃秃地挑着天空。一点多了还没走出沂源。我对薛哥说,咱们是不是该吃点饭了?在沂源境内有这么个好处,你走多久都不会感到无聊寂寞,延伸的公路像条狭长的断裂大峡谷,十来户人家一个小村落,隔不远一个,错落有致地摆在山脚下,除了几点青烟点缀着大自然之外,其余的一派荒凉。很多饭店都还没有开业。薛哥说,再走走看吧!前面有一个。薛哥经常跑这条路,对这里很熟悉,终于停在了一家饭店门口外。老板说,我们今天也不开业,不过,可以给你们做。老板边说边忙碌着,八九岁的小孙女正在做作业,炉子上的水壶“突突”地鸣叫着。不一会端上来三个菜:一个蒜薹炒肉(没多少肉),一个藕炒肉(也没多少肉)(好像吃多了肉对身体有害),另一个西红柿鸡蛋汤(飘着零星的几片蛋花),还有几块烧饼,结账时竟然五十五元,真看出物价飞涨了。
在沂源,你看不见大片的梯田,除了悬崖就是峭壁,不知道离开土地的农民还能靠什么。薛哥说,这里的景点格外多,旅游业格外发达,也是他们收入的一部分。我没说话。我知道,很多景点的收入其实都是当地政府的财政收入,至于有没有“用之于民”很难说。
拉着沉重货物的车子在高速公路上也跑不起来,抵达黄岛港时已经华灯初上,从远处看,黄岛港像漂浮在大海上的一盏渔火。六点了,天彻底黑了下来,繁忙的港口仍然轰隆着机器的鸣叫。此刻,天上又飘起了零星的雪花,洋洋洒洒,不一会地上就像铺上了一层油脂膏。
车子被允许进入港口内,随处可见的集装箱垛得满地是,有两三层楼那么高,要是不熟悉这里的地形肯定象进入迷宫一样。快八点了还没卸下货物。我问薛哥什么时候能够卸下来,我的意思是尽快地赶回去,来的时候带着数码相机,本想着拍摄一下波澜壮阔的大 海,但现在好像无法实现了。薛哥说,这批货物要出口韩国,他们早晚要卸下来。果真时间不长过来两个开叉子车的,一个默默工作着,一个嘴里嘟囔着。快卸个差不多时,那个絮叨的小伙子一不小心把包装箱挑烂了。还真是应了那句话:越是烦心事,越是鬼上门。后来我跟薛哥说,人只要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行了,越倒沫(絮叨的意思)越出事。薛哥笑着说,我给了那个小伙子两包烟,本想他一个人过来,结果来了他们两个人。没办法,只好委屈这个小伙子了。怪不得把这包装箱挑烂了,原来是没得到好处。
八点半终于卸完了货,还要接着去另一个场地拉铁粉。每个岔口都有值班的,从这个“口”开单子,要到那个“口”盖章,很麻烦。薛哥开车我就忙着给他跑腿开单子。在一个值班室门前,我敲了敲门,那小子连理也不理。薛哥指指东面,那意思说,窗口在东面。我看了一下,因为是晚上,朦朦胧胧的,不太清楚,有一个半月亮似的小窗口,上面挂着塑料皮子。我把单子塞了进去。那小子一把抓过去,在上面“刷刷”写了几个字,又扔了过来。我心想,怎么到像欠他钱似的。薛哥说,港上的职工脾气都很大,惯得没样了,一年十来万还嫌少,个个是大爷。据说几年前,有外国货轮要靠岸,要是不出小费,想靠岸,没门。外国人又不喜欢请客送礼这一套,结果在海上漂了半拉月,最终还是入乡随俗。过五关、斩六将,薛哥凭借娴熟的人脉装上了铁粉。
十点多了,车子缓缓驶出港口,雪花越下越大,纷纷扬扬,在灯火迷离的映照下越发显得晶莹剔透。前面就是胶州湾跨海大桥了。我对薛哥说,你把车停下来吧,我要再看一眼大海。第一次看大海是在九九年的暑假,我和女友来青岛旅游,在栈桥,看到了久违的波澜壮阔的大海。蓝天、白云、轮船、金色沙滩、翔集的海鸥、牵手的恋人,浪头击打着岩石,飞花四溅,在落日的余辉下褶褶生辉,这就是大海,我童年的影像。我对女友说,要是在人生的晚年像梭罗一样在海边居住多好。女友“呸!”了一声,说,人家梭罗是在瓦尔登湖畔。你要知道,湖显示的是宁静,而海显示的是激情!牛唇不对马嘴。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大海的情结一直延伸在我的梦里。夜晚的海,静悄悄的,像熟睡的婴儿。站在海边,我也是宁静的,仿佛一次深呼吸都能惊扰海的梦。海风轻拂,有点冷,但不会像内陆风那样有着刀割般的疼痛。若是在白天我一定拍下大海的颦笑忧伤,但现在我只能在它的梦里静听海轻微的叹息了。
此刻,胶州湾大桥就在我头顶上,它像一条巨龙伸向苍茫的大海里,由近及远的点点灯光也显得更加飘渺久远。薛哥说,咱们还是走吧!下次再回来看,我知道这应该又是一次擦肩而过了。下次在哪?我不知道。对于大海的情结,所有的梦想还在延续。
雪越下越大,覆盖了厚厚一层。薛哥开得很慢很小心。和我所预料的一样,抵达淄博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九点了。一次漫长的黑夜之旅,恍若一次历史的穿越。
黄岛行作者简介:笔名西马,本名孙方雨。曾用名瘦西马、江湖主人等笔名写作。七十年代生于清照故里,现居淄博桓台。学生时代发表作品,后因生活所迫搁置多年,于2008年重新拾起久违的文字,先后在《文学港》《山东文学》《时代文学》《南方文学》《诗选刊》《诗刊》《天津文学》《映山红》《中国散文家》《散文选刊》等纸媒刊物发表作品,获奖若干。著有散文集《水上的家园》、长篇小说《滑向青春的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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