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你是我哥

作者: 安一粟 | 来源:发表于2023-04-04 18:43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1.最讨厌的人

    前面就是贝沙村,沿路走过来,没有鸟语花香、花繁叶茂的景象,只有星星点点的野花,点缀着大片的杂草。这里还保留着原始的农耕和养殖,因此在夏季闷热的时候,总能闻到一股“猪粪”的味道。

    宋一菲出生在这里,呱呱坠地那日,爸爸说,既然哥哥叫一鸣,那妹妹就叫一菲吧,这样别人听起来就知道他们是兄妹俩了。“一鸣惊人,一飞冲天”,他们的名字包含着家人的美好期待。

    一菲和一鸣本该是亲近土地的孩子,却在蹒跚学步的年龄,随着爷爷奶奶来到了城市生活。但不同于别人家祖祖辈辈都是农民,一菲的爷爷在年轻时独自一人到城里的机床厂当学徒,五十多岁恰好碰上了工厂里的内退政策,工厂低价出售了一套宿舍给老工人作为补偿,年迈的爷爷终于得以在城市安了个家。一菲父母觉得农村教育落后,生活环境也不太好,于是就把一菲和一鸣送到了爷爷身边,希望他们在城里能接受更好的教育。

    一鸣比一菲大一岁多,虽说是他们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妹,但却长得不太相像。一菲是黄黑皮,一鸣皮肤白皙;她是大圆脸,他长着一张鹅蛋脸;她体型瘦小,他身材高挑。比较相似的地方,可能就是强大基因遗传下来的大眼睛和背部右侧那一小块红黑色的胎记。

    她们俩不仅长相不太相似,性格也是有着天壤之别。因为父母长期不在身边,宋一菲性格乖巧懂事,有点敏感多虑,但宋一鸣却骄傲自负、脾气古怪。要不是背上的胎记跟哥哥身上的几乎一模一样,一菲都要怀疑自己跟一鸣到底是不是亲兄妹。

    一菲每次听爷爷讲从前的故事,总会提起宋一鸣七八个月的时候就会走路,不到一岁就会说话的“传奇”故事。以前小堂姑经常放学后跑来他们家里做功课,当时只有两岁的宋一鸣连续听小堂姑朗诵《新三字经》一段时间后,居然也有模有样地背诵了一小段出来。这段“光辉”事迹在亲戚之间也传开了,当时在大家的心目中,宋一鸣就是天资聪颖的孩子,将来必成大器。而在哥哥可以背诵《新三字经》的年龄,一菲才勉强学会说话,相较而言,宋一菲就是那种资质一般,只能勤能补拙的“笨小孩”。

    都说“长兄如父”,对于父母长期不在身边的女孩来说,应该会跟哥哥更亲近才对,而一菲却恰恰相反。可能是缺少父母引导的家庭互动、性格不合,又可能是出于嫉妒,宋一菲打小最讨厌的人就是宋一鸣,他们经常争抢零食和新的玩具,打架吵闹。一菲从小的心愿就是能有一个温柔的姐姐,来替换掉他的恶霸哥哥。

    从幼儿园到高中,一菲跟一鸣都在同一个学校上学。自然而然,老师、亲戚都会拿他们来做比较。从踏进校园开始,他们就展开了长达二十几年的较劲。准确的来说,是一菲跟自己的较劲,一鸣可是丝毫不在意。

    上了小学,认真听课、完成作业成为了宋一菲的头等大事,而对于宋一鸣,动画片和游戏似乎才是他的最爱。周末的时间一菲都泡在图书馆里,而一鸣却总爱到同学家里玩耍。但令人惊奇的是,他的成绩一直很好,还被老师推荐上了学校的奥数班,甚至升学考还以全班第二名的成绩顺利考上了重点中学。因为学习勤奋,一菲的学习成绩也一直是名列前茅的,但数学方面没有很突出。四年级的时候,数学老师比较关照她,让她到奥数班试着旁听了几节课,后面实在是觉得跟不上进度,宋一菲选择退出了令人心生敬畏的“魔鬼课堂”。退出后她整个人都放轻松了很多,把更多的精力集中到主课上。古语有云,“勤能补拙是良训”,后来一菲以全班第一的成绩考上了重点中学,再一次跟一鸣成为了校友。放榜的那天,宋一菲兴奋得一夜未眠,因为天赋异禀的宋一鸣终于成为了她的手下败将。


    2.熟悉的陌生人

    上了中学,两兄妹长大了不少,大家身上少了一些稚气,莫名的争吵也少了很多。宋一鸣的脾气也有所收敛,不再骗妹妹的零花钱,也不再抢她的零食,但除了在家的时候同在一个方桌上吃饭,其余时间基本零交流。一菲和一鸣的关系,就从小时候的打打闹闹演变成了青春期的互不理睬。

    初中的时候他们都是骑自行车上学,每次宋一菲慢悠悠骑着她的粉红色淑女车时,宋一鸣总会骑着他的变速车以飞快的速度轻松超越她。车子用久了很容易掉链子,一菲动手能力比较弱,也不敢开口问爷爷要钱换新车,所以每次掉了链子,只能把车推回家,等到吃过晚饭有时间再推到修车店修理。其实一菲知道最快捷的方法是找宋一鸣修,因为她曾经目睹他三两下在路边修好了,但她不想有求于他,宁愿推着车走上一大段路。

    后来兄妹俩都直升了本校的高中部,学校实行住宿制,一周才回家一次,在学校他们基本也不会碰面。上了高中,顺利当上了学生会主席的宋一鸣,他的帅气和智慧便更是人尽皆知了。虽然他比一菲高一届,但是在充满青春气息的校园里,一点风吹草动都会传遍千里。例如,宋一鸣又考进了年级前十,宋一鸣又作为学生会代表发言了……

    “宋一鸣真的是你哥吗?”同桌反复确认了几遍。”

    一菲:“嗯。”

    同桌:“怪不得你俩名字这么相似,真的好羡慕你有个这么优秀的哥哥呀!我从小就特别想要一个哥哥。”

    高中时代,恐怕是宋一菲最想换名字的时候了。自从更多的人知道帅哥学霸宋一鸣就是她哥之后,她在生活上就多了很多困扰。

    上了高中,为了跟宋一鸣较劲而选了理科之后,一菲的成绩就一直不尽人意,班上那些令人讨厌的男生会吐槽她的平平无奇,夸赞宋一鸣的成绩傲人,一褒一贬,真的令人气不打一处来。去食堂吃饭的时候,时不时会有几个宋一鸣的“女粉丝”跟在她背后窃窃私语,然后发出几声傻笑,甚至还有高年级的女生为了接近宋一鸣,绕着弯子来讨好宋一菲。

    宋一菲多希望自己被看见的时候,身份就是“宋一菲”,而不是“宋一鸣的妹妹”。


    3.多亏有你

    高考随着盛夏的来临悄然结束了,宋一鸣如愿地考上了心仪的大学,开学前夕,他在卧室翻箱倒柜,收拾着行囊。一菲透过虚掩的门,看到那即将远行的背影,居然有些伤感。“最讨厌的人要最离开了,我不应该高兴才对吗?”宋一菲不再去思考这难以理解的情绪,转过身,往自己房间里走去。

    暑假结束后,宋一菲也迎来了人生中最重要的高三时光,那是一段苦涩的,同时又充满希望的年华,我们称之为“青春”。那一段日子,也让宋一菲明白了,高考,似乎是人生道路上最公平的一场竞争了,但有些事情,不是光靠努力就可以做到的。

    出成绩的那一刻,宋一菲的眼泪夺眶而出。离重点本科的分数线差了10分,其实她应该早就知道了结局会是这样,但被宣判的那一刻,不甘心的泪水还是流了下来,她从无声的哭泣变成了嚎啕大哭,爷爷奶奶的安慰对她来说丝毫不起作用,这时候,电话响了,来电显示“宋一鸣”。宋一菲按下接听键,长时间的哭泣导致她无法正常发声,宋一鸣在电话那头只能听到她抽泣的声音,他也猜到了个大概,不太会安慰人的他,一直在低声说着“没关系的”,宋一菲都记不清自己哭了多久,等她缓过神来,电话已经挂断了。

    一菲一直以为,宋一鸣知道她的成绩后,会嘲笑地跟她说“你真笨”,没想到,却是一句“没关系”。她在成长道路上一直追逐的那个人,其实并没有刻意地想要跟她比较些什么。

    一菲家里人文化水平不高,之前宋一鸣报考志愿的时候,是一位上过大学的远方亲戚在参谋。诚然,旧时代的会计专业确实很吃香,但是信息化时代来临后,会计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香饽饽”了,况且宋一鸣是一个理科生,读理工科绰绰有余,但由于家里人对这位亲戚的“盲目崇拜”,加上宋一鸣一惯以来无所谓的态度,最终还是报考了会计专业。

    轮到一菲报考专业的时候,这位亲戚还是希望她能报考会计专业,一菲虽然是个理科生,但是讨厌数字,其实一点儿都不喜欢会计这个专业。但是爸妈却在一旁好心劝说,认为小孩子不懂事,就应该听从大人的安排。

    在焦虑和无奈中度日的宋一菲,偶然路过宋一鸣房间的时候,听到了他在跟爸妈打电话。宋一鸣刚放暑假回来,一菲跟他也没说上几句后,于是她好奇地把耳朵贴在门缝上,想听听他们到底在聊些什么。

    一鸣:“一菲长大了,她可以做出自己的选择,更何况行行出状元,你们已经让我读会计了,她没有必要跟我走一样的路……”

    宋一菲顿时感觉眼睛有点湿润,她不曾想过,从这个冷漠的哥哥口中,可以说出这么有温度的话。

    第二天,一菲顺利报考了编辑出版学,她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但是她很确定,她会忠于自己的选择。

    暑假快结束的时候,一菲偷偷地在哥哥的行李箱里塞了一封信,她不善言辞,也羞于表达,所以只能借助纸跟笔。最后一句话她现在回想起来都会有些脸红——“幸好你是我哥”。


    4.原来我们很亲近

    高中毕业后,一菲才开始用微信,第一时间添加了一鸣为好友,翻看他朋友圈的时候,发现他第一条朋友圈的配图,竟然是那一封稚嫩的信,黄色的信封上写着“给哥哥的一封信”,朋友圈附上的文字是:我的妹妹是有点才气在身上的。宋一菲心想:“没想到我在我哥的朋友圈居然可以占有一席之地。”

    一菲也准备要开始她的大学生活了,在临出发的前几天,她想尽量多陪陪爷爷奶奶,所以经常陪着爷爷奶奶出去买菜,遛弯。偶然遇到了楼下幼儿园的老师,奶奶跟老师寒暄了几句,待老师走远后,奶奶指了指眼前的幼儿园,跟一菲说:“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在班上被同学孤立了,回家总跟我说要换一个幼儿园,但总不告诉我原因,后来我去跟你老师了解,才知道你被欺负了。”

    一菲:“是吗?我都不太记得这回事了。”

    奶奶:“你从小到大都这样,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不愿意说出来。当时你哥知道你被欺负了,还说要去跟你同学打架呢。”

    一菲:“他真的有这么说过吗?我完全没有印象了?”

    奶奶:“肯定没有印象了,你小时候不是最讨厌他了嘛,只会记住他讨厌的事情了。”

    幼儿园的外墙经过粉刷,已经不是从前的模样,里面的滑梯也换了新的,唯有那个展览墙还在旧的位置上,那片墙上,曾经展览着他们兄妹俩稚嫩的书画作品,曾经是她想要超越宋一鸣的起点,是讨厌、嫉妒的开端。

    离开家的最后一晚,宋一菲静静地坐在书桌前,摊开日记本,在里面一笔一划地写道:

    ”我们在意旁人的眼光,习惯跟别人比较,却很容易忽略了身边那偶尔闪烁的关怀与爱。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我们都有属于自己的亮点,我们不必跟谁去较劲。最亲近的人,永远是用来守候和爱护的。

    幸好我叫宋一菲,幸好我有一双跟你一样的大眼睛,幸好我背上有和你一样的胎记,幸好你是我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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