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一白
M先生扬起手，纸飞机在空中盘旋，盘旋，盘旋……消失在深渊的尽头。
“老师，你为什么……”
“为什么扔掉地图？你觉得地图有用吗？”
“也许，也许……”
“这种情况只能靠经验。这个地方已经颠覆了我的经验，只能听老天安排了。”
“我们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
M先生望着小潘，面色凝重：“给。”
“这是？”
“如果我不能活着出去，把这个交给你师母。”
遗嘱
晓惠，当你看到这份遗嘱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不在了。
再过两天就是我们结婚20周年纪念日了。出发前，我把东西都准备好了，就在书橱最下面那层。20年来的照片，给你和孩子写过的东西，我都做成了手账，想对你们说的话都在里面了。还有别的，你自己看吧。
我曾夸下海口，要陪你跑遍全世界，现在恐怕无法兑现承诺了。一生很长，但也很短。探索未知地下世界是我少年时代的梦，尽管磕磕绊绊，危险重重，多少次从鬼门关路过，但我从未怕过。直到有一天在西南古城遇见你，我才知道了什么是怕。以前为自己活，漂泊不是漂泊，后来为家人活，漂泊才真的是漂泊。帮我照顾好父母和孩子。
下45号坑半个月了，弹尽粮绝，一共下来八个人，只剩我、小潘和小白。
150米左右的时候，乔和我们走散了。林珊在拍摄地下景观的时候，遭遇了不明生物袭击。我们亲眼看到了，那东西像蝙蝠，却生了两只蛇头，翅膀张开大约半人多长。它飞得太快，来不及开枪，林珊就被四只那东西袭击了。
我还是不太敢相信，怎么可能有这样的生物，简直就是来自地狱的吸血鬼，它几乎摧毁了我的信仰。
后来，大军和二胖也走了，其他人都走了。
不过，我还是很开心的。这一路，我见了太多以前从未见过的地貌，是语言无法形容的美。还记得我们在卡比拉洞见过的紫水晶吗？当时想给你凿一小块做纪念，可惜没有工具，这次我专门带了工具，可惜回不去了。这里到处都是水晶，爬满了整个岩壁，双头蝙蝠大概就住在这个晶洞岩壁上的某个巢穴里，我们这一路只看到了四只而已，很难估测这里到底有多少同类。
林珊被那东西抓走之后，大军用C4炸掉了洞口。我看到她整个脑袋被咬得血肉模糊，惨叫声在岩壁间回荡。之后好像是成千上万只双头蝙蝠的叫声，嘎吱嘎吱嘎吱……塌方下来的水晶根本挡不住那些东西。
我们一路狂奔，在那条路的出口，大军把所有炸药都点了，终于封住了。
队伍解散了，只有小潘和小白还跟着我。指南针在路上弄丢了，我们阴差阳错来到了这里。低头是无尽的深渊，对面的绝壁刀砍斧削，没有落脚点，也没有通往对面的神来一笔。如果没有水晶岩壁，这里就是《此房是我造》里的那个地狱，还好这里看不到岩浆。
剩下的水和干粮只够生存一天，只能听天由命了。
M.
“老师，你不能这么轻易放弃。只要还活着，就有机会。这是您教我的。探险家从不相信命运，魔鬼无法咽下纯粹的灵魂，因为它们无法摧毁人的信仰。”
“没见过真正的魔鬼，永远是无知的。以前的我，很无知。现在依旧无知。”
“可是我留下来了。因为无知，才有机会看到未知的美丽。”
“探寻未知是有代价的，最美的花开在最陡峭的悬崖。”
“我心甘情愿。”
“你没有那么多牵挂，等到我这个年纪，你就懂了。”
“既然有牵挂，您为什么选择继续向下。”
“我无路可退。人都有自己的夙命，它是一种潜意识，直觉层面的东西。无论一个人怎样改变，就算他再怎么理性，也会在潜意识驱使下，不由自主做出这样那样的选择。选择之后再去归因，你可以说出一万条理由，但实际上你就是那么选了，那么做了，这是夙命。”
“好难懂……”
“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探险家从不相信命运。这也是夙命。清点一下背包，看看里面还有什么。”
“啊？”
小潘有些不知所措，顿了两秒开始清点背包。
两包压缩饼干，两份军用快餐，1瓶2升装矿泉水，两把野战军刀，两个莫洛托夫鸡尾酒（燃烧瓶），5根火柴，一个信号弹，打磨水晶用的金刚砂轮，还有——小白。
嘎吱……嘎吱……
魔鬼的叫声再次响起，双头蝙蝠阴魂不散，听声音大概两三只的样子。好在并不多。声音越来越近，黑暗中双头蝙蝠的轮廓若隐若现。
“小潘，拿着背包，趁它们还没发现我们，先躲起来。”
“收到。”
两人原路返回，躲进了来时的天然晶洞里，一声不吭地等待着魔鬼飞过。嘎吱嘎吱的叫声来了，双头蝙蝠并没有发现他们的踪影。就在M先生庆幸声音没有逼近的时候——
喵……喵……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妈的，小白这次闯大祸了。给我一个鸡尾酒。”
小潘动作麻利地递给M一个燃烧瓶。自己手里也拿了一个。
“你那个先留着。”
M先生点着燃烧瓶，朝着黑暗中扔了过去。嘭！燃烧瓶炸开，照亮了水晶洞壁。魔鬼现形，大约20只蛇头蝙蝠被火焰分隔在外面，洞壁上映着它们的影子。
双生蛇头，满口尖利的毒牙，疯狂地吐着信子，蝙蝠一样的身形，翅膀上布满鳞片，秃鹰一般的利爪。
“快跑！”
火焰渐渐熄灭，双头蝙蝠眼看就要扑过来。M又点燃了一个鸡尾酒，暂时挡住了那些东西。双头蝙蝠正聚成一团，从火焰上方穿越，他忽然察觉到：这些家伙对声音似乎很敏感，但是好像很怕火。不对！为什么靠近水晶矿石周围一只都没有？难道？对了，手电！
“小潘，把背包夹层里的强光手电给我。”
“手电？！”
“快！”
M从上衣口袋拿出一块手掌大小的紫水晶，是为晓惠特意切割打磨的那块。他用强光手电照射紫水晶，折射光打在双头蝙蝠聚成的一团，瞬间出现一个缺口。
“哇，他们居然怕水晶的折射光。”
“别废话，我把它们赶走，你先去B24地区等我，还记得吧？”
“你是说大军炸的第二个洞口？”
“就是那，快去。”
小潘等了大约一刻钟，M气喘吁吁赶到。
“老师，这里不是死路一条吗？”
“没空跟你解释，把金刚砂轮给我，电量应该还够用。”
小潘一脸茫然，M一把抓过背包，掏出金刚砂轮，对着水晶墙上一个缺口一通猛凿，一会就切开了一个狗洞大小的口子，一米阳光柔和地洒了下来。
蛇头蝙蝠再次来袭，小潘用强光手电击退，小白先钻了出去，在一边疯狂地尖叫，小潘紧随其后。M最后爬出去，小腿撕掉了一块皮肉。
一大群吸血鬼发狂一般涌向洞口，接着是亿万只叠加在一起的惨叫。
阳光洒遍每一寸肌肤，信号弹在天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小白在草地上蜷缩成一团，用舌头舔着雪白的皮毛，M先生举起紫水晶对着阳光，似乎在欣赏。
“老师，你怎么知道那个缺口能打开？”
“我自学过地质学。在为你师母切割那块水晶的时候发现，那里的结构很脆弱。”
M万万没想到，大军炸掉的洞口旁边会有一块相当纯净的紫水晶。队伍解散，他突发奇想，为妻子凿了一块紫水晶，成了击退双头蝙蝠的利器。紫水晶下面的矿石结构脆弱，打通之后刚好通往地面。还有那只强光手电，是陪了他许多年的老物件。
这一切算是巧合吗？简直就是奇迹。
夙命不正是如此吗？
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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