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正在看电视,手机突然响起,以为是宋锦打过来的,看都没看,就接通了,话筒里背景有些嘈杂,我随意问道:“喂,干嘛呢?”
“我在学校后门,你在哪啊?”一个有点天然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似是疑问又似质问,原来是周洋!
我赶忙正襟危坐,严阵以待,淡淡的说:“在家啊,你还没回?”
她听出我的冷漠和疏远,很轻很轻的叹了口气,声贝不由自主也降了下来:“是啊,你看你一点都不关心我,你工作找好了吗?”
既不想让她知道我的具体打算,又不想让她认为我在找工作这件事上落后于她,遂斟酌着合适的答词,一字一顿的说:“还没有完全确定!”
其实我很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或许还有点残存的关心吧,但我绝不会开口问她,她愿意和我说就说,不愿意说就算了。
她愣了愣,继而说:“哦,那这意思就是八九不离十了,恭喜了先。”
也许是没有料到我会这么快找到工作,也许是因为我什么都没有告诉她,她的语气很不自然,甚至散发着颓败的气息。
我笑了,淡淡的回应:“谢谢!”
大概是我的冷漠彻底激怒了她,她重重的叹了口气,极其不耐烦的说道:“不客气,我原来还以为你挺单纯的,没想到你是深藏不露,把自己的未来偷偷规划的这么好!”
句句带刺,正是她心情不好时的作风,搁以前,我会让着她,也许还会安慰她,但现在,我不会了,我立即反唇相讥:“您过奖了,我这点深藏不露的功夫还是从您的明枪暗箭里学过来的,您都忘了吗?”
她一时气结,手机里传来重重的吸气声,半响才气愤的说:“即墨,见识你了,我现在还在学校外面胡混,工作也没有眉目,比你差远了,你高兴坏了吧?”
我高兴吗?真不知道。我在想,我们,曾经,到底有没有那么一段时光,是真正的朋友?
我笑出了声,淡然道:“随便你吧,看在认识七年的份上,给你一句祝福,周洋,希望你过得好。”
她啪的挂断电话,似乎是向我放狠话一样,狂躁坚决的说:“我会的!”
默默放下手机,心里一阵悲凉,朋友,本该是最信任最亲密的人,而后来,却总是伤害你最深的那个人,世界上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情吗?
二
电视里正放着热闹的综艺节目,主持人使出浑身解数,逗得嘉宾和观众前仰后合,以前从不看这些东西,觉得特别无聊庸俗,但是后来不知为何却看成了习惯,每次必跟着哈哈大笑,心情也会随之欢畅不少。
主持人说他们几个一起走过很多年,一路上的点点滴滴都是人生最珍贵的宝藏,动情处泪光盈盈,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在表演还是真情显露,于我来说,此时却是刺耳的嘲弄。
我和周洋高中同学三年,那时的她处于众星拱月的位置,高傲的像个公主,前两年我两井水不犯河水,没有任何交集,甚至见面都不会讲话,转机是在高三下半年,我们出现了一个共同好友,于是我们两才渐渐熟知起来,但绝不是深交,绝不是朋友。
直到大学开学时起,我们才开始像朋友一样同出同进。我们班一共有三人考入这所大学,开学后才知道我们三个竟然是同一专业,不过都不同班。
我们整个学院的女生都住在同层楼上,第一个星期天,我和宋锦鬼使神差的从西边楼梯上来,经过水房时,无意中瞥见一个身影特别眼熟,仔细一认,那不是周洋又是谁?心中顿时惊喜万分,即使不是朋友,可第一次离开家,一个人孤单在他乡,突然遇故人,怎能不激动开心?
娇小的她留着齐耳短发,上穿青色雪纺,下着白短裙,脚踏平底白色漆皮单鞋,微低头认真细致的搓洗着一小块手帕。
静女其姝,清新可人!她的这个形象深深地镌刻在我和宋锦的脑海里,很多年以后,当我们无意中提起她,宋锦还在唏嘘感叹,那个时刻的她是多么温婉清纯啊!
我叫了她一声,她回过头来,骤然看见是我,顿时瞪大眼睛,“啊,即墨,是你!?”几步小跑过来,紧紧拉住我的手,兴奋的不知道说什么,我也很感动,也紧紧地拉住她的手,咧着嘴笑。
那一瞬间,我们的情意发生了质的飞越,从此,我们理所当然的就是最好的朋友,就像从来没有陌生过一样。我们一起上课归寝,打水吃饭,逛街旅游;我们用过彼此的护肤品,穿过彼此的衣服,甚至很多个夜晚都挤在彼此的小床上;我们曾因思念家乡遭遇失恋一起躲在宿舍楼后面哭泣,也曾因获取心爱男生的礼物共同招待远道而来的老同学而旁若无人的纵声大笑。
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共同走过的岁月,在那美丽又虚无的青春里,共同经受过的欢乐和忧愁,憧憬和迷茫,岂是三言两语可以赘述的,我们是彼此成长的路上,最亲近的影子、旁观者、见证人。试问,我们的一生,能遇到几个这样的人?
可是,我们终究是要孤独的!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时间飞逝,而是我们自身的改变,悄无声息的改变,直到有一天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蓦然回首,才发现桃代李僵,物是人非。
我不知道这都是为什么?
三
已经记不清我们的第一次分歧和不愉快发生在什么时候,是什么原因,反正,慢慢的,我们争辩的对象越来越多,次数越来越频繁,说出的话从揶揄到充满酸气直至刻薄挖苦,一步一步的试探彼此的底线和软肋,一步一步的摧毁这来之不易的友谊。最终愈行愈远,甚至变成竞争对手和敌人,暗暗攀比物品衣食的贵贱,学习排名的前后,朋友的多少追求者的众寡,直到最后,水火不容,兵刃相向,两败俱伤。
大三那年寒假,我们约定坐火车回家,大冬天里,她不愿意早起和我一起去买票,知道她一向有些娇气,也没计较,跟着宋锦她们去火车站排了一整天的队,才买到两张票。
当我抓着战利品兴高采烈的冲到她寝室时,她正和陈旭剥着橘子嗑着瓜子说说笑笑,看到这个情景,心里一阵堵。
陈旭是我们的老乡,但不是我们高中的,据说父母是某机关单位要职,她本人在中文系也很有名气,是系里的什么文娱委员,操着一口从电视里学来的不伦不类的京片子,随时随地一副准备要指手画脚高谈阔论的架势,身边的男生换的比她冬天的外套都勤。
依稀记得前不久,周洋还跟我嘀咕,陈旭这么婊气,怎么还会有那么多男生趋之若鹜。
没成想,这话犹在耳畔,今日却已是她的座上宾,发展到和她触膝夜谈的程度,而我连她们什么时候交好都不知道,瞬间有种被欺骗被冷落被取代的感觉,回想这一天站在售票大厅的饥寒交迫,我的心顿时被气愤和委屈充满。
虽然很生气,但我绝不会在一个外人面前发泄出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过去,面无表情的把票递给周洋,看都没看陈旭一眼,她坐的本是我的位置,何须对她客气。
然而令我吃惊的是,周洋并不接我手中的票,而是笑盈盈的说:“你真买到了,可是刚才我和陈旭商量,还是觉得坐汽车方便,要不你把票退了,也跟我们一起,坐汽车回家吧。”
你说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真是周洋说的话吗?对我说的话吗?
我他妈站了一天买的票你看都没看一眼就让我退了,你和陈旭商量一个晚上就他妈的把我商量出局了,跟“你们”一起,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已经变成了“你们”!
虽然深知这时的我们已不如从前那样亲密无间,但总还不至于分道扬镳各寻出路,况且是我们先决定了回家方式。
无法用言语形容当时,我的震惊愤怒嫉妒和酸楚。听了她的话,我什么都没有说,趁她们未来得及看清我的表情,迅速转身离去,默默地关上门,她并没有叫住我追我,哪怕只是象征性的,听着陈旭高亢的笑声传来,眼泪止不住夺眶而出。
这一刻,最恨自己的不争气,觉得自己真贱,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那就彻底撂开,为什么还要这么伤心和痛苦,跟少了她不行似地?不知道是因为已经习惯和她在一起,还是已经真的把她当成最好的朋友?把我们的前前后后好好想了一遍,我还是分不清。
最终,像是赌气一样,我还是坐的火车回家,把票赠给了另外一个老乡。至于周洋,我再也没有理她,下定了决心再也不理她,以前也下过这个决心,最后却总是失败,但这一次,默默的警告自己,必须坚持到底,说到做到。
可是,过年那天晚上,当手机响起她的专属铃声时,心里斗争很久,结果再次妥协,她没有跟我直接道歉,但意思很明显,我觉得这就已经够了,没必要追根究底,于是,就这样,我们再次和好。
四
也许是我们因此发现彼此才是最重要的人,这次之后,我们之间倒像有点回光返照似地,争吵少了很多,偶尔竟然还会变得更加客气。至于陈旭,她终究不是和我们一路的,至少她不再和周洋搀和,有时候,我也会很卑鄙的想,也许是周洋想巴结她这高枝没有巴结上。好吧,这个想法真是太卑鄙了。
大四下半年伊始,从“委托人”那里得到消息,我们县的招教考试开始报名并一再嘱托我不要告诉别人,因为这次考试仅只于内部人员知晓(真的很卑鄙啊,这么重大的事情居然不向外界发布),我怕周洋不知道,赶忙跑去她们寝室,约她一起回家,可是令我意外的是:她已经两天前就回家了!
顿时心里隐隐有些刺痛,她回家为什么不告诉我?难道是……不敢再想下去,或许只是我的敏感多疑吧。
电话响了很久,她才接通,我平静的对她说:“我们县招教考试可以报名了,你知道吗?”
她语气有些闪躲,不自然,但还是极力装作正常的说:“呵呵,我知道啊,正要打电话告诉你呢,你已经知道了哈,前天走得急忘跟你说了,我奶奶过生日……”
失望令我差点冷笑出声,周洋啊周洋,你能不能换个理由,1月份你奶奶刚过的生日,现在又过?我打断她的话:“我刚得知消息就马上去你们寝室找你,既然你已经回家了,那就等我一下,我今天就到家,明天咱们一起去报名吧?”
她的语气更加心虚:“哦,我本来也是要等着和你一起的,可我爸爸恰好昨天去县里办事,非让我跟他一起去,我就去了。报名人挺多的,你赶快回来吧,还有两天就结束了。”
现在基本可以断定她是故意的,她以为我并不知道这件事情,所以不告诉我,原来在她心里,我跟其他她的同乡没有任何区别,我也是她的竞争对手,不是朋友。和她在一起这么久,都没有看出来她这么有心眼,而且居然用在我的身上,是她太高明,还是我根本就是个傻比?
以前的种种不愉快此时加倍放大在脑海里,不伤心不难过,只是觉得可笑,真的很可笑,这就是他妈的所谓朋友,所谓利益,所谓现实!这一次,让我前所未有的看清了许许多多我曾未思考过的事情。
其实,一次招教考试而已,能算得了什么呀,可见在她心里,我能算得了什么!
五
第二天报名的时候,又出现了一个插曲,让我彻底看轻了周洋。因为我们还没有拿到毕业证,所以需要学校开具一个我们是本校学生的证明,必须有学校教务处的印章,这是报名的最后一天,假如我再跑回学校,那么报名就无望了。
周围挤满了报名的人,热闹喧嚣,太阳也早已高高挂在空中,早春的天气真的很好,可我的心却异常的寒冷,周洋不是不知道啊,昨天打电话时,她还嘱咐我这是最后两天了,可关于证明这个事情,她却只字未提!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最终在我的“委托人”和工作人员商量后,同意以传真的方式发给他们,我才报上名。
这件事,我们心知肚明,我没有再挑破,她依然会来我们寝室找我,依然还当我是朋友的样子,我心里冷笑,却从来不拒绝她的邀请,有个人愿意陪你做你也想做的事情,互取所需,为什么不呢?但是我却再也没有去过她的寝室,再也没有主动找过她,再也没有让着她安慰她,再也没有相信她对我说过的任何话语。
她当然看出来我的心思,也许她同样如此打算吧。现在想来,我和她都很可怕,当彼此是劲敌,却还能如此若无其事的貌合神离!
正式考试时,我们一起回的家,一起进的考场,甚至中午,她还邀请我去她姨家,正好担心等车的时候无处可去,那就欣然前往喽。
考试结果出来,我们两都失败了,我很难过,但不会向她寻求安慰,她难过,却还像从前那样试图向我索取安慰,我冷漠绝决的把她这个心思摁灭在萌芽。
四月份,我们邻县招教考试开始,宋锦陪我去报名,在现场,和周洋不期而遇,我早料到会有这一幕,或者更确切的说,我根本就知道她会在同一天去,果真,她很尴尬,这就是我想要看到的样子,我坦然一笑,大大方方的和她聊天,并主动约她考试时一起来。为什么不呢?这里人生地不熟,我一个女孩子家,当然找个伴最好啊。
在本县考不上,在邻县就更别提了,我们谁都没有得到我们想要的,却失去了我们不应该失去的。
六
我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没有什么过不去的节子,甚至,在那些寂寞孤独的成长路上,我们是彼此最可靠地伙伴和鼓励,然而,最终,我们还是分道扬镳,反目成仇,我无数次的想,到底是什么让我们改变,是我们自身,还是其他?
或者,女人和女人之间到底有没有真正的友情?
谁能告诉我答案?
夜已深,电视节目在播下期预告,腿已经蜷缩的麻木,慢慢站起来,瘸着脚倒了杯水。
周洋怎么会突然给我打电话呢,听她语气,似乎原本就心情不好,可是这跟我,还有什么关系?
网友评论
唉,其实真的有,但真的难相信
上周我才知道我的一个初中同学是小偷,偷了两次,还都被发现了,不是现场,而是后来东西被认出来了。
听到这事我那一晚都都在想,想什么我也不知
道,心里一直闷闷的,虽然和那位不是好朋友,但平时也有交集,还真没看出来。
朋友对我说,没撒子,知人知面不知心。
最后要说的就是,第二天我就好了,知是想起还是觉得﹉,但一下子我都不明白昨天为什么要伤心了,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太矫情了
希望我们的友谊可以天长地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