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响起的时候,青果正在做着一个朦胧而美丽的梦。
广茂的田野,嫩嫩的玉米苗和土豆苗在阳光普照的黄土地上探头探脑,田野上有一棵巨大的梨树,洁白的梨花如团团云絮,漫卷轻飘。青果光着脚丫在纷飞的花瓣雨里蝶般飘动,她觉得自己也成了一片花瓣,轻飘飘地,没有一点份量,飘得她浑身酸软。这时,一个男人轻轻地呼唤从花瓣的缝隙里传来,她想答应,张着嘴巴却发不出声音,睁大眼睛,想看清楚是不是建国,但眼前似乎有一层迷雾,怎么也看不清他的模样。急得青果两只脚胡蹬乱踹。就在这时候,“咣……咣……”的敲门声传来,男人的呼唤戛然而止。
她一惊,猛地坐了起来,心咚咚直跳。黑暗中,旁边的儿子发出均匀的鼾声,她定了定神,这才真的清醒过来,兀自笑了,心里想:“梦真是怪,建平才刚走,声音怎么就变了呢。”
她心里念着建平,要建平在,晚上做什么梦她都不怕,往他怀里一钻,踏踏实实的。可建平这会在省城的一个建筑工地干活,睡之前还通了电话,说他要好好挣钱,儿子慢慢大了,攒了钱好供他读书。
想起儿子,青果开了放在窗角的手电筒,手电筒随处都是,青果怕黑。她把儿子伸到被子外面的胳膊轻轻捂到被子里,又用枕头把被子一角压住,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闹钟,离天亮还早,关了手电,刚要睡下,“咣咣”的敲门声又响了。她一惊:“难道那敲门声不是梦?”
青果在黑暗中屏着呼吸,半支着腰一动不动,她想听个究竟,“这个时候谁还会敲门?不会听错吧?”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门又“咣咣”的响了几声,比之前要急促一些。这一次,青果确定是真的敲门声,刚才的梦就是在这敲门声中醒来的。
怎么办?青果有点害怕,这个点也不能给建平打电话,那么远,他只能干着急。青果盘算着:“难道是村里谁家出事了?不应该,就算有事,敲门时会喊上一嗓子。是小偷?也不应该,哪有先敲门再偷东西的小偷。……难道是那个光棍李四林?”
想起光棍李四林,青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刚嫁过来那会,李四林总是有事没事往她家跑,眼睛时不时在青果身上扫来扫去,像嗅着食物的狼,从她的头一寸一寸扫到脚,再从脚一寸一寸扫到头,眼睛上恨不得装了个透视镜,好把青果看穿,扫完还不忘记“嘿嘿”地笑两声。青果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心里却直发毛。后来有一次,建平去了镇上,青果在院子里晒被子,李四林站在旁边看,青果没理,想着无趣了他就会离开,没想到,李四林突然跑过来在青果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青果再也忍不住了,拣起院子里挑水的扁担,连打带骂把李四林轰出了门,等李四林跑远了,青果才发现扁担打裂了,估计打得不轻。从此之后,李四林再没进过青果家门,路上也是躲着青果走,这从此成了青果的心病。
“难道他知道建平出去打工了,来报复我?”青果自言自语,又轻轻摇头。旁边熟睡的儿子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黑夜里,青果心惊胆颤一会,胡思乱想一会。“不行,建平在外面挣钱,这个家的一半我得撑起来,怕又解决不了问题。无论如何,得看看到底是谁,要不然不踏实。”这样想着,她便穿好衣服走到院子里。
院子里漆黑一片,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天阴沉沉的,除了一阵一阵呼啸而过的北风,青果听到最大的声音是她的呼吸。她像猫一样捏手捏脚走到后院门口,屏着气摸着黑拿起一把铁锹,然后又猫一样弓着身子往大门口挪,几米的路,她感觉无尽长。睡之前大门从里面上了拴,青果把耳朵贴到大门上,试图听到点什么,可什么都没听到。
突然,一阵急风呜呜叫着从青杏身边吹来,吹到大门口戛然而止,像是碰到了墙想掉头跑一样,匆忙地打了个璇儿。伴着这个璇儿的又是咣咣的敲门声。青果这次想都没想,哐啷一声打开门,霎那间,黑夜和急风一起朝她扑来,她打了个趔趄,抓住门板站定,——门把手上的锁环在打着璇儿的急风掀动下砸向铁门,“咣,咣”……
青果在黑夜里盯着木门怔了好一会,突然觉得腿软得厉害,蹲下身揉着腿兀自笑了,心里骂自己:“怎会这么胆小?日子还长呢,都是心病。”
其实,那个铁环以前也这样响过,但以前响的时候,青果的头正埋在建平温暖的怀抱里的。
文字均为原创,感谢简友们支持!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