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书山花开
❂原诗
蜡光高悬照纱空，花房夜捣红守宫。
象口吹香毾覴暖，七星挂城闻漏板。
寒入罘罳殿影昏，彩鸾帘额著霜痕。
啼蛄吊月钩栏下，屈膝铜铺锁阿甄。
梦入家门上沙渚，天河落处长洲路。
愿君光明如太阳，放妾骑鱼撇波去。
❂注释
【陈贻焮主编《增订注释全唐诗》第三册，p18】
①宫娃：宫中美女。本诗当作于供职长安期间。②守宫：蜥蜴。《博物志》载喂蜥蜴以丹砂，体尽赤，将其捣烂，点于女子肢上，终身不灭，房事后，红点立即消失，故号守宫。③象：象形香炉。毾覴:毛毯。④七星：北斗星。漏板：古代用以报时的铜板，随着漏壶计时器按时敲击。⑤罘恿：宫门外刻镂花纹之屏风。⑥蛄：蝼蛄。吊月：对月悲鸣。钩栏：长廊边的栏杆。⑦屈膝：屈戍，门上的铰链。铜铺：即金铺。阿甄: 魏文帝曹丕的甄皇后，初入宮时很得宠，后受谗失意，被幽闭。这里借指被幽闭的宫娃。⑧长洲:县名，属苏州府，在今江苏苏州附近。⑨骑鱼：意出仙人琴高骑赤鲤鱼事。见《列仙传》。
❂翻译
【徐传武《李贺诗集译注》，p168】
高悬的灯烛，照得薄纱灯罩透明如空，
花房里的宫女，彻夜捣制红守宫。
象形香炉口中喷香气,地毯暖烘烘，
北斗七星挂城头，漏板声声报深更。
寒气侵入殿前网，宫殿影子昏朦朦，
门帘横额上绣的彩鸾，沾着霜痕层层。
蝼蛄对着月光，在曲栏下低低哀鸣，
失意的宫女，被牢牢关锁在大院深宫。
她做梦回到了故乡，在沙洲上漫行，
夭河落处的长洲路上，留下她的倩影。
希望君王能象太阳那样辉朗光明，
放我走吧，跨鱼破浪也马上起程！
❂解释
【徐传武《李贺诗集译注》，p169】
幽禁妇女是封建帝王摧残妇女的罪恶，这些被幽禁的宫女，精神和肉体都受到极大的痛苦。这首诗生动地反映了宫女的凄凉生活和渴望自由，要求冲破牢笼的强烈愿望。唐诗中以宫女为题材的颇多，其中比较好的也能反映宫女们的苦闷和寂寞，但多限于爱情未能满足的幽怨或没有获得君王“恩泽” 的哀愁。李贺这首诗却写她们对家人的怀念和对自由的渴求,更加揭示出宫女制度强迫人们家属离散和把青年女子投入“华丽牢笼”的罪恶，更能接触问题的实质，显得更深刻，也更有力。
这首诗描写深宫夜景很成功，很好地衬托了宫女们怨旷冷寂的心情。如“啼蛄吊月钩阑下”一句，被钱钟书称为“写景 幽凄”、“真化工之笔矣”（《谈艺录》）。这首诗的心理活动， 刻画得也很成功。后四句，先通过一个“梦入家门”的美好而又令人心酸的梦境，写出了她们对家乡的向往，言外流露着对幽禁生活的不满和厌恶；接着发出了请求君王“放妾骑鱼撇波去”的呐喊，特别是“骑鱼撇波”四字，非常沉痛、有力，设想奇妙，真挚感人。诗中关于“红守宫”的描写，含意也很深致微妙。有三宫六院的帝王唯恐宫女不贞，要用这种玩意来检验宫女的“贞操”，而这种东西却又要宫女们亲自来捣制，真令人心酸，感染力是很强烈的。
关于这首诗的写作时间，清人姚文燮注谓:“元和八年夏大水，上以为阴盈之象，出后宫人三百车。此托有未出之宫人, 当秋夜思遣之意”，以为元和八年（公元813年）作；今人刘瑞莲说:“元和四年三月，白居易曾上书奏请拣放后宫内人，还写过一首《上阳白发人》”。李诗大致也写在这一时期；钱仲联亦据白氏上书，认为:“此歌之作，当不晚于元和四年三 月”，但他又说:“此歌是有感于宫女幽闭怨旷而作，亦有慨于 刘禹锡等被贬谪南方不得归而作”，详参《李贺年谱会笺•宪宗李纯元和元年》：朱自清认为是李贺在京师任奉礼郎的三年间 所作，但不能确定为何年（参《李贺年谱•元和八年》。从诗中描写宫女生活这般真切，抒发思想这般深刻来看,当为京师三年或三年间的后期所作诗中的“屈膝”,《唐音癸签》卷十九引《辍耕录》，以为“屈膝当是屈戍”，刘衍证异本亦从之，原文且径改为“屈戍”。但作“屈膝”不误，北周庾信《灯赋》:"舒屈膝之屏风，掩芙蓉之行障。”明周祈《名义考•物部》:“门环双曰金铺，单曰屈膝。”
【中华大典文学典《唐文学部三》，p1265】
《宫娃歌》《吳劉箋注評點李長吉歌詩》卷二劉辰翁評：意到語盡，無復餘怨矣。哀怨竭盡。麗語猶可及，深情難自道也。「啼蛄弔月鉤欄下，屈膝銅鋪鎖阿甄。」兩語極是憔悴。《協律鉤玄》卷二董伯英評：此吴娃非指夫差事。首四待君王之至。「寒入」四句，待之不至，使之空鎖深宫。末四願放遣歸家也。此長吉迨有感于仕奉禮日而賦此，然美女懷春，志士悲秋，不得承恩寵，惟求放遣，實有同情。風雨齋壇，箕帚供役，其不堪此，已非一日矣。明于 嘉刻本《李長吉詩集》無名氏批語：此篇大抵述吳女怨曠願去之意。《昌谷集 註》卷二姚文燮評：元和八年夏大水，上以爲陰盈之象，出後宮人三百車。此 託有未出之宮人，當秋夜思遣之意，幽閉寂寞，未得臨幸，猶如甄氏之失寵 也◦旣因大水將遣，則夢魂中無之非水，家門宛在沙渚，天河疑是長洲，亦止 願君王嘀如秋日，使妾得再因大水放歸，猶之乎騎魚撇波去已。《黎二樵批點 黃陶庵評本李長吉集》黎簡批：鈎，曲也，非狹邪之謂。狹邪作勾欄，不可誤。 屈膝，他本作屈戍爲是。不蒙恩，欲歸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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