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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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顾南安

阳光微醺，初春的气息从碧嫩的枝叶间四散弥漫，并连同明媚的光线一起微微摇曳。那情景，就如我在人群中看见你时，内心氤氲而起的飘摇感，让心轻易就迷醉。

一头浓黑的长发，在洁白的纱裙后晃荡，纤细的胳膊悠然甩动，而腿轻快地前迈，笑声如夏日屋檐下的风铃，震颤着，妙响着，应和着树梢鸟儿的欢畅啼鸣。某个时刻，你蓦然回头，白净的脸上漾着如花笑容，而黑眸似海，空气忍不住旋出了动感的漩涡。

就是你那翩然的一回眸，让我沉睡的心湖荡起层层涟漪。除了记取你温暖如春的笑靥，我还记住了那个午后浓稠得化不开的光线，记住了你一颦一笑间的温柔。可我却不知你名姓，只好在心里暗暗称呼你为“宝贝”，并无比期待着下一次的邂逅。

可青春似乎总是喜欢和人捉迷藏，我那么渴盼同你见面，却跑遍全世界，也捕捉不到关于你的丝毫气息。一个人的时候，我毫无情绪地翻书，又火急火燎地写信，却不知将它投递到何处。也会一个人外出吃饭，自己跟自己对话谈心，只是心的某个位置，始终空空如也。偶尔，那里还会有一股股思念的风忽忽掠过，如刀，一点点割着，让人心脉揪痛。

就在思念将我侵袭得快要麻木时，你却如天外飞仙般，再次映照入我的视野。老师点了你的名，你轻轻拂拂油黑的长发，袅娜站起，用糯软的带着方言腔的普通话回答老师的提问，举止优雅得体，轻易就获得老师的夸赞和众同学的掌声。原本情绪低沉的我喜出望外，神思跟着你娴静的一举一动游离远，拍起的手忘了停，也因太用力而火烫。

那举动也没有引起你注意。只见你安静落座，继而以手托腮，专注听老师讲课。窗外的阳光照进来，柔柔地打了你一身，又悄无声息的涣漫反射，闪亮我喜悦闪动的瞳孔。望着你如梦一般的倩影和细微的动作，我的脸再次红烫，心房也悸动得像揣了只猴子。

那充满青春质感的画面，那么美，让人想触摸，却又怕一触碰，又轻易化作了泡影，散开去，再也难拥有。于是，我拿出色彩斑斓的纸张，用微颤的手写下心底反刍了无数次的表白，并和你相约，课后在初次邂逅的地方见，哪怕是随便聊聊。当我苦苦张望的眼凝视着那张被叠成心形的信历经众人，蜿蜒着抵达你的掌心，才察觉自己的手心渗出了许多细密汗珠。它那么像我们年轻的心事，忐忑着，悸动着，又凌乱着，无措着，不知所终。

下课，急匆匆地奔赴约定地点，远远就看见你等待的如梦身影，心底不觉氤氲起暖暖的欣喜。然，在这时，一瘦高男生忽然出现，疾步走向你，脸上带着浅微笑，纤薄的嘴唇向你打热情的招呼，我的心，瞬间就沉入了深深海底，感到千年极寒。

他是我情感途上的宿敌，想不到却又在那一刻狭路相逢。来不及我上前，你纤细的左手早已被他紧紧牵起，欢快的步子也已迈动，而远处，是繁花似海的浓夏丽景。挫败的我只好呆愣在原地，久久。而晶莹悄无声息滑落，模糊了你和他渐行渐远的身影。

时光漫漶。当心底的忧伤逐渐被生活的阳光驱散，当刻骨的思念在时光里愈熬愈稠，我才渐渐后悔起来——那天，我不该那么毫无顾忌地沉浸于悲伤，而忘记追随你的行踪，知道你居于何方。偌大的校园，丢失一个深深迷恋的人，竟是难以想象的容易。

当年华的花开了又谢，当青春在夜以继日的想念里快要垂垂老去的时候，上苍似乎才用那双用来济世的眼瞥到了我，还特意眷顾我，将你送到了我面前。

是的，就如旧梦忽然实现，你空降在了我们的教室，开始和我们一起学习、生活。我终于再次看见你迷人的脸庞，看见你微笑时如花一般绽放的动人笑容，并不时听见你沾染了水汽的温软的地方口音。只是你，读不懂我远远望去的眼中的渴盼，看我的眼神与看一个其他同窗无异。我再一次风满帆涨起来的心，只能黯然，再黯然

明知自己被你轻易忽略，也不会再引起你注意，可那颗心，却还是无法从你身上移离，甚至对于你的迷恋，也比一年前更深浓，就像中了毒般。所以，我仍旧甘愿留心你，并悄悄试着用镜头记录下你生活的点点滴滴——我怕你从这里毕业，远走了他乡，而我却再也找不到你。这些，是足够煨暖我日后凉薄回忆的吧？

我也开始在你专注听讲，为前程奋笔疾书的同时，凝望你的一举一动，并书写下心中深刻的迷恋和喜欢。虽然那时，我已知晓了你姓名，可我却还是习惯把你唤作宝贝。只因宝贝这两个字，已在我心底盘踞许久，早已深融入我蓬勃却缄默的青春。

时针飞快轮转，栀子花的馨香很快就浓郁得像初遇你时绵密的阳光，充满周身。远远望着你走动的身影，我却嗅到了离别，甚至是眼泪的味道。在酸涩不已间，我终于从梦中惊醒，能陪伴你的日子已无多，我是该做点什么，来记录我和你的这段着锦时光。

在电脑前枯坐两周，我费尽心力制版的图文集终于完成。当我将它交付印刷，心底却升腾起了一股莫名的温情。这是多么温暖的记忆，虽然我们的爱恋，曾经那么凉。

毕业典礼，我忐忑着走近你，轻轻将那本《匿名的宝贝》递到你手中，微笑甜美，像我们初次邂逅时你那样。我也那么想跟你说声谢谢，感谢你让我的青春泛动起波澜，让我的心有幸感受到暗恋滋味，也让我在日复一日的思念和爱慕里懂得成长。可是，我却一个字也说不出，而是迅速地逃离——再不走，我怕我的眼会涨潮，淹没了前尘往事。

而你，默默翻阅着那本书，大抵是觉得插图中女生的身影像极了自己，抑或那些浅吟低唱的文字都是写给你，转眼来搜寻我身影。我却早已默默将头低下，不让你见我表情。我知那份冥冥中存在的爱恋已在历经交叠的菁菁年华后，曝晒在了阳光里。

你却还是不顾别人齐刷刷投射来的目光，勇敢走向我，并爽快张开了怀抱。正青春的你，那么勇敢，而我却……我的脸红了，心如初次邂逅你时那般忐忑，却还是上前拥住你。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世界无比明亮，所有的花开花谢，情起情落，都不枉这梦一场。

你俯在我耳边，轻声对我讲话。神经紧绷的我，却只感觉到你飘飘的长发在耳边婆娑，最多的时候，也只是隐隐听到你说：“爱你，我的匿名的宝贝。”

“多谢你呵，其实，你才是我的永远的、匿名的宝贝。”我似是在回答你，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而泪，早已充满眼眶，内心涌动着的，是与青春举行告别式的庄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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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南安，写字男青年。文字发表于《读者》《青年文摘》《哲思》《课堂内外》《疯狂阅读》等杂志。

已出版长篇小说《青春若有张不老的面孔》、《我们终将会牵手旅行》，图文故事集《谁会把你喜欢得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