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向知道叙风是个不安分的人,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那股顽劣其实一直伴随他左右,就像他一开始见我的时候“喂喂”这般的叫我,颇有一股逗狗的趣性,我就该知道他不会是那样单纯无辜的人。只是后来,他日复一日的给我讲故事,不过是让我想起了另一个人——凉夜,那个我在海边遇到的无辜少年,我们相约在日落后需要述尽故事,我大概把每一个相似的人都当作他。
那些随着夜色下,海浪里,颠簸着的故事、真相、情仇都被月光洗净了灵魂,变得干净而又与世无争。只是叙风的故事并不是这样,他的世界里争斗、死亡、生存,他倚靠在人来人往的门前,向我叙述着那些绝望的人生。
睁开眼的时候先是一片漆黑,随后一些细微的光亮顺着高高的窗户透进来,有人的手搭在我的额头上,那样温暖,柔软,和熟悉。我再努力睁大了眼,不出所料,看到了姐姐。
姐姐用手试了试额头温度,轻轻抚开我额前的碎发,一下一下,忽然有些像当初我跌进海里被海浪裹着翻涌上下的感受。“额上不烫,还好没事,我该知道,我到底困不住你。”姐姐一向如此,在这样我自以为够出乎意料的事情来临之后,她总是一副是该如此的面孔,我该恨的,我该生气的,我该嘲讽的,只是我最后只是紧紧拽住她的手,这么久来的恩怨,我们就此别散。
“这是哪里?”我轻轻问她。
“大概,是许的地牢。”
许,我记得那次凉夜告诉我,他要拿我做祭祀的。我挣扎着站起来,地牢不像是地牢,虽然窗户高高悬起,倒也不是牢笼的形式,只是一间旧屋子,门被用力的合上。我努力推门,使劲拍门,那门依旧纹丝不动。
“没用的虞言,你打不开。”
“不不,姐姐你不懂。”
“我懂。”
“不不,不是的,许要抓的人是我,他,他要拿我做海神祭,他要我死!我们得想办法出去,我不想死在这里,不能死。”
空气里长久的宁静,姐姐默默起身,把我揽进怀里,“我懂虞言,我早知道的。”
“我早知道,他想要你的命。” “所以,我把你关在里面,把你关在家里,我没有选择啊,只有那样我才能保护你,你永永远远在我划定的圈子里,那样多好那样多好。”
“虞言?”姐姐瞧我许久都不说话,不自觉叫了我一句。
因为害怕死亡,所以丧失自由?在那么多天的日子里,被囚禁得像一个犯人,不能出门,不能看日出,不能听海声。那样的日子与死亡又有何异?
我用力脱离出她的怀抱,“如果注定一死,我宁愿死之前是自由的。”
忽然讲出这样的话,不仅是姐姐,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你瞎说什么,你不会死的,我们好不容易从那场海难里活…”姐姐忽然住嘴,我冷笑着看着她,本以为和解的情绪,现在又突然的愤懑起来。
“你骗我这么久,如今总算是露了馅了吧。”
“虞言…你怎么知道…”姐姐颤颤巍巍向我伸手,“你从不问,我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不忍心拂去她的手,我只是向后退了一步,“凉夜告诉我的。”
“凉夜…”姐姐一颤,“他真的还活着?”姐姐眼里忽然闪现出一些光亮。
“死了。”我无情的,像是嘲讽。
那眼里的光亮闪过,只剩一片死寂。
“是的,他该死的,我亲眼瞧见的,凉夜…”姐姐痛苦的捂上脸,“凉夜,他是个很好的人,虽然有时有些固执,嘴里总是带着冷言冷语,可是他是该好好活着的人,我亲眼看着那个下场,那不该是他的下场,虞言,这也不该是你的下场,都是孽缘啊,你也好,他也好,都是许的错…”姐姐跌坐在原地,捂着脸仍旧絮絮不停。
借着昏暗的光亮,突然看见角落里的凉夜,毕竟不是活着的人,当真把我吓了一跳,正想开口,凉夜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我不解的瞅着他,他说:“你姐姐已经看不见我了。”
我做了个“为什么”的口型,凉夜继续说道:“以前我也说过,只有与我有关的人才能看见我,清儿她大概,已经与我无关了吧。”
与凉夜无关,他们之间的羁绊,又怎么会无关呢。
“大概,与恨有关。”后来凉夜又这么说道一句话。
也是从那一天起,姐姐无论做过的任何事,我都再无法有怒气,哪怕她用她的爱利用我,算计我,在我被推上海面的时候,她眼里的平静和死气,我都知道,她依旧是值得我同情的人,她不过是被恨折磨得丧失了自我的人。
失去了我,也失去了凉夜。
不知过去多久,我和姐姐在房子里各执一地,沉默的僵持着,幻想过第一个来见我们的人,也许是许,也许是他的打手,或者任何人,除了叙风。
门开的瞬间我们才知道门外一直有门卫看守着,叙风先是站在门外踌躇着,他看着我,我坐在角落里也这么直愣愣的看着他,门外的人有些不耐烦,催促道:“看什么看,有话赶紧进去说。”然后在他身后一推,他踉跄的进了门,“啪”门迫不及待地又关上了。
姐姐有些警惕盯着他,我偏过头,冷冷一笑。
“虞言…”叙风颤抖着说,自从得知我的名字后他还从未这样称呼我,显得冷漠和疏离,以前的他总是阿言阿言的叫着。
“你还好吗?”我不吭声,“我知道你气我,我伙同别人骗了你,可是我…我也有我的苦衷,阿言你懂吗?”
听到阿言两个字的时候仍旧刺中了我,我当然喜欢那个叫我“阿言”的叙风,以前的他不是个乖男孩,至少也不是个骗子,而现在。
“别叫我阿言,你不是他。”我狠狠地对他说道。
“我…”
“从头到尾都是骗局吗?”我盯着他的眼睛,他眼里有些闪躲。
“从你遇见我,给我讲故事,救我出来,带我去看祭典,都是安排好的?”我继续不留情面的发问。
他叹气,咬了唇,“你说,叙风,你讲给我听。”我依旧咄咄逼人。
“小虞言…”姐姐似乎也被我这样的气势震慑,不禁看向我,想向我靠近。
“别过来,你们两都是。”然后我继续盯着叙风,“叙风,你说啊,都是骗我的吗?”
他终于泄气,“是,都是许的策划,我也是他找来的。我从来就是骗子,你不该这么相信我的。”
与他共处的一幕幕画面忽的快速闪现过脑海里,他靠在门旁,被缝隙夹杂的半张侧脸,他和我讲故事时低沉的音调,我开始无比怀念他,只是嘴里的话越发冰冷起来:“很好,那你现在出现的意义又是什么?继续你的下一场骗局?”
他摇摇头,“我,来看看你,”他停了一口气又接着说:“我是骗过很多人,但是从没有如此这般愧疚。我也不知道许要你来何用,可是,他的佣金很高,我需要那笔钱。我以前编故事换谋生,我以为这一次我只是编一个更真实的故事而已。”
“呵,你不知道他要我何用,真巧,我知道,他要拿我做祭祀,要我的命,你满意了吗?叙风,你听着,别想从我身上获得任何安慰你内心的东西,我给不了你。”
忽然的,我看见姐姐猛地起身,她一巴掌想掴在叙风脸上,只是被他下意识地挡住,“你要是想求原谅,你就别挡啊。你这混蛋。你要害死她的!”姐姐带着嘶哑的声音。
叙风愣了愣,“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虞言,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我已经不想再开口说话,姐姐在无休止的打他,他果然停了反抗,门内的争吵已经引起了外面人的注意,门开了,然后叙风被人圈在人内,姐姐被高大的男人一把抓住便动弹不得。
“都差不多得了。赶紧走吧你。别闹大让别人知道。”说着又一把,把叙风推出了门外。
“虞言,等我,你等我。”叙风只是在走之前不断地重复着,话语很熟悉,我记得,当初被关在家里时,叙风也是说这话。
可是当初我给予了全部信任,现在呢?人没有多少信任可以去浪费,现在是真心相迎还是又是在许的策划下的另一场欺骗,或许我只是个小白兔,在猎手的注目下,一蹦一跳的跌进深坑里。
我看见凉夜,他还待在房子里没走,只是静静看着我,姐姐靠近我,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一番吵闹后的安静,让人有些不知所措,我觉得疲惫,又有些想哭,但突然想到前不久,叙风还捏着我的脸,说我是爱哭的小孩儿,我答应过他,不会再哭了,于是我仰起头,看着月色的光亮聚成一柱光,铺平在地面上,眼泪润了眼眶,之后便悄无声息。
叙风,你看,我真的不会再哭了。
闹了这么一出,姐姐也有些诧异,她头发凌乱,脸上渗着微汗,她说:“这一点也不像你。”我抱着腿:“那什么像我?”“你以前,是个很善良的女孩子。”
我沉默了很久,因为不知如何作答,我当然希望我依旧善良,只是被最亲的人囚禁在家里,在给予了所有希望的人上又受到了欺骗,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善良的天真女孩,我觉得那有些傻气。
可是我仍旧有些好奇,“那以前的我,面对这样的问题会如何?”
姐姐思索了一下,说:“她会大哭一场,也许还会讨厌他,但是不会说出这样的尖言厉语。”
我只是笑了一下,“可惜,我已经不是她了。”
姐姐叹气,她摸着我的头:“别怕虞言,好好睡一觉都会过去的,这不是你的错,是许,他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不是你。”
在她一遍一遍抚摸下,我终于是感到身心疲惫,靠在墙边,合上了眼。
Tbc.苏妍
网友评论
带着淡淡的忧伤的凄凉的华美。但是也就是因为这样,其实牺牲了不少故事的趣味性。很多坑强行埋,完了填起来真的算不上精彩。
另外就是看出了一些不自信。真的没必要通过你的角色反复告诉读者“往后还有更好的安排,更深的线,更多的故事”,这样有一两次无伤大雅,可是看到现在我记忆中的“这就是命”这种其实没什么自信的话语就有四五次了,挺影响故事的,也容易让角色有一种“都在作者安排下”的感觉。
个人拙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