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五周了,也是见到她的第五次。
王肖明独自坐在酒吧角落的散座上,如往常一样,他双手交握着一杯Black Russian,间或嘬饮一口,那冰凉而又火辣的酒液常使他眉头紧皱,看不出是快乐还是痛苦。
酒精醇辣的味道顺着喉咙往下滑,王肖明跟着慢慢眯起了眼睛,夹着欣赏的愉悦和掠夺的欲望,看向了她。
真是漂亮。王肖明发出一声喟叹。
那是一张很有特色的脸,不同于大多数女孩子的温婉动人,楚楚可怜。她那色泽如同秋末熟麦的皮肤,描的长而细的眉,微微上挑的眼角,都带着凌厉的气息,但却反倒有一种蛮荒的美感。
几周前,王肖明来此处应酬,惊鸿一瞥,好的,他确实是爱上了这种美,但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倒显得他不再和从前一样无欲无求,而是很有人情味儿了。经过一周的观察,他发现她只会在周六晚出现,于是每到此刻,他都会,准时赴这场自己的约。
不能冲动,我得看看。王肖明心想,规避风险的天性叫他难以冲动,他这二十四年的人生里,对她一见钟情就是最疯狂的事了。
此刻她或许是累了,坐在吧台前的高凳上,头斜躺在自己的手臂上,黑而密的卷发落下来遮住了她半张脸。一条腿盘在座椅上,另一条腿,长长的、长长的点在地上。牛仔外套微微滑落下来,露出光泽的圆润的肩头。手旁放着一杯Angel Kiss,上面的红樱桃恰似她嘴唇娇美。
现在放的是Doobi Doobi Doo,酒池中男男女女摇头晃脑,在晃荡变化的打光中踢腿摆臀,是个群魔乱舞的样子,而她,安静的像一个天使。
王肖明微一仰脖,咽下最后一口酒,起身,很认真地整理了自己身上的衣物——一下班他就来了,来不及换;攥着一把忐忑,向她走了过去。
分开交缠在一起的腿,贴合着的旁人的身体,靠近她。
并指曲起轻轻在吧台上敲了敲,声音本该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音乐里,却又恰到好处的传入她的耳朵。
她听见了,没有起来,只撩了撩头发,斜着看王肖明,更显得攻气十足。
气氛略微有些微妙。
王肖明一笑,安抚她也安抚自己,伸手一碰她的杯子,一碰而已:
“虽然这样做也许会很冒昧,但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还是不要喝这杯酒了。”
“刚才有个戴帽子的男的经过在你的酒杯里加了料。”
他说的话没有一点虚假,确实有戴帽子的男子经过,也确实有人往杯子里加了料,只是男子是自己派的,料也是自己买的。预谋已久。
五减三等于二,他算是半个英雄救美。
带着这种英雄救美的感觉,王肖明从容的等着回答。
她沉默一小会儿,转了眼睛,睫毛长长的扇动。坐起来,低声道谢:
“谢谢了。”
王肖明惊了片刻,不同于一般女生的声如莺鸣,清脆婉转。她的嗓子像是久经熏制,低沉暗哑。钩子似的挠进他的心里。
她见怪不怪地道:
“烟抽得多了些,嗓子倒了,别见怪。”
“是不是有点像男人?”她问。
王肖明不假思索道:“是男人我也喜欢。”
说完又有点担心,这样会不会太过于轻佻?他踌躇着想要再添一句,又不知道添什么。
她不说话,末了,定定看着他,上下扫视完,一笑:“像你这样好的招侍可不多了,我今天身上没带现金,下次来给你。”
招侍?
王肖明难得的红了脸,低头看看自己,制作考究的Marzoni的高级羊毛面料在这变幻的灯光里果真没了奢贵的质感,确实有点像旁边托着酒盘子来回走动的人的燕尾服。
“我不是。”他连忙解释。
她眼里折着酒吧里五彩的光,旋转的调笑的,底色是一层暗影,黑的深不见底。纤细的手指攥着杯子,紧紧地,最后“噗”的笑出来。
“我知道你不是,逗你玩呢。”
笑的半眯了眼睛,活泼可爱。
王肖明也很轻松地跟着笑,微躬了身子,靠近她:
“我叫你少喝了一杯,赔给你好么?”
她像是察觉不到似的,照旧的笑意盈盈,转了头在他耳边拉长声音道:“好啊,我要Black Russian,和你一样。”
不等王肖明反应过来,她伸手揽住他的肩膀,身上的香水味细细地传过来,然后用力的,暧昧的,轻声道:“和你一样,我也在等。”
这就是邀请了。
酒吧外面,是一片蒙蒙的灰黑色的夜。雨,没了光线,黑的像墨,滴在有一层薄薄积水的地上,激起千波万浪。
她看着像是醉了,软软的靠在他身上,王肖明没想到她竟然和他差不多高,抓紧了她的手臂,搂着。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抬手摸了摸头发,嘱咐道:“别叫我淋了雨,我好喜欢这个卷发。”
王肖明把她扶到门口的座椅上,蹲下来看她的眼睛,温声道:“那我去旁边便利店买一把伞,你在这里等我。”
她乖巧地点头。
王肖明一步三回头,买了伞就匆匆返回,看见她,缩成一团,也许是瞌睡,头一点一点,可爱极了。
揽了她起来,边撑伞边问:“你家在哪里?我开车送你回去。”
半点邪念也无。
她却凑过来,道:“今晚留下来?”
王肖明站住,茫然。偏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两颊带一点红,醉眼迷蒙。
是诱惑还是勾引?让他一步步地跌过去。这纯粹魅惑的美人儿横在面前,他想撕碎、啃噬、吸吮,从灵魂到肉体全部占有,都是他的。
他亲了亲她的头发,应了声好。
她的家,亮堂堂的宽敞,客厅和卧室打通了,统一的组成了大房间。家居清一色的黑白,一个铜制的挂钟,格格不入的钉在墙上,用方玻璃团团围住,挣扎着放出一声声滴答。酸枝木的小方桌摆在床旁边,一个烟灰缸,里面几根半断的香烟。
白色的大被,藏着羞怯和好奇,平铺在床上。
她挣脱开,摇摇晃晃地走过去,坐下,大床软软的上下弹动几次。她斜靠在床头,谙熟地点了一根烟,食指点了点香烟,一点灰沫雪似的落下来,二郎腿翘了起来,复又一笑:“去洗个澡吧。”
眼角含春,是说不出的撩人魅色。
是黑色,慢慢流开的黑。王肖明穿着浴袍出来,顺墙摸着慢慢走,茫然问道:“怎么关灯呢?”
黑暗中伸出一条光裸的手臂,往上滑过去,不着寸缕。手臂默然地接迎着他,一起滚到在床上。
“啊——”
王肖明大叫着卷起一旁的被子滚坐起来。
“啪!”
灯亮了。
它也扯了被子一角盖住自己,冷冷地坐看,摆出了一副架势。黑而卷的发是没了,也不算是没了,只是搁在一旁,它头顶是短短的寸发,妆也没了,凌厉的眉眼没了遮掩,带着些狠意。
王肖明抖着声音,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它:“你——你——”
他没说完,等不及了,转身便想逃,逃出去,可怕,真是可怕。美人变作了和自己一样的东西。
然而他才起了身,挺直了腰,腿还没伸出来,背后贴过来一片温热,它抓住了他,手掌冰冷、五指有力。王肖明用力挣了挣,没挣脱。
旁边的钟依旧滴滴答答,响的很寂寞。
王肖明感觉是自己被那一方玻璃困住了,他心里滚滚烫烫,脑子里也混混沌沌。
“你不是说我就算是男人你也喜欢么?”声音里带了点委屈,它强扳转过他的身子,面向它。
王肖明看见它面色苍白,神情凄惶,牙齿紧扣住那半环青白,生生逼出一点血色。然而软了表情,不再冷冷的,便依然漂亮。
心里的犹豫和愧疚一波一波的涌过来。
它趁势紧抱住他,尖下巴磕在他的肩头,咯的生疼。它缠绵着含住了他的耳骨,是温热的一片,慢条斯理、绵声含糊道:“这么难得,你真的要走吗?”
王肖明叹了一口气。
灯又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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