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毕业季，又听了不少毕业演讲。
今年的毕业季，美国大法官约翰·罗伯茨在儿子初中毕业典礼上的演讲，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出乎意料地，他不是祝孩子们幸运，而是祝他们不幸：
毕业典礼的演讲嘉宾照例要祝你们好运并送上祝福。但我不会这样做，我会告诉你们为什么：
我希望在未来的岁月中，你会时不时地遭受不公，唯有如此，你才能懂得公正的价值。
我希望你尝到背叛的滋味，唯有如此，你才能懂得忠诚的重要。
抱歉，我还希望你不时感到孤独，唯有如此，你才不会视朋友为理所当然。
我希望你时而运气不佳，唯有如此，你才会意识到机遇在人生中的作用，明白你的成功并不是完全应得，而他人的失败也不是自作自受。
当你偶尔失败，我希望你的对手因你的失败而幸灾乐祸。唯有如此，你才能懂得竞技精神是多么重要。
我希望你被人忽视，唯有如此，你才能懂得倾听他人是多么重要。也祝愿你遭受刚刚好的痛苦，从而学会同情和怜悯。
无论我祝愿与否，这些事都会发生。而你能否从中获益，取决于你能否领悟不幸中的教训。
约翰·罗伯茨不按套路出牌的演讲，在微信朋友圈里刷屏。这大半是因为我们已经听了太多套话、假话，但凡能听几句真话就感到舒心。
是啊，哪有那么多“一帆风顺”“前程似锦”？
谁的成长不经历“刺伤—愈合—再刺伤”的过程，谁的青春不是在迷惘、彷徨的浓雾里踽踽独行？画一个虚空的远景，不如说上几句真话更能鼓舞人心。
85年前的毕业季，胡适先生在《独立评论》上发表文章《赠与今年的大学毕业生》，告诫即将离开学校、进入社会的年轻人，在不健全的中国，如何才能不堕落。他的话同样真实、素朴，春风二三语即能抚慰你我的心。他在文章里说：
“堕落的方式很多，总括起来，约有这两大类：第一是容易抛弃学生时代求知识的欲望；第二是容易抛弃学生时代理想的人生的追求。”
他切脉切得太准。
不管怎样，人总要有点好奇心，总要有点理想。离了这两样，人就立时衰老，不再年轻。
堕落有时不是变坏，而只是变老。堕落的人，喜欢标榜自己成熟、稳重、精明、务实。其实，他们只是不再年轻。
他们丢掉了好奇心。不再接触新的领域，不再接受新的观念，不再探究新的问题。渐渐地，生活变成了平铺直叙，任何提议都没什么意思，任何创新和冒险都不过是幼稚。
他们丢掉了年轻时的理想。胡适深知他们的苦恼：
“少年人初次和冷酷的社会接触，容易感觉理想与事实相去太远，容易发生悲观和失望。多年怀抱的人生理想，改造的热诚，奋斗的勇气，到此时候，好像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渺小的个人在那强烈的社会炉火里，往往经不起长时期的烤炼就熔化了，一点高尚的理想不久就幻灭了。”
理想，是人人少年时都怀过的春。然而，一来到现实的面前，许多人立刻就醒来了——
“回想那少年气壮时代的种种理想主义，好像都成了自误误人的迷梦！”
他们不为放弃理想而羞愧，反倒为自己能“及时醒悟”而庆幸。然而，黄家驹早就唱出了：“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有什么可自得的呢？
为了防御这两方面的堕落，保持求知识的欲望和对人生的追求，胡适给那个时代的青年开出了三个药方：一是“总得时时寻一两个值得研究的问题”；二是“总得多发展一点非职业的兴趣”；三是“你得有一点信心”。
他说功不唐捐。他说：
“在你最悲观失望的时候，那正是你必须鼓起坚强的信心的时候。你要深信：天下没有白费的努力。成功不必在我，而功力必不唐捐。”
成功不必在我，而功力必不唐捐。一句话，抚慰多少不平，消除多少急躁，鼓起多少勇气，注入多少信心。
要相信：这世上总有些事物让我们感到新奇，总有些领域等着我们去探索，总有些问题让我们费尽心思地琢磨，总有些梦想让我们百折不回地追求，总有些底线让我们不计得失地坚守……
这些不是傻，不是幼稚，而是年轻！
约翰·罗伯茨在演讲的末尾，将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鲍勃·迪伦的歌词《永远年轻》送给毕业生：
May your hands always be busy（愿你双手总是忙碌）
May your feet always be swift（愿你脚步永远轻盈）
May you have a strong foundation（愿你根基牢固）
When the winds of changes shift（在变故横生之时）
May your heart always be joyful（愿你的心总是充满快乐）
May your song always be sung（愿你的歌永远被人传唱）
May you stay forever young（愿你永远年轻）
哪有那么多“一帆风顺”“前程似锦”，不过是在任何环境里都保持着一颗年轻的心。
最后，附上一篇我心爱的短文：塞缪尔・厄尔曼的《年轻》。
愿他的、胡适的、鲍勃·迪伦的、约翰·罗伯茨的美文隽语，伴随你走过每一段平坦、每一段起伏、每一段波折，每一场烈日、每一场骤雨、每一场狂风。
愿你永远年轻。无论年岁几何，无论境遇若何，心中永远明月舒朗，清风柔和。
YOUTH
年轻
Samuel Ullman
Youth is not a time of life; it is a state of mind; it is not a matter of rosy cheeks, red lips and supple knees; it is a matter of the will, a quality of the imagination, a vigor of the emotions; it is the freshness of the deep springs of life.
年轻不是一段时光，而是一种心态。年轻无关乎粉面、朱唇和灵活的腿脚，而在于意志、想象、激情和生命之泉的清新。
Youth means a tempera-mental predominance of courage over timidity, of the appetite for adventure over the love of ease. This often exists in a man of 60 more than a boy of 20. Nobody grows old merely by a number of years. We grow old by deserting our ideals.
年轻意味着勇气战胜怯懦，冒险战胜苟安。它在60岁男人身上比在20岁男孩身上更为常见。衰老不是因为年岁增长，而是因为背弃理想。
Years may wrinkle the skin, but to give up enthusiasm wrinkles the soul. Worry, fear, self-distrust bows the heart and turns the spiritback to dust.
岁月流逝使皮肤生出皱纹，而热忱消逝却使灵魂生出皱纹。忧惧自卑使心灵扭曲，使精神化作埃尘。
Whether 60 or 16, there is in every human being’s heart the lure of wonder, the unfailing childlike appetite of what’s next and the joy of the game of living. In the center of your heart and my heart there is a wireless station: so long as it receives messages of beauty, hope, cheer, courage and power from men and from the Infinite, so long are you young.
无论60岁还是16岁，人人心中都怀有新奇的诱惑、孩童的天真和生命的欢愉。你我心中都有一座无线电台：只要不断从人间和天际接收美、希望、快乐、勇气和力量的讯息，我们就永远年轻。
When the aerials are down, and your spirit is covered with snows of cynicism and the ice of pessimism, then you are grown old, even at 20, but as long as your aerials are up, to catch waves of optimism, there is hope you may die young at 80.
倘若你收起天线，任心灵蒙上玩世不恭、悲观厌世的冰霜，即使你年方二十，也垂垂老矣；倘若你竖起天线，去接收乐观的电波，就有望在年届八十离别尘世时，也仍然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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