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或者结束

        小勇坐在窗前发呆，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

          这是一个人气还可以的青旅，他已经搬过来三天了。还记得搬来的那天，在街上商场流浪了十几个小时，还没有接到她的电话，就随便找个青旅休息吧。这个青旅应该是没有执照的黑店，躲在闹市里的一个停车场内，只有一个白天都略显黑暗的楼梯通向二楼，里面弥漫着一股空气不流通的混合味道。宿舍的脚臭味挺重，白天工地里炮机的声音轰鸣。青旅的装修还可以，有一种中式的风味。露天的阳台很宽敞，摆着几个不伦不类的像咖啡桌一样的桌凳。小勇看着昨天深夜抽剩的烟头插满了脏兮兮的玻璃杯，眼睛的余角里街上人来人往。

        和小榕吵架记不得多少次了，好像是从她未婚先育的时候开始。

        记得刚跟她认识时候，她的善良单纯感动了他，在一起九个月相处的还算融洽。还想着观察一下，结果奶奶脑溢血住院了，改变了这种计划。

        小勇从小爸爸就去世了，他甚至连爸爸的样子都没有印象。后来妈妈带着刚出生的妹妹改嫁了。好强的奶奶留下了家里的传种接代的孙子。奶奶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他养大。小勇跟奶奶感情很深。看着病床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离开的亲人，小勇决定完成奶奶的心愿，结婚。然后，小榕去看望了奶奶，没过多久就怀孕结婚了。小勇经常问自己，如果没有奶奶那场病，他会不会娶小榕？如果没有奶奶那场病，他会不会让小榕怀孕？那么还会不会有从那时开始的持续一年多的不停的吵架？

        小榕一直很乖，至少开始的九个月是这样。她在他手里备忘录号码的名字叫暖心。

          认识小榕之前，小勇也是住在一家青旅里面，因为租不起房子暂时将就着。还有一种原因，白天上班后，晚上至少有人可以聊聊天。而在这之前，他经历了一场身心疲惫的恋爱，快要结婚前分道扬镳，身无分文的住进青旅。而现在又是一场身心疲惫的婚姻，离家出走后，来到了另一家青旅。小勇问自己，是不是自己真的有问题？是情商还是心理？难道自己真的是算命先生说的，命犯天煞孤星，注定孤独。结婚前，爷爷这么告诉他。因为自己的结婚，爷爷终于放下了一个心病。想到爷爷，心里又是一阵酸楚。

        自己终于还是受不了离家出走了。作为一个男人是不是太不负责任，太任性，太小孩子气了。还是因为自己实在是受不了小榕的神经病。

        这么评价自己的老婆，好像不是很地道。可是争吵的时候自己就是这么高声的骂她的。自从怀孕以后，没完没了的小脾气，没完没了的生气，没完没了的吵架，没完没了的无理取闹，没完没了的纠缠不休，也就是一言不合，也就是生活琐事。所谓的爱情，被争吵，消磨殆尽。那个暖心，变成了整日抱怨牢骚的累心。一年半，日日复复，那个神经变得再也承受不了，就在动手打了她以后的几天后，再次争吵，控制不住，离家出走。

        回想跟小榕的吵架，有整夜的失眠，有半夜的买烟，有自煽耳光，有下跪祈求，有半夜流浪，有急停跳车，有兴师动众，有借酒买醉，有无声流泪，有自杀威胁，有女儿苦情戏，有歇斯底里，有岳父母声讨，有家里亲戚的劝告，这一年半经历了各种狗血剧情，一个心疲惫不堪。直到最后风声鹤唳，神经敏感，不敢跟她说话。这生活过的太累，就好像抑郁症。这是带着天天生气，三天一吵，五天一闹的节奏走到现在。可是出来了，为什么还是这么累。难道真的要离婚？真的就这样一拍两散？我真的就这么抛弃妻子？

        昨天晚上就是这样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直听几个九零后聊天中，断断续续的想着这些事情。想到这里，心中烦闷，推开落地玻璃门，走上阳台，连续抽了两根烟，在客厅里来回踱步走了一圈又一圈，然后又坐了下来。

      不能再这么纠结了，已经纠结了那么久，这次出来又反复的斗争，这样下去，自己要疯掉的。心中一团阴郁，折磨的自己要崩溃了。

    要么回去，继续生活，要么就此逃避，等待事情的发展。小勇狠下心来，分析着。和小榕的争吵，来自于她的啰嗦，抱怨，挑剔，其实不过是所有女人的通病，其实不过是生活的压力让她很烦躁，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只能找自己的老公倾诉。自己不懂得理解，加上自己的压力，造成自我的反抗。自己多包容下不就可以了。想到这里，小勇多少宽慰了一点。

          没有共同语言，这个问题由来已久。当时交往的时候就发现了，觉得女人会过日子，勤俭节约，善良简单也没什么大问题。不是古语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么。现在看来，这个逻辑本身就是对自己不适用。如果沟通都成问题，那么生活只剩下柴米油盐了。这也是所谓的理解吧。这也许是大多数夫妻都有的问题吧。求同存异吧，如果沟通不了，那么就多听少说吧，哪怕不说话，做个倾听者。哪怕在心里她是个愚昧的女人，那又如何，多数人都是如此。生活不就是苟且，夫妻不就是忍让。这难道是妥协，这就是妥协。妥协，没有对错，是自己的选择。大多数家庭不就是如此么？也许问题就在于自己对爱情的要求太高，对另一半的要求太高，而自己对自己的要求却很低，没有尽到一个好老公的责任。

想到这里，小勇给小榕发了个微信，问她什么时候去上班。这次吵架，是在休假探亲的气候发生的，而且是在岳父母家里。他不想回岳父母家，想着要和好也是去工作的地方，两个人静下来和好吧，不要牵扯到家人。可是小榕没有回。过了又两三个小时，又发了一个短信，问她买机票了没，还是没有回。就这样天快黑了，还是没有回话。她生气了。她把自己逼疯了要，不低头，反而还要生自己的气，想到这里小勇也生气了。难道自己要放下身段去复合，可是自己并没有做错，自己还满腹委屈。这委屈也就算了，现在连个短信都不回，一个台阶也不给下，回去不是还是给难堪。回去还是要忍受脸色。这次脸色不知道又要给多久。又要记仇多久，以后每次都要翻出来炒冷饭了。既然冷战，那么自己真的要考虑下了。

      我这是要复合的节奏么，不是说好的忍辱负重，为什么又做不到，那么以后自己又能做到么？还是不要去做了，直接冷战下去吧。

    不是要做自己么？不是讨厌现在的工作么？不是讨厌现在的家庭么？不是讨厌她么？难道就不能做一个任性的人，任性一次，活出自己？这是任性，不负责任，还是追求自我？趁着这次冷战互相冷静下？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去完成自己想去做的事情，放飞自己，追求自由。想到这里，觉得好兴奋。一扫之前的阴霾，心里一阵愉悦。可是孩子呢？现在才九个月啊？真的要不负责任，不养家糊口，自己去浪迹天涯？以后怎么收场？我真的有勇气或者狠心这么去做？

        还有两天，假期就过了。如果小榕再不回我信息，那我也就不去上班了。我也不是抛弃这个家，我只是要去做一个自由的浪子了。如果她愿意放下，让我回去，我就继续隐忍，继续这个家庭，做个沉默的中国式老公。什么时候让我回去了，可能我已经在路上了，那又怎么办？那就是以后的事情了，以后再说吧。

      小勇透过窗，看着人来人往。这青旅已经开灯了，一群年轻人继续东扯西扯，换了一批又一批。窗外的行人来去匆匆，换了一茬又一茬。而他坐在这个窗口，思考着小榕，思考着家庭，思考着过往，以后的生活怎么过？生活又将走向哪里，开始或者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