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劫

原创：简书禾则夷

吾劫

　　“喂，小道士，你叫什么名字？”女子趴在榕树枝上，对树下认真扫着落叶的齐宣说道。

　　齐宣抬头看去，那是一个极美的女子，唇红齿白，眉目如画。

　　“齐宣。”他低下头小声说道。

　　“咦？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诶！”女子咯咯笑了起来，铜铃般的笑声飘荡在整个后院。

　　“小道士，你就这么钟爱修道？”女子支着下巴问道。

　　齐宣不语。

　　他是被上天诅咒的不祥之人，一生注定孤苦无依，厄运缠身，不得解脱。

　　四岁那年，他父母双亡，被占命师告知乃他克死父母，此生必定不祥，他不忍再祸害他人，毅然离家修道，试图改命。

　　“齐宣，你在和谁说话？”白发老翁向他走来。齐宣急忙摇头，“没，没有。”当他再抬头看向榕树，哪里还有女子影踪。

　　齐宣为此事不思茶饭，他脑海里总是不由自主地冒出那女子的脸庞，她的一笑一颦仿佛已深深烙印于他的脑海。

　　“小道士，你是在想我吗？”女子从天空落下，白裙飘飞。

　　“姑娘就莫要嘲笑小道了。”齐宣低眉。

　　“我不叫姑娘，我叫音瑶。”女子笑道。白皙的面庞，弯弯的眉眼。

　　风吹树叶沙沙声传响在他的耳畔，猛然间，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竟是那么剧烈。

　　她邀他下山游玩，沉稳如他竟头一回为她违反观规跑下了山。

　　“齐宣，这里的星星好亮啊！”音瑶感慨。似是许多年前，她也对那人说过。齐宣侧脸看她，她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是曾经遇到过的某只小鹿，漆黑的眼珠亮晶晶的。

　　“六百年前，我是一只在草原上无忧无虑奔跑着的小鹿……”

　　六百年前，她刚满百岁，刚修成仙，在草原上欢快蹦哒，蹦蹦跳跳间化作一曼妙少女，小鹿还没好好享受这做仙的乐趣便被一土匪掳走，哦，对了，土匪名叫叶宣，是个令人和妖都讨厌的，男人！

　　音瑶被他打晕扛在肩上，十分狼狈地被他扛回洞府。好歹她现在也是仙好吧，仙啊！要不要这么不给面子！音瑶窝火，这小子找打吧，奈何被他扛着不好发作。

　　“喂！不知死活和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还不快快将本大仙放下！”音瑶大吼。她一生起气来就语无伦次。那知那家伙竟毫不为所动，依然自顾自地将她扛着，绝对没有放她一条生路的意思。音瑶不耐烦了，“喂，我给你金银财宝还不成吗？”

　　土匪似乎考虑了一下，但是又迅速用麻布将她嘴塞上，“吵死了。”可怜的音瑶，现在竟然连发泄都不能够了。

　　她就一直被他这么扛着，她圆圆的大眼珠子死死瞪着他的后背，像是要瞪出一个窟窿。

　　到达洞府，他把她放下，“这位就是本王刚从外面抢来的，”音瑶紧张，大大的眼睛似乎要落下泪来，麻布使她的声音听起来像猪叫的哼哼声。不要啊，她还那么年轻，那么可爱，她不要做压寨夫人啊！音瑶内心在挣扎，她还没好好体验做仙的滋味，不要第一天就触犯天条啊！

　　“厨子。”他慢悠悠地吐出两字。这人说话要不要这么大喘气！是不知道刚才她心里有多恐惧么！音瑶愤懑地想，话说，土匪抢女人不是做压寨夫人？那她也不是很会做饭的呀！

　　底下的小土匪听到头子为他们的伙食竟然抢了个女人，不知多感激涕零，差点没抱着他的大腿哭上一顿。晕，她这么个美少女连这点魅力都没有吗？抢她不是为了做他的压寨夫人！音瑶觉得这真是她妖生和仙生中遭受的最大的耻辱！

　　“快说，为什么我不是你的压寨夫人？难道本大仙还不够漂亮？”音瑶揪着叶宣的衣领怒吼，一对大眼睛眨呀眨。

　　“吾夫人自然得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叶宣瞟了瞟音瑶，“你嘛，明显差劲好多。”这家伙真是气死人不偿命，音瑶险些口吐鲜血。本大仙哪里差劲了？！如此貌美如花，如此善解人意……音瑶看着手中端着的一盘黑炭，不就是厨艺差了点嘛！不行，她一定要向他证明，她是非常有做他压寨夫人的资格的！

　　“后来呢？他娶你了吗？”齐宣好奇地问。眼睛酸酸的，像是要流泪的感觉。

　　后来啊，音瑶觉得自己真的好没节操，她竟然逼土匪做她的压寨夫君。

　　只见她挥舞着一把锃亮的尖溜溜的小刀，一脸坏笑地将叶宣按在石壁上，无比霸道地说：“大仙劝你最好乖乖从了本仙，这样不仅有数不尽的金银珠宝还能保了你的小命，否则，哼！”她勾起嘴唇，比出一副你小命难保的表情。

　　婚礼如期在洞里举行，音瑶一路笑得合不拢嘴，叶宣则一副生无可恋之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音瑶这个十恶不赦的大土匪绑架了谁家的良家少年郎逼他与自己成亲呢！

　　其他的土匪也倒晓得怜香惜玉，觉得叶宣太过可怜，便纷纷甩袖离去，再不忍心看下去了。

　　音瑶笑笑：“切，要走就快走，别打搅了人家的春宵之夜！”

　　这下倒好，整个洞府冷冷清清，除了一脸不情愿的叶宣倒是没其他人了。

　　音瑶对齐宣勉强笑道：“哪啊，被天雷给劈死了。”

　　洞房花烛夜，一道天雷打下，音瑶幸灾乐祸地想哪个小妖又被劈死的时候却始终等不到自己新郎。恼火地扯掉头上的红盖头，却万分惊异地看到自家新郎那堪比黑炭的烧焦的身体，原来那道天雷没有劈死哪个小妖，倒把自家相公给劈死了！

　　好吧，她自认倒霉。可是，她怎么就如此倒霉！罢了，再等他来世吧。音瑶又屁颠屁颠寻叶宣来世去了。

　　“那我娶你，可好？”齐宣想着这是他这辈子心心念念的姑娘，是他一生等待的人。

　　“好啊，那你还俗吧！”音瑶依旧这么没心没肺。

　　“好。”很简洁的回答。音瑶不语，良久，才发出一声长叹，“很好，我已经满足了。”

　　那个打晕她的凡人，那个要做她压寨夫君的凡人，那个为她无缘无故被雷劈死的凡人，那个因她倒霉透了的凡人，那个她苦苦等待六百年的凡人。她终于不用再亏欠他了。

　　在道观苦修十七年的齐宣大弟子还俗了，为了一个仅见过两面的不明女子。

　　“齐宣，我现在可是你夫人哦，你余生心里眼里都只能容我一人。”女子眯着眼睛傻笑，一对漆黑的眸子格外好看。

　　“不行啊，还有元儿呢。”齐宣目光落在树荫下女孩小小的身影，幸福地说。

　　“呀，我怎么把元儿给忘了呢！瞧我这记性。”音瑶拍拍脑袋。

　　他，一介凡人，因遇上她个倒霉的仙而厄运缠身；她，一个小仙，却为了他，等待漫漫六百年，为了他，甘愿耗尽百年修为，最终化作凡人，陪他短暂余生，一起慢慢变老、死亡。

　　她是他的劫，他是她的劫，吾劫，谓尔。

原创：简书禾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