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下来，瓦岗寨已经点起了烛火，昏暗的屋子里天雀被按在地上五花大绑。
“哈哈哈……”混世魔王拍手称快，道：“还是老兄弟厉害啊，三下五下就把他给逮住了。”
“魔王过奖，这是小弟应该做的。”罗成笑道，吩咐军兵将银枪上的血迹擦拭干净。
“魔王，此人该如何处置？”
“有什么可处置的！俺一斧子把他劈开晾着！”混世魔王抡起斧子上前来砍。
“魔王且慢！”人群中走来一位道人，至少身上穿的是道袍。
“怎么了三哥，你认识他？”
不知为何，这堂堂混世魔王竟称此人为三哥。
“非也。”老道走到天雀面前问道：“你可是朝廷的人？”
天雀扭过头，懒得理他。
“山下隋军大败，宇文成龙早已带着残兵败将撤退了，你已经成了一枚弃子，难道还要负隅顽抗不成？”
“哼，我是来报仇的，跟那个废物有什么关系。”天雀怒视着他，恨不得将眼角瞪裂。
“报仇？”老道一脸疑惑，道：“找谁报仇？”
“既然你这么想听，我便给你讲讲。”天雀咬牙切齿道。
“来人，把伤口给他包扎上。”老道吩咐道。
“滚！”天雀怒吼一声。
“我是怕你说到一半死了。”老道使了一个眼色，军兵按住天雀强行给他包扎伤口。
“好了，说吧。”
天雀浑身发抖，或许是失血过多，已经没有了挣扎反抗的力气。
“老道，你可知道去年长安城的惨状？”
“长安城的惨状？”老道想了想，似乎此事并不在他的记忆之中。
“你不知道，但他一定知道！”天雀恶狠狠地看着王伯当。
“伯当，你知道？”老道看了一眼王伯当。
“军师，他所言或许是一年前的上元节我们几个大闹丞相府一事。”
原来那老道是军师，难怪说话如此有分量。
“记得就好，正是拜你们所赐，我家破人亡。”天雀的语气竟然平和了下来，纵使大仇不得报，也不愿将这句话带到下一世。
王伯当走到天雀近前，道：“不错，那晚我确实杀人无数，可我杀的都是羽林军，你休要血口喷人。”
“如此说来，酒仙居那场大火是我们自己放的？”
“酒仙居？”王伯当嘴里叨念着这个名字。
“哼！”天雀闭上双眼，淡淡道：“多说无益，你们这群大人物又怎会注意这些，如今我林清枫落到你们手里，只怪老天不开眼！杀剐存留悉听尊便。”
老道见他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对混世魔王说道：“魔王，贫道的话说完了。”
“唉，这就对了。”混世魔王终于等军师说完了话，拎着斧子上前道：“跟他磨磨唧唧费什么话，看俺把他切开晾着！”
混世魔王高举宣花板斧，忽听得一声大喊！
“手下留情！”
门外闯进来一人，跌跌撞撞跑到魔王面前，“扑通”一声跪下，连连叩头：“恳请魔王开恩饶他一命！若魔王难解心头之恨，我愿替他一死！”
林清枫万没想到这瓦岗寨竟有人为自己求情，但听此人声音竟是如此熟悉。猛地睁开眼，看到那人背影顿时大吃一惊：“勇叔！你怎么在这！”
林勇并未回头，依旧跪在地上，额头紧紧贴着地面。
“少爷，那场大火与他们无关，是丞相府放的！”
“你说什么！怎么可能！”林清枫只感觉一阵气血上涌，头昏脑涨。
“什么！他就是你家公子啊？”混世魔王也是大吃一惊。
“回魔王，正是！”
“哎呀，这可怎么办啊！”魔王抓耳挠腮不知所措，向身边的人问道：“大帅身在何处？”
“回魔王，大帅正在回来的路上。”
“那就等大帅回来再做定夺。”
“勇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林清枫试图挣扎着站起来，却被两旁的军兵死死按住。
林勇并不答话，只是静静地跪趴在魔王身前，大殿中只剩下林清枫一人的撕心裂肺。
“何人在此大呼小叫？”
军兵闻声纷纷后退，让出一条道路，只见一人头戴金盔、身披金甲，淡金色的脸上紧皱双眉、不怒自威，大步流星走了过来。
“二哥，你可算来了，快给俺出出主意。”混世魔王一把抓住了来人的手。
“魔王……”
“哎，二哥，你还跟俺客气什么，这小子要刺杀我，被老兄弟拿下了，俺刚要宰他，谁知道林勇说这是他家公子，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大帅见林勇跪在地上，赶忙上前双手相搀，道：“他就是你要找的人？”
“是的是的，大帅，他正是我家公子林清枫啊。”林勇站起身双眼噙泪。
“你放心，既然答应帮你找人，现在人到了，我们自然不会为难于他。”大帅道。
“多谢大帅，多谢大帅！”
大帅看了看林清枫，对两旁人道：“给他松绑！”
混世魔王听说要松绑，连忙道：“二哥，这小子可厉害啊！”
“放心，有罗成在，他跑不了。”
混世魔王显然是对刚刚的刺杀依旧心有余悸，看到林清枫身上的绳子被松开，不由得退后了两步。
“即便你要报仇，可你是如何找到这里的？”大帅目光凌厉的看着林清枫。
“你是谁？”
“本帅秦琼。”
林清枫看着满目沧桑的林勇，这一年来似乎老了十岁，又看了看秦琼，眼前之人一身正气，倒也不像大奸大恶之人。
“哎……”林清枫叹了口气，渐渐将情绪平复下来。将返回长安看到家中失火、父母失散、来到丞相府以及到后来参军攻打瓦岗寨之事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但是对加入暗卫一事只字未提，只道是在丞相府住了一年。
“林勇，该你说了。”秦琼道。
“少爷，去年上元节我出去买花灯，回来时看见院子外边有几个人鬼鬼祟祟的，我上前发现他们竟然正在点火，在院子外边倒上了火油。将那几人打跑后火已经着了，我跑到院中却发现空无一人，只以为老爷和夫人知道有人纵火提前逃走了。我正要离开却被一群黑衣人包围了，那群人个个身手了得，其中有一个使用毒蜈蚣的人，我在宇文化及家里见过他！”
林清枫突然抓住了林勇的手，似乎看到了什么让他充满希望的东西。
“这么说，我爹娘在着火之前就已经离开了，所以他们还活着对不对？” 林清枫小心翼翼道，生怕等来的是林勇一句否定的答案。
“我相信老爷和夫人一定还活着！”林勇再也止不住眼中的泪水。
“所以你的仇不在瓦岗寨，相反宇文化及的手下见到我后，对我赶尽杀绝，若不是被大帅等人就救下，你我主仆再无相见之日！”说到此处，一老一少二人抱在一起泣不成声。
林清枫心中已经明白，刺杀林勇的正是暗卫，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他们如此做目的何在。
“哎？这俺就不懂了，你们家跟宇文化及走的这么近，都快穿一条裤子了，他闲的没事儿干嘛放火啊？”混世魔王走上前来问道，听到此处已经不再担心林清风会刺杀他了。
军师手捋胡须，缓缓道：“若想知道宇文老贼的心思，恐怕还要听林公子仔细讲一讲在相府这一年的经历。”
“我……当了一年杀手。”林清枫低下头，像是丢了很大的人。
“果然不出所料。”老道眯起眼睛悠然道：“老贼定是看出你有极高的武学天分，故意制造大火让你家破人亡，再百般对你好让你心甘情愿为他所用。贫道所言对也不对？”
林清枫浑身颤抖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走吧。”秦琼示意军兵退下，给林清枫让出一条路：“无论你是否相信军师的话，现在都可以走了，若你依然认定那夜的惨剧是我们酿成的，可以再回来，秦某在瓦岗寨随时恭候。”
林清枫转身向门外走去，目光呆滞，双眼丢了神，晃晃悠悠，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摔倒。
“少爷……”看着林清枫蹒跚的背影，林勇泪如雨下：“老奴已经答应魔王和大帅，要留在军中共谋反隋大业，恕老奴不能再为邻家尽忠……”
“勇叔，保重！”
一道惊雷照亮了夜空，林清枫走了许久，适才发现这场雨竟是如此之大。山路泥泞不堪，一脚一个深坑像是走在沼泽之中。忽然一个人影闪来直奔林清枫，林清枫下意识侧身躲开，不料那人虚晃一招，一把抓住夙泉的剑柄将宝剑抽出，随后掉头便跑。林清枫心道，这土匪的山头居然还有小偷，飞身跃起追了过去。
没想到偷剑之人轻功极好，一口气到了山下林清枫才勉强将他追上。
“既然跑不了，就把剑还我吧，没心情跟你浪费时间。”林清枫道。
“哈哈，好小子！”偷剑人转过身来看着林清枫，笑道：“想我小白猿侯君集自诩轻功天下第一，没想到却被你追上了，难怪大帅派我来领你下山，要不是你有伤在身，恐怕半山腰上就要被你抓住了。”
侯君集把夙泉插在地上，向林清枫扔去一个钱袋：“魔王千岁送你的盘缠，保重。”说罢转身一跃，遁去身形。
林清枫擦了擦剑上的泥土，将夙泉送回剑鞘，看着手中的钱袋，不禁黯然神伤。
“咳……被我刺杀的人竟对我如此，而那个我一心一意报恩的人，却是心狠手辣！”
“二公子，不好了，天雀没死！”
“你说什么！”宇文成龙大吃一惊，猛地从凳子上跳起来，道：“你确定？他在哪？”
“回二公子，千真万确！我刚看见他奔后院儿去了，应该是丞相召见他吧。”
“完了完了……”宇文成龙心急如焚，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往下淌：“他要是把我提前撤兵的事儿告诉父亲该如何是好！不行，必须亲自去一趟。”
宇文成龙风风火火地赶到后院，正看见父亲、大哥和天雀三个人坐在凉亭之中，身旁有侍女奉茶。远远望去，父亲脸上并无丝毫不悦，宇文成龙这才松了一口气，装作不经意路过的样子。
“二弟，快过来，你看谁来了。”宇文成都招呼他过来。
宇文成龙硬着头皮走到凉亭。
“龙儿，你看天雀这不是好好的嘛，你也不必自责了。”宇文化及笑道。
“哎呀，天雀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可把我担心坏了。”宇文成龙装模作样道。
“劳烦二公子记挂，天雀技不如人，有辱使命，请二公子责罚。”
宇文成龙暗道：责罚？我恨不得弄死你！
“贤弟说的哪里话，胜败乃兵家常事。”
正值几人闲聊之际，只见一个下人匆匆跑来，俯身在丞相耳边说了几句话，宇文化及眉头一皱。
“怎么了爹？”宇文成都是家中的长子，理应替父分忧。
“没什么事，就是家中招了蟊贼。”
“什么人这么大胆，相府也敢偷，人抓到了么？”宇文成都问道。
丞相摇摇头，只见天雀品了一口茶，淡淡道：“是不是酒窖的门被打开了？”
“你怎么知道？”宇文化及大吃一惊。
“是我去的。”天雀放下茶杯，盯着宇文化及那张老脸，想看看他究竟会有什么反应。
“你……哈哈……”宇文化及大笑一声，道：“想喝酒吩咐下人去取就好了，何必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丞相有所不知，去年我家中大火过后丢了几坛酒，想看看是不是被丞相偷走的。”天雀轻描淡写道，仿佛此事与他毫无关系。
“哦？那你可有找到？”气氛突然凝固。
“我当时酿了一坛酒，酒中尝试着放了些许龙涎，可以说普天之下仅此一坛，现在正藏在贵府之中。”
“你到底想说什么？”宇文化及的怒火慢慢被点燃。
“我听说一年前酒仙居的大火，是您派人放的。”
“你听谁说的！”宇文成都道。
“管家林勇。”
“你在哪里见到他的？”宇文化及问道。
“想灭口呀，恕难奉告。”
“天雀！”宇文成都站起来怒斥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们怎么可能……”
“你说的没错，是我派人放的。”宇文化及眯起眼睛看着天雀，道：“你想怎样？”
“爹！这……这是怎么回事！”宇文成都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父亲所说的一切。
“哈哈……”天雀笑道：“在你家里恐怕是取不了你狗命，不过以后出门当心点，最好让暗卫尽数陪同。”
看着天雀起身离开，宇文化及轻轻道：“天雀，相府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我若想走，没人拦得住！还有，我叫林清枫！”
“成都，把他给我拿下！”
“爹……”
“爹什么爹！我让你拿下他，没听见吗！”
“爹你冷静一下！”
“暗卫何在！”宇文化及看儿子袒护林清枫，只得动用暗卫。
一声令下，十几个黑衣人从天而降，将林清枫团团围住，光天化日之下这一身黑衣显得如此可笑。曾经一同出生入死，今日竟要以命相拼！
宇文化及将手中的茶杯砸向地面，吼道：“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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