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眨着明亮的眼睛,月亮只露了一牙脸,偶尔虫子会鸣叫一声,入秋的夜风散发着寒意。
一排平房里只有其中两间还有亮光,屋子里散发着饭香。打开屋门就是灶台,一口大锅架在贴了白瓷砖的灶台上,一些菜汤儿和菜叶还有水滴散落在白瓷砖上,让本就不整洁的灶台上显得更加凌乱。
一个身材瘦小,齐耳短发大部分变成了银白色,只有少许头发还倔强地保留着原有的黑色,不过这种黑就像一件黑衣服被洗掉了色儿,脸上让岁月刻画了少许的痕迹,一张脸消瘦的比成人的手掌稍微大一些,眼窝稍陷,小鼻子小嘴尖尖的下巴,从五官上来看年轻时肯定是个出众的美女。女人此时正围着灶台做饭,一双如同干枯树枝的手抓起馒头放进了锅里,指甲凹瘪,指关节粗大。
布满灰尘和油渍的鼓风机拼着全力吹气,灶口时不时地往出冒一缕青烟,灶口上面漆黑一片,从上面的瓷砖颜色可以看出它原来的面目洁白无瑕。
往里走,是进里屋的门,门的左边放着一个红色的橱柜,在橱柜上面放着各种调料,油盐酱醋装在瓶瓶罐罐里,葱姜蒜等装在各种颜色的塑料袋里。
橱柜的门打开了一半,上面隔层放着筷子、勺子、铲子等餐具,下面隔层放着各式大小不一的盘子和碗。
在橱柜的左边放着已经掉了漆的黄色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菜板,菜板上面放着菜刀和擀面杖、装着半碗面的碗,一些面粉铺洒在面板上。
在面板左面放着两个大瓷缸,一个是里面腌着酸菜一个腌着咸菜,一缕缕酸汤味融入到了空气中。
再往左是偏房的门,也就是次卧室。在门的左侧放着乳白色的柜子,柜子第一层放着几根香菜,一颗圆白菜还有几颗土豆。第二层放了一个装着多半袋白面的塑料袋子。
撩起深蓝色的门帘进了里屋,三个男人正围着餐桌吃饭,一个膀大腰圆,乱糟糟的灰白寸头上挂着土,圆脸上留着参差不齐地胡茬子,蒜头鼻子上一双不大的眼睛,此时眼里有着一丝怒气,拉着脸拿起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坐在炕边上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儿,忽闪着长长的睫毛看着对面的男人奶声奶气地说道:“姥爷,你都喝了一杯了,干嘛还喝?”
男人倒满了杯放下酒瓶子:“姥爷喝了才能睡好觉!”
小男孩儿明亮的大眼睛里充满了迷惑:“姥爷,我不喝酒也能睡好觉!”
拉着脸的男人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嗯,你能睡好。好好吃饭!”
小男孩儿转头看向了坐在另一边留着寸头,年龄大约20多岁的青年,看脸型跟外屋的女人有七分相似,此时低着头吃着饭。“舅舅,你不喝酒能睡着吗?”
青年抬头看着小男孩儿:“舅舅能睡着。林林,去叫姥姥吃饭,菜都快凉了!”
林林扭转上半身看着外屋喊道:“姥姥,进屋吃饭,菜要凉了!”
女人端着馒头进了屋子:“嗯,吃吧!”坐在凳子上看着小男孩儿:“林林,吃个馒头吧,姥姥才蒸好的,可喧腾(松软)了!”
林林点头之后,女人把馒头给他夹在了碗里。
女人拿起一个馒头看着男人问道:“你吃不?”
男人端起酒杯喝了口酒然后夹了一口菜放进了嘴里,理也没理会女人。
青年看了男人一眼又看向了女人笑着说道:“妈,给我吧!正好我想再吃一个!”
女人把馒头递给了儿子,再拿一个吃了起来,吃了两口又放下:“东升,你喝啤酒不?妈想喝一杯!我喝不了一瓶!”
男人放下酒杯嫌恶地瞥了女人一眼。
东升微愣了一下点头:“那就喝一瓶,林林,去给小舅拿一瓶啤酒!”
“哎!”林林放下筷子起身走到门口靠墙的位置拿了一瓶啤酒递给了东升。
“谢谢!”东升从林林手里接过了啤酒,林林咧嘴笑了一下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东升打开啤酒先给母亲倒了一杯,然后口对瓶嘴直接喝了一口,放下瓶子看着林林:“林林要不要来一口?”
林林看了看啤酒踌躇了一下摇了摇头:“不行,我还小不能喝酒!”
“嗡~嗡~嗡~”,苍蝇转着圈往菜上飞,吃饭的人一会儿呼撩一下。东升抬头看了一眼,只见灯附近的两个苍蝇贴沾满了苍蝇,黑压压密麻麻。“也不知道这苍蝇是从哪来的!”
男人看着东升说道:“还能从哪进来的,他妈的来回走跟进城门似的,回回掩(夹)了尾巴!”男人没好气地白瞪了女人一眼。
林林停下筷子看着对面的男人笑着说道:“姥爷我还看到你进来没随手关门呢!”
男人黑着脸瞪了林林一眼:“吃你的饭!”
东升和母亲脸上出现了一丝笑意,林林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低着头吃起了饭。
东升放下筷子起身走到红色的长柜子前从兜里掏出烟点着了一根。这个柜子一共三节,还是70年代的物件,柜盖是往起掀的,听母亲说这个柜子还是结婚的时候姥爷给陪送的,除了柜子还有墙上挂的山水镜,左边画的兰花右边画的竹子,上面两只鸳鸯嬉戏在水面,中间才是镜子。这些物件在这间老房子里已经放了快三十年了。
女人看着东升问道:“吃饱了?”
东升靠着柜子抽了口烟,一边说话一边往出喷着烟雾:“嗯,吃饱了!”
林林放下筷子下了凳子走到了东升的身边:“我也吃饱了!”然后看着饭桌上的男人说道:“姥爷,你咋吃这么久还没吃完?”
男人咬了口馒头:“他妈的每天做点饭这个能磨蹭,也不知道当什么做呢!”
女人不忿地说道:“我早就做好了,你喝酒不吃饭还说我做的慢,你讲不讲理?”
男人夹了口菜没理会女人,东升看了眼男人猛抽了一口烟。什么时候都这样,总是把责任推卸到别人身上,自己从来没有错。
咽下最后一口馒头,男人把筷子扔在了桌子上,推了下自己的碗:“给我倒碗水!”
女人刚要起身东升走向了餐桌:“妈,你吃吧,我去倒!”拿起碗走到墙边拿起暖壶倒了一碗水端着放在了男人的面前。
林林抬头看着东升:“舅舅,我想玩会手机可以吗?”
东升点了下头:“去吧,就只能玩一会儿啊!”
林林高兴地点头:“嗯,知道了!”说完跑向了另一间屋子。
女人小口小口地吃着饭,神经性牙疼,疼起就张不开嘴,所以只能把馒头掰成小块儿塞进嘴里。
男人喝完水起身出了屋子。东升把烟掐灭坐在了凳子上,看了母亲一眼又站起来拿着碗倒上水放在了母亲的面前:“慢点儿吃,吃完再把药吃上!”
女人点着头:“嗯,知道了,你去待着吧,妈吃完了顺手就收拾了!”
东升笑着说道:“快行了吧,你都累一天了,吃完就去睡觉我收拾就行!”
“哐!”男人大步流星地进了屋看见女人还在吃饭,气哄哄地骂道:“吃个饭他妈往下压呢,吃多大一会儿了还吃不完?”说着拿起苍蝇药就往顶棚上喷。
东升看着男人喷出一股股白色的烟雾攥了下拳头又松开:“我妈啥时候才吃上,而且牙疼的不敢嚼!”这怎么吃?这要是他在吃饭别人喷苍蝇药他能干?
“嗤-嗤-嗤,”一股股烟雾从药罐里喷出来,瞬间屋子里出现一股刺鼻的香味。男人喷完后越看女人越气:“吃你妈你吃!”抬手把药罐砸向了女人,东升往前跨了一步,药罐砸了他的身上。
“咣啷啷”,药罐掉在地上翻滚,女人终于反应了过来,怯懦地瞪着眼睛,眼神里有疑惑和惧怕,她不明白自己吃饭慢点儿为什么会挨揍,不过眼神里的疑惑又变成了释然,这种事儿又不是第一次了!
东升气得脑袋嗡嗡响,怒瞪了男人一眼转身看着母亲:“妈,别吃了,药都落上了!剩下的菜也倒了吧!”
女人回神看着东升摇了下头:“没事儿,这才多大点儿药!”
男人不甘心地一脚踹向了女人,东升一把拉起母亲挡在了身后。“哐啷”,凳子被踢翻。“吃!咋他妈不吃死你?你个背姓鬼!”
东升怒瞪着男人攥起了拳头:“有完没完?有多大深仇大恨?这是人不是牲口,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她有什么错?啊?有什么错?就耽误你晚睡一会儿你就要打死她?你对外人那么好,怎么就不能对家里人好点,啊?”他感觉到母亲的胳膊在颤抖,身体带着胳膊颤抖。
男人看着自己的儿子,嘴里又骂了一句脱鞋上了炕。
东升心疼地看着母亲:“妈,别吃了,那屋有给林林买的面包,去那屋吃点儿面包吧!”
男人躺在炕上玩着手机,好几天没洗的脚飘出了难闻的气味。
东升推着母亲到了对面的屋子里,待女人坐在炕上,东升找了两袋面包放在了女人的手里然后看着林林:“林林,姥姥牙疼呢,吃你两袋面包,明天舅舅再给你买!”
林林低头玩着手机:“嗯,吃吧,反正我也不爱吃!”
东升又从牛奶箱里拿了一盒牛奶放在了母亲的手里:“妈,吃吧!我去收拾桌子。”说完之后出了屋子。
满腔的怒火在胸腔里燃烧,他要把这些年憋在肚子里的话都要问出来,他要问问那个身为父亲的人是不是一个男人?这么多年他给过母亲什么?除了打就是骂,从未心疼过母亲,右手的小拇指被打折,一脚踹坏了脊椎,如今走路都很艰难,母亲跟他这么多年忙里忙外一点福也没享到,一百多斤的人瘦成了七十多斤,瘦弱的来阵大风都能刮走。母亲把他照顾的身强体壮,他却把她当做奴隶,想骂就骂想打就打,让人觉得他根本就没把她当人看,甚至不如家里的牲畜,记得小时候为了几只小鸡用胶皮水桶把自己和母亲打得身上疼了好几天。
自从自己上了高中以后回家的少了,挨揍的次数也少了,但是母亲依旧生活在他的残暴之下,只要那个男人生气母亲就成了最好的出气筒。看别人养猪,他也养猪,结果喂的次数一个手都能数过来,喂的好卖了钱装进了自己的口袋,喂不好全是母亲的责任。养羊也是如此,养牛也是如此。
东升冲进了屋子,看着躺在炕上玩手机的男人,一肚子的话突然一句也说不出来了。懒得再看那个男人一眼,目光转移到了桌子上,动手开始收拾桌子上的餐具。
男人突然开了口:“他妈一天也不知道忙啥,闹个饭就他妈磨,看看做那点儿饭,猪食都比饭强!”
东升压下的火噌的一下蹿到了脑袋:“你这话说的,家里又是羊又是牛,还养着猪、鸭、鹅,一大早上起来就去割草喂羊,把家里这些牲畜喂一遍就得好几个小时,又忙外边又忙里边,伺候完牲口伺候人,哪有闲功夫?”
男人盯着手机:“就他妈那点活一个小时就干完了,忙他妈了呀她忙?”
东升收拾着碗筷:“那你俩换着干,你干家里的,我妈出去上班!”
男人忽然提高了嗓门儿:“换他妈就换!还上班,就她那手做手怪不得人家辞了她。再说,我他妈一天天快累死了,跟我闹什么闹?”
东升极力忍着怒火:“谁跟你闹了?那工作被辞能怪我妈吗?每天喂完家里的那些嘴才去上班,老早又回来喂那些嘴,去的晚回来的早,再说了,我妈工作也没问题,管着的人想辞退谁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你一天快累死了?上完班回来喝点酒就睡,一睡好几个小时,那个女人一瘸一拐地背着一筐又一筐草喂牛喂羊你看不见吗?睡醒了就等着吃饭,那个女人不把饭端上桌子你都不吃,从记事起,你拿碗筷的次数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而且一个手的手指头就够了。
女人听见了隔壁屋的吵骂声,放下手里的面包走了过去,站在门口撩开门帘给东升使眼色,东升继续收拾碗筷对母亲的眼色视而不见。林林从屋子里跑了出来,躲在了女人的身后,怯生生地往屋子里瞄。
男人眼睛离开了手机怒吼道:“少他妈跟我闹,啥他妈都让我抗着,有事儿了他妈就找我,现在跟我说这些!”
东升端着碗筷出了屋子。“不靠你靠谁?你是家里的男人,既然是男人就得抗起你身上的责任,既然你看不上我妈,觉得我妈各种不好那你就再找一个,赶紧打离婚算了!”心里想的这些话却说出了几个字:“能过就过,不能过就离!”
女人站在门口白瞪了男人一眼:“谁好你找谁去!林林,去拉上你小舅去你那屋!”说完转身给自己的儿子急打眼色。
男人放下手机瞪着门口:“离他妈就离,等东霞回来就离,谁不离谁就是孙子!”
林林抓着东升的衣襟抬头看着东升:“舅舅!”
东升揉了下林林的头发:“桌子还没收拾完呢,收拾完了就过去!”
女人站在门口拦着东升,一脸焦急地向东升挥手,意思让他先去那屋。
东升看着母亲又气又心疼又纠结,叹了口气领着林林进了旁边的屋子。
女人进屋后关上了门,即使这样也能听到另一个屋里男人的谩骂。女人坐在炕沿边不再说话,林林一会儿看看舅舅一会儿看看姥姥。
东升心疼地看着母亲,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如今人老珠黄,起早贪黑地为这个家操劳,换来了什么?
“妈,你还没受够吗?”
女人低头看着手里的面包,抬起头看了东升一眼:“受够了,早就受够了!”
东升眉头挤在了一起:“那你为啥不离婚?我这是在家,如果不在家你又挨揍了!”
女人抿了抿嘴红了眼眶看了东升一眼又看向了手里的面包:“等你结婚了,妈就安心了,到时候就跟他离婚!”
东升噌地站了起来:“妈,我成年了,我现在有工作了,这句话你说了多少年了?你就这么骗你自己吗?”
“吧嗒吧嗒...”,女人的眼泪滴在了面包袋上:“这不是咱俩欠他的吗?等还完债了妈就离!”
东升又急又气:“钱是我欠的,用不着你!”他突然有些自责,自己创业失败欠下了钱,还不上之后是家里给还的,所以才有了母亲口中的说辞,而且这也成了那个男人为难母亲的最好理由。他觉得这种口气跟母亲说话会伤害到母亲,所以深吸一口气苦口婆心地说道:“妈,欠钱跟你受苦是两码事儿!你想想,这些年养猪、养羊、养牛都是你自己,如果是你自己干这些事情会比现在过得好,过得幸福!欠的钱我会挣,我会还,我不想你再过这种猪狗不如的日子!”
女人擦了下眼泪低着头不说话,林林把手机放在了一边搓着自己的脚丫,转着眼珠一会儿看看姥姥一会儿看看舅舅。
东升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妈,这么多年了,你想想你都得到了什么?除了打就是骂,钱丢了说是你偷的,差点拿刀把你给宰了!才二十多块钱啊,你的命连二十多块钱都不值吗?”
“我们在家的时候还能拦着,不在家的时候你就只能挨揍,你为啥不报警?为啥不找妇联,这是家暴,警察和妇联都会给解决的!”东升脑海里想起自己小时候挨揍每次都是母亲拉着挡着,结果就跟着一起挨揍,一想起这个内疚地要死也恨得牙痒痒。
女人擦了把眼泪看着东升哽咽着说道:“邻居劝,你舅舅和姨姨他们也说,管用了吗?”
东升一口气憋在了心口,他知道母亲为啥这么说,因为这事儿说出去丢人,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说出去丢自己的脸也丢那个男人的脸。所以这口气转换成了怨气,然后看着母亲又急又气:“你说这怨谁?还不是怨你,如果当初他第一次打你的时候你就反抗,或者不跟他过,他以后还敢动手吗?每次挨了打都不说,就说你这手,如果不是邻居告诉我我啥时候才能知道?你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却落了这么一个下场,都一辈子了,你还要忍,忍到什么时候是头?”
“小时候,说我们还小呢,为了我们先将就着过。我们大了,你说我们没成家立业呢,等我们成家立业了呢?你那会都被打死了!”
“你看看你,都瘦成啥啦?他心疼过你没?他如果还把你当成人当成老婆他能不心疼你?结果呢?这些年拿你当过人吗?就连我舅舅都说你活着还不如死了呢?那是你的亲兄弟,为啥说这样的话?他那是说的气话,他是真的心疼你,但又没有一点办法,因为你是当事人,你不作出反抗,别人做再多都没用,你知道吗?”东升的声音发颤,眼里泛着泪花。
他真的心疼母亲,打心里希望母亲能为了自己活一次,能勇敢的迈出那一步,但是他也知道,母亲太懦弱了,太善良了,也太爱那个男人了,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她把那个男人惯的,惯得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惯得他可以肆无忌惮的伤害她,因为他知道,不管他怎么伤害这个女人,女人都不会离开他。
女人咽了口眼泪抬起了头,语气一如既往的坚定:“他不是说要离吗?等你姐回来我就跟他离,这种日子我真的过到头儿了!”
东升真希望母亲说这句话是真的,也能做到,可是他知道这根本就不可能,这种话他从小就听,听到了现在,母亲每次都这么说可每次都没办到。他打开了电脑,看了眼母亲暗下了一个决定,一个帮着母亲摆脱这种困境的决定。于是打开了浏览器,在搜索栏里输入了要查找的关键词。
外屋响起了开门声和关门声,林林往窗口看了看凑到了东升的跟前,东升看了林林一眼继续翻找着自己要查的资料。
过了好大一会儿,女人向外屋看了看,然后起身走了出去,东升听到了碗筷地碰撞声。过了一会儿外屋又响起了开门声和关门声,东升以为父亲出去又回来了,也没理会继续看电脑。等了一会儿才发现是母亲出去了,东升叹了口气,母亲肯定是出去看父亲去哪了。
东升目光从电脑上转移到了林林的脸上:“林林,长大了以后可不要学姥爷知道吗?”
“知道!”林林点着脑袋。
东升看着林林继续说道:“其实呀,每一个女孩子出生后都是公主,哪怕不是公主,男孩子也要把女孩子宠成公主,尤其是对你不离不弃的女孩子,知道吗?”
林林似懂非懂的点了小脑袋:“知道!”
东升笑着了:“跟你说这些你不懂,等你长大娶媳妇儿就懂了!”
林林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林林不要娶媳妇儿!”
东升疑惑地看着林林:“为什么呢?为什么不娶媳妇儿?”
林林看着东升努了努嘴迟疑了一下说道:“因为妈妈总打爸爸,害怕!”
东升看着林林愣住了,大脑嗡地一下。
门口响起了脚步声,然后响起了开门声,脚步声走到了门口拉开门帘走进了屋子,女人一脸担忧,看着东升急切地说道:“你爸不知道去哪了,你去找找他,上次吵架就走了,最后在草垛里找到的,天这么冷,他又喝了点酒,这要出点事儿可咋办?”
东升再次皱起了眉头,不耐烦地回道:“那么大个人了,能去哪,肯定去厕所了!”
女人眉头挤在了一起:“没有,我看了厕所没人,你快去出去找找,咋说那也是你爸!”
东升眼睛看向了电脑,赌气说道:“我不去,要去你去!多大个人了还跟个孩子一眼,自己明明不对却觉得自己受了委屈,还离家出走,真是够了!”
女人见说不动自己的儿子转身又出了屋子,外屋的门又响了。
东升暗叹了一口气看向了林林:“林林,跟我说说你妈妈都是怎么打爸爸的?”
林林眼里出现了惧意,抡着胳膊做了一个打的动作说道:“就这样打,有时候还拿东西打!”
东升皱起了眉头:“你爸爸还手吗?”
林林摇摇头:“爸爸没还手,妈妈就一直打,都打出血了!”
东升惊诧地继续问道:“打出血了?把哪打出血了?”
林林指着鼻子说道:“鼻子!”然后又摸了下自己的头:“还有脑袋!”
东升看着林林没有说话,怪不得林林不找媳妇儿,自己该怎么给林林解释呢?该怎么说呢?一个男人打不过女人吗?不是,只是姐夫太爱大姐了,也像母亲一样把自己困在了爱的牢笼之中,因为爱的卑微,爱的没有了自己的,所以对方才会肆意妄为。
东升看着林林说道:“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打男人,也不是所有的男人会打女人知道吗?”
林林转着眼珠想了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东升继续说道:“别的不用管,你只要记住,碰见不会打你、不会凶你的女孩子你就把他宠成公主,但前提是她要对你好,知道吗?”
林林这次点了点头。
东升继续说道:“如果碰到打你的、伤害你的女孩子,不管你多喜欢她你也不要跟她好,远离她,记住了吗?”
林林再次点头。
门口再次响起了脚步声,东升听出了是母亲的脚步声,眼睛看向了门口,门声响起,母亲撩开门帘走进了屋子,焦急地看着东升压低了声音:“我找到了,在牛圈牛槽里躺着呢,你快点儿去把你爸叫回来,睡那里晚上冻坏了咋整!”
东升一股火冲进了大脑:“我不去!爱睡那里就睡呗!多大的人了?还当自己是小孩子吗?咋啦?他觉得自己委屈啦?还是想博取同情?”嗤笑一声:“太可笑了!反正我不去,要去你去!”
女人叹了口气转身又出了屋子。
东升深吸一口气看着林林:“林林,记住小舅的话,做男人一定要有担当,将来你会成为一个老公,那个时候你要有老公的责任,做一个合格的老公,等你做爸爸了,你还要扛起做父亲的责任,除了照顾好家还要照顾好老婆孩子,最重要的一点,一定要孝顺自己的爸爸妈妈,千万不要像你姥爷,知道吗?记住了吗?”
林林看着自己的小舅,把小舅的话在脑海过了一遍才点了点头。
女人这次回来的很快,进屋之后看向了林林:“林林,走跟姥姥去把你姥爷叫回来!”
林林看向了东升。
东升恨铁不成钢地瞥了眼自己的母亲看着林林:“林林不去,既然他想睡那里就让他睡那里!”
林林抬起的小屁股又坐在了炕上。
女人愁眉苦脸地看着林林:“走,林林,跟姥姥去把你姥爷叫回来,不然你姥爷冻坏了就不能给你买好吃的了!”
林林又看向了东升,见小舅没有说话起身爬到了炕边,爬下炕穿上鞋牵起姥姥的手走向了门口,到门口还回头看了小舅一眼。过了一会儿,东升听到了自己家的狗叫,接着邻居家的狗也跟着叫,然后附近的狗都叫了起来。
东升长吐了一口气,感觉心里极度的烦躁,一股气憋在了心口,他想找个人倾诉一下,但是想了好大一会儿也没想出可以跟谁说这个问题,于是他从微信里找出姐姐发了一条信息:我跟爸吵架,他离家出走了!
发完信息看着屏幕,可是等了一会儿也没收到回复。自嘲地笑了笑把手机扔在了桌子上,点着烟点着猛猛地吸了一口。自己怎么会跟姐姐说这个问题,一丘之貉!
门外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东升透过烟雾看着门口,听着一个声音大的脚步进了对面的屋子。门帘撩起,林林首先进了屋子,接着是自己的母亲,林林进屋就脱了些爬上了炕又坐在了东升的身边,女人坐在了靠门口的炕沿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柜子。
东升终于找到了所需要的资料,把资料仔细地看了好几遍,确定记住之后才关了电脑。看着自己的母亲说道:“妈,你坐在这里干嘛,去睡觉吧,都快半夜了!”
女人把目光抽回来看向了自己的儿子:“嗯,睡去呀,你和林林也赶紧睡吧!”说着站了起来。
东升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嗯,我们这就睡,都累一天了,明天还要忙呢!”
女人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屋子,并且关上了门。东升听到门外叹了口气。
铺好被褥,先照顾着林林躺进被窝才脱下衣服关了灯才钻进被窝,瞪着眼睛看着窗外的月亮,把计划想了一遍才闭上了眼睛。
东升被尿意憋醒,睁开眼睛天已经大亮了,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赶紧钻出了被窝,趿拉着鞋去对面的屋子看了一眼,见母亲不在又看向了院子,电三轮不在知道母亲又去给牛羊割草了。洗了把手赶紧做饭,等母亲回来就能吃上热乎饭了。
“哐当”,院子响起了钢铁撞击的声音,东升看向了大门口,见母亲开大门,擦了把手就跑了出去。
“哐当”,东升拉开了另一扇大门对母亲说道:“妈,你回屋吧,我把饭都快做好了,热馒头呢,你回去看着点儿火就行,我给羊添草!”
女人看着东升上了电三轮:“行,那我就回去了!”
东升开着电三轮进院子:“嗯,回去吧!”看着母亲脚上已经湿了的鞋一阵心疼:“咋不穿靴子去,鞋都湿了赶紧回屋换上!”
女人低头看了一眼:“我还以为没露水,就没穿!我现在就回去换!”说完一瘸一拐地走向了房子。
东升看着母亲进了屋子才把电三轮开进院子。男人早上快十点了才下夜班回了家。东升看着一身脏兮兮的男人没有说话,拿起脸盆舀了半盆水放在了凳子上,然后把留在锅里的饭端上了桌子便坐在炕边上跟林林玩。
男人洗完手脸便坐到了餐桌前,拿起酒瓶子倒了一杯酒。
女人看着男人:“今天咋回来的这么晚?”
男人夹了一筷子菜:“今天活多!”
东升扫了男人一眼,每次吵完架才能心平气和的说话。“林林,走,跟小舅去收拾偏房,今天晚上你爸妈就回来接你了!”
“好!”林林敞开了双臂,东升抱住放在了地上,等小家伙穿好鞋一起出了屋子。
女人起身下了炕,有些踌躇又有些怯懦地说道:“馒头在锅里,自己拿吧!”说完两三步就跨出了屋子。
男人抬眼看了女人一眼端起了酒杯。
偏房收拾出来是东升要住的,毕竟一家三口人住偏房根本就不住不下,收拾了一个多小时才收拾出来,东升看着被收拾干净的偏房突然觉得很轻松,以后睡觉就自己一个人,这也很自由。
出了门口看了眼正房,那个男人又睡着了。给牛羊填上草出了院子。姐姐、姐夫下午就到了,正好趁着这个时间完成自己的计划。他首先去了趟镇里的药房又去趟了超市,买回了一瓶酒,找个没人的地方用一次性吸好药扎进了酒瓶盖然后把药全推了进去,然后把针管和药盒子扔进了草丛里。
抱着一瓶走往回走,越靠近家越是心慌,罪恶感越发的强烈。走到院子门口他看看怀里的酒又往院子里看看,然后再看看酒在看看院子。
女人突然从牛圈里走了出来,吓得东升往后退了两步。
“东升,你干嘛去了!”
东升掏出酒瓶子给母亲看了一眼:“这不是姐夫和大姐要回来了嘛,我就出去买了瓶酒!”
女人看着东升:“那你站在大门口干啥?”
东升赶紧解释:“我这不是刚走到大门口正准备进院子嘛!”
女人疑惑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站了有一会儿了,还说刚到门口。“那赶紧进来,帮妈去做饭,你大姐他们也快到了!”
东升笑着点头:“好勒!妈,都做啥呀?”
女人回道:“就家常菜呗,她俩又不是外人,难不成还吃山珍海味啊!”
东升笑着看着自己的母亲:“就是,那就吃家常菜,一会儿就做出来了!”
女人点头:“嗯,做好了你姐她们也该到了!”
回到屋子,东升把酒瓶子放在了里屋的地上抬眼看了眼熟睡的男人眼神闪烁一下转身出了屋子。东升帮着母亲开始做饭,但是总是有意无意地瞄酒瓶子一眼,那里似乎放着一个炸弹,会随时爆炸一样。
屋子里飘着菜香味,林林盯着锅盖不停地吞口水。
东升摸了下林林的脑袋:“再等会儿,等你爸爸妈妈到了咱们就吃饭!”
林林抬眼看了东升一眼然后目光又看向了大锅:“爸爸妈妈咋这么慢,到现在还不回来,太阳都快落山了!”
东升笑着说道:“你这个小馋猫,离太阳落山还早呢,你呀,就是馋了!”
林林抬头看着自己的小舅:“我哪里是馋了,是饿了。现在可是长身体的时候,能吃!”
东升笑道:“嗯,林林能吃,等会儿吃饭多吃点。去喊你姥爷,马上就吃饭了,叫他别睡了!”
林林立即跑向了里屋,撩起门帘冲进了屋子,酒瓶子露了出来,东升突然感觉有些压抑,压得自己透不过气,他现在后悔了,后悔自己做出的事情,怎么说那也是自己的父亲。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想起了父亲第一次带自己去看病,吃饭的时候往自己碗里夹肉,感动的自己就着眼泪吃了顿饭。他也记起,父亲每次去看自己都会炖上一锅肉,走时候还会给自己留下钱。
他觉得自己很不是个东西,于是呼了口气走向了里屋。母亲一把拉住了他,看着窗外说道:“你姐她们到了,你出去接一下,看看有啥拿的没!”
东升从玻璃看向了院门口,只见一个略微肥胖的女人正在开大门,收回目光偷瞄了一眼里屋的门帘有些犹豫。
女人推了他一把:“愣着干嘛,赶紧去啊!”
“哦!哦!”东升回神,心里暗叹了一口气。等一会儿把酒瓶子不小心碰到打碎就行了。推开门走出了出去。
开院门的人是东升的亲大姐,从脸盘看多数像父亲,只有眼睛像母亲多一点儿。开车的是东升的姐夫,叫葛东川,和东霞打工时候认识的,两个人在一个厂子后来发展地结了婚。人有些瘦,个子将近一米八,笑起来给人一种憨憨厚厚的感觉。人做事也比较踏实,为人也厚道,所以家里人非常喜欢这个女婿。
东升和母亲站在屋门口看着车开进了院子,等汽车停稳,葛东川下了车首先看向了女人喊了一声妈。
林林从屋里冲出来直接扑进了葛东川的怀里。葛东川把林林举起来:“想爸爸了没?”
林林搂着葛东川的脖子用力的点头:“想了,可想了!”
东霞一边走一边说:“把后备箱打开,东升,过来,帮姐把东西拿下去!”
东升答应一声走向了汽车,东霞不耐烦地瞪着葛东川:“赶紧打开后备箱啊,你聋啦?”
葛东川把林林放在了地上:“爸爸一会儿再抱你!”说完赶紧打开车门按下了打开后备箱的键。
女人嗔怒地瞪了东霞一眼:“好好说话!”
东霞没吭声,把后备箱里的东西拿了出来,递给了东升。当东升看到姐姐手里的酒瓶时愣了一下,怎么跟自己买的酒一样?
东霞把酒瓶塞进了东升的怀里:“愣着干嘛,拿东西啊!”
“哦哦!”东升立即接住了酒瓶子,低头看着怀里的酒瓶子发起了愣。
“啪!”葛东川一巴掌拍在了东升的肩膀上,吓了东升一跳。葛东川看着东升笑着说道:“咋啦,就这两瓶子就把你吓傻了!”
东升撇了下嘴笑道:“怎么会,就这点酒啥事没有!”为了掩饰心中的慌乱说完转身走向了屋子,既然有酒那就赶紧把自己的酒扔了。进屋之后才看见父亲正坐在坑边上,看着他把酒瓶放在了地上。东升的想法又破灭了。
东升没敢抬头,放下就转身出了屋子,正好碰到葛东川提着一袋面进了屋子。这些东西肯定是姐夫买的,像姐那么小气的人肯定舍不得花这个钱,怪不得对姐夫没好气。
“姐夫,还有吗?”
葛东川把面放在了架子上:“还有点儿水果,你姐拿进来了!”话刚说完,东霞就进了屋子。
东霞往锅台看了一眼:“做好饭了吗?饿死了!”
女人牵着林林的手笑着说道:“刚做好,赶紧洗手吃饭!”
东霞提着水果进了里屋,看着男人说道:“爸,给你买的水果!”
男人看了眼水果笑着说道:“买这玩意儿干啥,浪费钱!”
葛东川跟着进了屋子笑着说道:“浪费啥,你们两个老的也舍不得买,就给你们买了点儿,也没多买!”
林林跑到了屋子里,腻在葛东川的跟前,东升和母亲开始往桌子上端菜,眼睛时不时地瞄向放在地上的酒瓶,那瓶酒成了他心头上的刺。
一家人坐在了桌子前,东霞笑得很开心:“林林去把妈妈买的酒拿来,今天就喝妈妈买的酒!”
东升脸上的笑容有些僵,心提提地看着林林拿起的酒瓶松了口气。
东霞打开酒一人倒了一杯,然后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起了饭,饭桌上谁也没提昨晚发生的事情,更没提离婚的事儿。
东升虽然跟家人有说有笑但是心一直提着,心里揣着的事儿咋也放不下,看着酒杯里的酒越来越少,感觉就像看着定时炸弹上的时间,如坐针毡。
东升喝多了,喝得不省人事,怎么回到偏房都不知道。
“嘭嘭嘭”,砸门声吵醒了东升,他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听到了外面有哭喊声还有狗叫声。揉了下疼得厉害的脑袋,起身下了床趿拉着鞋走到了门口打开了门,姐夫一脸悲痛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东升,爸没了!”
“哄!”感觉大脑一声巨响,如同炸雷在耳边响起一般,呆立在门口,耳朵轰鸣着什么也听不到了,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回过了神,直勾勾地看着葛东川。他想起了自己那瓶酒,仔细的回想却发现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记得吃饭前的事情,吃饭时候的事儿在记忆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东升,你没事儿吧?”
东升眼睛聚焦摇了摇头,嗓子沙哑地回道:“我没事儿!”然后抬脚出了门看着正房,听着里面母亲刻苦铭心地哭喊声觉得好害怕,害怕的不敢往前迈一步。
葛东川拉了下东升:“走吧,看爸最后一面!”
东升木然地被葛东川拉着走进了屋子,当走到里屋门口的时候停了下来,他恐惧地隔着门帘看着屋子里面,听着屋里悲恸的哭声,如同一把利刃刺着他的心脏。
门帘被拉开,他看见母亲和姐姐趴在父亲的身上正在痛哭。
“老陈啊,你醒醒啊,你怎么就这么撇下我不管了!”
“爸呀,你再睁开眼看看我吧!”
林林站在一边瘪着嘴抹着眼泪。
葛东川暗叹了口气,红着眼眶拉了一下东升:“走呀!”
东升眼神迟钝地看了葛东川一眼,抬脚走进了屋子,一步一步挪到了炕边,终于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脸上没有一点痛苦的表情,就像睡着了一样。
这一刹那深深地愧疚感和疼痛涌上了心头,疼得他眼神模糊。虽然自己很讨厌他,很恨他,但是却舍不得他死的。自己怎么就做了那么混账的事情?
“噗通”,东升跪在了地上,低着头,眼泪掉在了地上,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道歉:爸,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母亲的哭声戛然而止,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屋子里的人都看向了东升又看向了女人,不知道女人为啥眼睛不眨地看着东升。忽然女人起身拉起了东升走向了门口,东升如同犯了错的孩子跟着自己的母亲走了出去。
女人拉着东升进了偏房,然后关上了门。东升看了一眼母亲心虚地低下了头。
东霞疑惑地看着母亲和弟弟出了屋子,擦了下眼泪跟了出去,走到了门口放轻了脚步,轻轻地走到偏房旁边趴在墙上从窗帘缝隙看进了屋子。
女人站在东升的面前看着他,看了好大一会儿看出了眼泪,哽咽地问道:“是不是你?啊?是不是你?”
东升抬头看了眼母亲又低下了头。
女人痛心疾首地看着东升,压着嗓子质问:“你怎么可以这样做?那是你的父亲啊!亲生父亲啊!”
东升咬着嘴唇不说话。
女人低喝道:“你倒是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嘭”,一拳杵在了东升的胸口上。
东升咽了口口水没有说话。
“嘭”,女人又捶了东升一拳:“你倒是说话啊!”“嘭”,又捶了一拳:“那可是你的亲生父亲啊!”
“你怎么可以这样?”
“啊?”
“你倒是说话啊!”
女人问一句捶东升一拳,东升挺着胸口努力地站稳身子,承受着母亲的捶打,这样没有减轻心中的罪恶感反而更深重了。
女人一连捶了东升十多拳,越捶哭声越大。东霞听到母亲和弟弟的对话后踮着脚尖跑回了屋子。
葛东川看跑进屋的东霞,眼里有些疑惑,人都死了,这一家子都跑出去干嘛了。
东霞进屋之后缓了口气,拉住葛东川走到了衣柜前,压低了声音说道:“爸死是弟弟干的?”
“什么?”葛东川惊恐出声。
东霞拉了他一下悄声提醒:“你小声点儿!”说着往门口看了一眼继续说道:“我刚听到妈和东升说话,妈知道爸死是东升害的!”
葛东川扭头看了眼躺在炕上的尸体一脸地不可置信,他怎么也想不到东升会害死自己的父亲。紧锁着眉头看着自己的老婆:“你准备怎么办?”
东霞看向了躺在炕上一动不动的父亲犹豫了一下又看向了自己的丈夫:“我要报警!”
葛东川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妻子:“什么?那可是你的亲弟弟!”
东霞看着葛东川:“他是我弟弟,我就该包容他吗?他可是害死了我爸!”
葛东川看着面前这个女人感觉好陌生,陌生的有些害怕。她是怎么想的,现在自己的父亲刚死就要把自己的弟弟也抓起来崩了吗?他知道东升为啥害自己的父亲吗?
东霞闪身绕过发呆的葛东川走到桌子前拿起了手机,然后拨出了报警电话。
葛东川回身看东霞正在拨电话,一步跨到了桌子前伸手抢手机,可惜东霞退后了一步躲开了。
东霞气恼地瞪着葛东川:“你要干嘛?”
葛东川气急地说道:“那可是你的亲弟弟,刚刚失去了父亲你还要失去弟弟吗?”说着伸手再次抢手机。
“啪!”东霞一巴掌抽在了葛东川的脸上,一旁的林林吓得缩了一下脖子。“我告诉你葛东川,我的家事不用你操心!”
葛东川捂火辣辣的着脸恼火地看着东霞。
东霞理也没理会葛东川,拉着脸说道:“我要报警,我的弟弟杀了我父亲!”
“在镇子东边,就电视台下面!”
葛东川的目光从东霞的脸上转向了林林,走到林林身边拉起林林出了屋子,刚走到外屋门口就碰到了母亲。
葛东川一脸焦急地看着女人:“妈,东升呢?”
女人擦了下眼泪扭头看了眼偏房:“在偏房里边呢,咋啦?”
葛东川赶紧出了门,一边跑一边回道:“东霞报了警,警察来抓东升了!”
“啥?”女人瞪大了眼睛,转身追上了葛东川。
葛东川急匆匆地进了偏房急迫地说道:“东升,你快跑,你姐报警啦,警察来抓你啦!”
跟到门口的女人两眼一翻倒了下去。
“妈!”东升跨到门口扶住了晕过去的母亲。
葛东川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东升,妈有我照顾,你赶紧跑!”
东升抬头看了眼葛东川,缓缓地摇了摇头。
葛东川急得跳脚:“哎呀,一家子怎么就没一个正常的!”伸手拦住了母亲的腰用肩膀撞东升:“你赶紧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隐隐约约听到了警笛声。
东升再次摇头:“姐夫,犯了错是要承担后果的!抓吧,如果,如果可以的话替我照顾好妈!”
葛东川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东霞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站在门口冷着脸,眼神愤恨地瞪着东升。
警笛声由远至近,停在了大门口,从车上下来四个警察快步进了院子。
走在前面的警察扫了一眼院子里的人:“是谁报的警?”
东霞往前走了一步回道:“是我!”指着东升继续说道:“我弟弟杀了我爸!”
警察看了东升一眼,四个警察走向了他。东升把母亲交到了葛东川的手里,伸出两只手走向了警察。
“咔吧”,冰凉的手铐铐住了双手,然后押着东升走到了门口:“尸体在哪里?”
东霞往屋子里看了一眼:“在屋里炕上!”
警察押着东升进了屋子,一个年轻的警察走到了尸体前,翻了下眼皮,又把手指贴在了脖子的动脉处感应了一下然后对着年龄稍大的警察摇了摇头。
年长警察看了一眼东升严肃地说道:“带走!”然后看着年轻警察:“你留在这里保护现场,我去联系法医!”说完之后出了屋子。
警笛声轰鸣,邻近的狗叫成了一片,邻居扒着墙头往院子里瞅,看着东升被带上了警车。
女人醒过来的时候东升已经被带进了派出所,并且开始了审讯。当听到自己的儿子已经被抓走又晕了过去。
葛东川咬牙切齿地瞪着东霞:“你现在满意了?等这件事儿处理完就离婚吧!”说完之后抱起女人跑向了大门口,林林看了一眼转身追向了爸爸。
东霞追了两步喊道:“林林,你去哪?跟妈妈在家看门!”
林林抓着父亲衣襟的手攥的更紧了,头也没回和父亲出了大门。
狗越叫越凶,拽的铁链“哗哗”作响,大门口站在了一些街坊,有些关系好的走进了院子询问情况,关系不好的好奇地看着院子里边。
法医来了之后,尸体从房子抬出来装进了车,东升杀害父亲的事情很快全镇的人都知道了,甚至有些乡下的人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审讯室内,东升被铐在了桌子上,两个警察表情严肃地坐在了他的对面。
“为什么要杀害你的父亲!”
“因为他打母亲!”
“他打你母亲你就要杀了他?”
“如果他不死说不定母亲哪天就被打死了!”
审讯室里出现了沉默。
“你用什么杀害你的父亲?”
“用药!”
“什么药?”
“氯化钾!”
“氯化钾?”
“对,因为我父亲有心脏病,氯化钾可以让心脏病的人出现过敏反应,猝死!”
“从哪里买的药?是怎么给你父亲下的药?”
“就在镇上的药房买的,圣医堂药房......”。东升把整个事件经过都老老实实地交代了出来。审讯完之后,两个警察拿着口供出了审讯室,东升被押进了看守所。
警察对东升的口供进行了调查,东升的确从药店里买了氯化钾,而且也找到了房后注射药物的针管和酒瓶子,并且在上面提取到了东升的指纹,所有的证据就差尸检报告出来了。
女人一病不起,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才两天的时间眼窝就陷了进去,人显得更加消瘦了。女人醒了就问东升,问完之后就哭,哭着哭着就晕了过去。葛东川一直守在病床前,干净的脸上冒出了胡茬子。东霞喂完牛羊就会跑到医院照顾母亲,自从报警之后葛东川和林林再也没跟她说过一句话。
抓东升的警察围在了一起,看着手上的尸检报告。人的确是心脏病复发猝死,但是造成心脏病复发的药物并不是氯化钾,而是异丙肾上腺素,四个警察把尸检报告看了一遍又一遍,而且还给法医打了电话确认。
从尸检地报告来看,杀死人的并不是东升而是另有其人。那么这个人是谁呢?酒瓶上除了东升的指纹还有他姐姐和母亲的,他母亲和姐姐成了最大的嫌疑。
女人生病在病床上,所以警察带走了东霞。
“你们放开我,我犯了什么事儿了,你们为什么要抓我?”东霞剧烈地挣扎。
两个警察抓住了她胳膊,手铐铐上了手腕,然后拖拽上了警车。
审讯室内,被审讯的人换成了东霞。
“说吧,你为什么要毒杀自己的父亲?”
东霞诧异地看着警察:“不是我弟弟杀的吗?怎么是我杀的了?再说我怎么可能会杀害自己的父亲!”
“你觉得我们没有证据会把你抓来吗?”
东霞一脸无辜地说道:“真不知道你们再说什么,不是证据都齐全了吗?证明是我弟弟杀了我的爸!”
“嘭”,警察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吓得东霞哆嗦了一下。“杀死你父亲的药物并不是氯化钾而是异丙肾上腺素!而且我们在屋子里找到酒瓶子上提取到了异丙肾上腺素,你还狡辩吗?”
东霞看着警察愣住了。
另一个警察用笔敲了敲桌子,让东霞回了神。“说吧,你狡辩根本没用了!”
东霞眼里出现了慌乱,接着出现了害怕又出现了恨意。
警察目光严厉地盯着东霞:“你觉得你不说我们就调查不出来了吗?”
东霞呼出了一口气抬头平静地看着警察:“没错,人是我杀的!”
警察皱起了眉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弟弟杀害你父亲是为了解救你母亲,那么你呢?
东霞眼睛看着桌面咬牙切齿地说道:“因为我恨他,恨他打我妈,恨他打我,恨他打我弟,恨他不拿我们当人,恨他...!”说完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
两个警察看着东霞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父亲做的也太失败了,就一对儿女但这对儿女都想杀了他。
审讯很顺利,东霞交代的一清二楚。
回家前一晚收到了东升的信息,看着这条信息她沉默了,她知道弟弟为什么跟父亲吵架,所以她思前想后跟一个做医生的朋友咨询了对心脏病有害的药物,朋友说了好几种药她唯独记住了一个,所以回来之前买了酒又在药店里买了药,趁着葛东川不在的时候把药注射进了酒瓶内。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弟弟也做了同样的事情,当知道弟弟也做了同样的事情,她又庆幸又激动又兴奋,这种感觉就像每次打东川一样兴奋,心里舒服!
东霞被押进了看守所,当经过关押着东升房间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就像看一个毫无相干的人。
东升手把着铁门,脑袋顶在铁栏杆上:“姐!姐!”东霞连头都没回。
警察打开了门,门还没打开东升就从里面挤了出来,看着警察问道:“我姐怎么了?你们为什么要把我姐抓起来!”
警察拦着东升:“你姐杀了你爸!”
东升惊疑地看着警察:“什么?”
警察再次重复了一遍:“你姐杀了你爸!”
东升往后退了一步,撞在了铁门上,嘴里喃喃自语:“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不是我杀的吗?他为什么要杀我爸?”
警察本来不想解释,但是忍不住地说了出来:“因为他和你有同样的想法!”
东升目瞪口呆地看着警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跟我同样的想法?自己以为姐姐一直都像爸爸,原来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你可以走了!”
东升抬了眼看了下警察,又往里边看了一眼喉结蠕动嘴唇微启,转身落寞地向外走去,走到一半回头又看了一眼,暗吸一口气狂奔而回:“姐!姐!”。
“哗”,窗帘被拉开,东升睁开了眼睛,手放在了眯着的眼睛上面遮住了阳光,院子里,母亲吃力地背着一大筐青草,父亲推着一推车牛粪从牛圈里走了出来。
林林拉开窗帘趴在了东升的身边:“舅舅,起床吧,太阳都晒屁屁了!”
常平点头:“嗯,起,这就起!”稍微抬头透过窗户看着蔚蓝的天空,突然觉得初升的朝阳既温暖又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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