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低头办事的时候,一个女人急冲冲地来到我的办事窗口。
她罩了件薄薄的旧衫,颜色似红非红,像掺了水的西瓜汁。衣服下摆飘零着一根线,仿佛一扯衣服就没了。一只老气的旧包有气无力地趴在她的右肩上,包带上有只手,它的上面没有任何首饰,瘦削且爬满折皱。
女人的嘴唇泛乌,法令纹深深地括着,两颊布满了黄褐斑,眼睛红红的像刚刚哭过,眉毛拧着一个大大的结。
她强压着隐忍待发的火气,连问了几遍大厅的投诉电话。我晃过神,才从她飞快的语速中得知,她要投诉民政局,说他们态度不好不给办事,吃公家饭不为公家做事。我礼貌地把她指引到主任办公室。
没多久,办公室里面传来女人愤怒的争执,歇斯底里的尖叫,像吵架似的,主任带她出来了解情况。直到下班,民政局所有工作人员还在窗口没动,大家都在给女人做思想工作,解释办事流程。
而身为好奇宝宝的我,悄悄地混迹在里面,偷偷观察起来。
原来这个女人是来办理离婚的,但民政局认为程序不到位不予办理,并建议他们走法律程序。不知什么原因,女人就是不愿意走法律程序,非得当场办理,一副等不及的样子,恨不能下一秒就要跟她老公此生不见,。
而她的老公此时就塞在离窗口不远的沙发角落里。皱巴巴、干瘪干瘪的,面容呆滞,猥琐邋遢。目测有五十岁以上。他好像对周围发生的事情毫无反应,漠不关心。
工作人员解释道,离婚除了要两个人同意,还要以书面或口头的形式向他们陈诉意愿,作为证据留档永存。巧的是这个男人不但是个聋哑人,而且还不会写字!
女人扯着嗓子,涕泪双流,大声地哭喊着:“我要和他离婚啊,不想过了呀,你看看他这个样子,可怜可怜我吧!你们不能这样为难我啊!放我一条生路吧!……”
看得我心里堵堵的,若不是生活所迫,女人怎会下嫁给这样的男人。我心中的天平重重地倒向女人这边,有些埋怨民政局没有人情味,不忍再看下去,收拾好东西下班回家了。
第二天上班在食堂吃午饭,碰巧跟民政局的一个办事女孩坐在一起,聊到了昨天那件事。我感叹道女人就是菜籽命啊,嫁个不怎么样的男人就毁一生了,这样的婚姻早散早解脱。
女孩瞪大眼睛望着我:“你确定你说的是昨天那个臭不要脸的女人吗?”
“啊?!”我呆住了,“臭不要脸?不是看上去好可怜的么?嫁了个那样的老公!”
女孩一脸不屑:“姐,才不是你想的那样呢,所见非你所想!”
女孩刚好也吃完了,索性给我详细讲了起来:“这个女人啊,去年就是在我手上办的结婚证,当时还自掏腰包请了个聋哑教师当第三方证人,三方签字才办好的。今年她连请聋哑老师的钱都舍不得出,又不肯上法院。”
“你以为她可怜才跟哑巴结的婚啊?她戏份可足了!一肚子心机,她是看中了哑巴即将拆迁的老房子补偿款!”
“当时哑巴老婆死了没多久,这女的就倒贴上了,刚开始对哑巴关怀爱护,无微不至。去年现场还把我们感动到了,几乎相信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了。”
“切,这不才刚一年,哑巴房子拆迁了,这女人就立马撕开面具,要求离婚分割财产。”女孩愤愤然。
“今天上午总算办理完了,证人还是那个哑巴男人出钱请的。我是再也不想要看到她了,见财起意,过河拆桥,不择手段!”
女孩顿了顿,压低声音道:“估计这女的在外面有男人了,心虚不敢走法律程序,所以昨天才会这么瞎闹腾的。奥斯卡小金人非她莫属啊!”
“原来是这样的啊!跟我想的完全不同!真看不出来这女人是这副德性,亏我还同情她!”我有些被忽悠后的郁闷。
女孩补充道:“那女人最后得到了一套安置房,但愿她能住的安心。姐,看清了没?”
我哑然了,心里五味杂陈。一夜之间,这个女人的形象在我脑海里扭曲变形,狰狞可怖。而我的同情心被踩在脚下,变得一文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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