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相思一寸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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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容悦小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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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七年，终于得见辛木的结婚照。

还记得那天，我激动又欣慰地长叹：这丫头终于是迎来了生命中的这一刻！

六年前的那个春天，我南下打工，与来自江苏的她，在杭州某一灯具厂邂逅，然后相知相伴，一起度过了长达十个月的闺蜜时光。

在那段时光里，我们不谈男朋友，不谈女朋友，于逛街吃饭游玩看电影的平淡与惊奇中，有的只是彼此。

我跟她讲我的家乡和从我的家乡淌过的黄河，她跟我讲她的家乡和她的从家乡淌过的长江。我跟她讲我刚刚分手的男朋友，她跟我讲她十几岁时的初恋。

我们在中国地图的东西两端出生、长大。不一样的环境、气候、人文，却奇迹般孕育出了两个高度相似，高度契合的灵魂。

小镇郊区的街道，宽敞而干净，又鲜少有车辆和行人。那时的我们，最不缺的就是无敌青春。在很多个黄昏和夜晚，一遍一遍地走过附近的街，要么寻找美食，要么看场电影，要么什么都不做，只看看风景，看看人。

周末，我们挤在她的房间，捧着P5追青春偶像剧。那个时候，手机还不智能，网络也不用G的，更不知道什么是Wi-Fi，歌曲和电视剧节目，全得去找电脑下载。

十月份，她要带我去看一遭西湖，说要让我的杭州之行不留遗憾。

之前看西湖，都是在课本中，电视中，杂志中，心中，梦中。等到了杭州，仿佛它就近在咫尺，却因为我晕车，又远在天边。

一次次切身实践证明，出租车和大巴车，闻见味就恶心；公交车一站一停，胃里就翻江倒海；火车稍微好一点，只是三五天不怎么吃得下东西。

她说没关系，先坐两站路，我再陪你走一站，再坐两站，再走一站，再坐，再走……总是能到。

于是由她制定出最合理路线，我养足精神，第二天循着出发就行了。

清早出发，一个小时之后，我们已经掠过十几站路程。她扶着我的胳膊，第三次下车，第六次问怎么样。

初升的太阳明媚，露水沾湿了鞋子和裤管。我回头，眯着眼睛凝望东方，说没事，好得很。

最后是一座竹山，清凉僻静，有丝竹声，铜铃声，朗诵声，歌声，阵阵入耳，回响山间。

游湖的人浩浩荡荡，我们随波逐流，一下两下寻不到断桥，寻不到许仙和白娘子的邂逅地。但隔着浩浩湖面，雷峰塔就遥遥伫立在对岸。

那就是镇压白娘子长达20年的地方吗？看着它，仿佛又看见了许仙和白娘子生生被扯离、分开的场景，顿觉悲凉，顿觉凄切。

她嘿嘿笑着，说就是。

-02-

腊月，告别。我走，她留下。

新年伊始，她打电话给我，问还来不来。我说不来了，认识了一个本地男朋友。

两个月后，她打电话，说想我。

四个月后，她打电话，说非常想我。

六个月后，她打电话，说疯狂的想我。

我不在的日子里，她一个人上班、下班、吃饭、逛街、看电影，甚至去西湖。

她说她认识了很多人，却终究没有一个人给她我的感觉。

后来有一天，我遇见了前男友，遇见了他牵着我曾经好姐妹的手，遇见了狗血，遇见了痛哭难当……

给辛木打电话，她说不要哭，你在我心里是敢爱敢恨，掷地有声的女孩子。

第二年，我结婚了。她单身。

第三年，我女儿出生。她给取名叫米牙。

第四年，她说遇见了一个人，是自主创业开书店的大学生，叫苏景。

第五年，她说他去了美国，一切交流全靠写信。她说她会等他。

第六年，她说他的信突然中断，想去找他。

第七年，她和他在西湖边上拍摄的婚纱照，传到了我手机上。

那是个深春，她说她终于幸福了。

-03-

我和她，再未相见，联系也不是很多。只知道在之后两年间里，他们小夫妻走遍了祖国的山山水水，也一直没有孩子。

直到她突然来到我的城市，只身来到我的城市……

接到电话的时候，是凌晨两点半，而她已经下了火车。

我开车一小时四十分钟。到的时候，车站人已经走光，她站在凌晨寂寥的灯光下，身形和影子都被拉得很长。

她张开怀抱，说九年了，没想到我们还能认出彼此。

是啊，从二十岁晃荡到三十岁，将近十年的时间，仿佛弹指一挥，但又的的确确是人生的六七分、七八分之一。

他呢？我问。直觉告诉我，她不可能无缘无故，独自一个人于深夜招呼都不打一声地来看我。

离婚了……他跟别的女人好了，不要我了。她这样说的时候，目光坦然，似乎无痛无伤。

但我一下子就心痛了，心疼了。

接她回家，放热水洗澡，再做碗小面，放两颗鸡蛋。可她吃着吃着，眼泪就滴到了碗里。

我以为她心里凄楚，不禁想要陪着掉泪，就听见她说，这就是你做的饭的味道，我居然得等十年才尝到。

我看着她，她看着我，笑得热泪翻涌。

十年，流了多少水，吹了多少风，变了多少天。多少的爱情已经消散，比如她和他；多少的友情已经遗失，幸好没有我和她。

十年之前

我不认识你

你不认识我

我们还是一样

陪在一个陌生人左右

走过渐渐熟悉的街头

十年之后

我们是朋友

依然是朋友

那份温柔和温暖

都还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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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背包里，厚厚一沓信件，沉甸甸的，全是她和他曾经相爱的证据。每个晚上，我都看见她只有抱着它们，才能安然睡去。

可她离开的时候，意外地将它们留下了，说让我随便处理掉就成。

对此我当然一百个赞成，过去不可追，负心人更不必追。但就在准备将其撕碎了收进废纸篓的那一瞬间，落入眼帘的字迹却让我大吃一惊。

展开所有信件，千篇一律，全部出自她自己之手……

原来，她遇见他是真，书店是真，相爱是真，承诺是真，出国是真，但写信是假，婚纱照是假，游玩是假，出轨是假……

——那个爱他的叫苏景的男生，因为脑癌被家人送出国接受手术，就再也没能够醒来。

她接受不了，于是一个人自导自演，自己写信骗自己，让自己相信他只是去了国外学习。

他曾经许诺过要娶她，要和她携手天涯，相守白头。所以后来，她拍了结婚照，把他的照片PS在了旁边。然后花光所有积蓄，带着“他”，走过了万水千山……

可是去了所有她能去想去的地方之后，完成了和他所有的承诺之后，她一下子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了。精神猛然间失去依托，痛苦再度袭来，想解脱，又不肯承认他早已不在的事实，就只能编个故事继续欺骗自己——他还在这个世上，只是在别的女人身边——让自己对此信以为真。

我感觉非常不安，后悔没有早两天看到这些信。扔下它们，赶紧拨她电话。那边很快接起，却是一个陌生的男声。口音不同，我问了半天，他答了半天，才听懂大概意思就是他是大连本地人，他老婆一日前捡到一个女士包包，里面有证件，有手机……

大连，也是苏景的家乡，辛木去了那里，她会不会就……

订了最近的机票，什么都顾不得就往过去赶。信纸上虽有详细地址，不至于让我像无头苍蝇，但坐在飞机上，还是着急地想哭，我怕自己迟了。

我一路飙到苏景家大门口，却并不见辛木。无奈，只得手机翻出几张她的照片，向在小区树荫下纳凉的老爷爷老奶奶们挨个儿打听。差不多问了有十多个人的时候，突然后面有人唤我名字。

是辛木。

我悬着的一颗心，无声落地。

她将手中的遮阳伞举过我头顶，无声微笑，满是歉意。

我摸摸肚子，才发现饥肠辘辘。于是说走吧，去找碗面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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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自己来大连，是想最后看看他的父母，以及故乡。因为决定了要重生，就得跟过去好好道个别。至于那个背包，是无意中被丢掉的。

分别的时候，我很想让她跟着我走，但终是不能——那边还有她的家人，也在望眼欲穿盼她回归，而未来属于她的幸福和归宿，可以是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个陌生人，我应该祈祷、祝福，也只能祈祷、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