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雪山的背面,是一个白色的小镇。这里是坚决抗拒星际移民的人们的聚集地。滑雪场的规划和大撤离几乎是同时进行的。在滑雪场快要建成的时候、这边关于土地的价格和具体要移民的星球还没有完全谈下来,再加上小镇下面的山坡过于陡峭,索性就撒手不管了。只是为了方便当地人的出行(往日他们需要绕过大山,从今天的雪道那里做雪橇下去)、滑雪场的负责方在陡峭的斜坡上建了一排气动弹射隧道。这种设施被埋藏在地下,人员乘坐蛋形的单元向下滑行时被压缩的空气会被存储起来,加上太阳能提供的少许能源就能在回程的时候再将人弹射上来。久而久之,小镇也成为了一些滑雪者的旅游胜地。只不过,它有一条规矩:
禁止金色头发的人进入。一旦被发现,就必须要只借助一块破旧的木板从陡峭的山坡上滑下去。
法律条款在这里并不适用,近乎九十度的山坡即使没有当场摔死也会被滚在雪球里、很久之后才能被人发现。至于他们为什么会痛恨金发,可能当初来强制他们进行星际移民的人都是这种发色吧。
这个地方是卡莲告诉他的,会告诉他也就说明她之前去过。当时的她在来滑雪前就打算去看一看了,所以特意换过了头发的颜色。
“是和艾萨克大人一样的白色哦!”
虽然习惯于穿一身黑,但是喜欢的颜色是白色这一点还是有些意外的。不过在滑雪场是不可能找到染发店的。十绫最后想出了一个好办法:他让鲍西娅把头发盘了起来、固定在脑后,然后用自己带的虚化仪制造出了一个光线吸收装置,它能够把照射在少女脑后的大部分光线吸收,这样看上去、就和黑色的头发差不多了。黑发的鲍西娅依然显得美丽动人,只不过相比于淡金色,黑色的深邃少了几分公主的气息。
在目送一黑一白(这里指的当然是滑雪服的颜色啦)的两人去滑雪了之后,他们坐上了另外一条线路上的缆车,来到了山坡下。
“这个地方之所以受人欢迎,是因为里面人的生活方式都和这个世纪初人的生活方式差不多。”十绫在前面走着。
而会来享受滑雪的人,大部分也是在虚拟世界和神经药物的刺激中变得疲惫不堪了吧。
“他们不和外界交流么?”鲍西娅跟在后面
“只是最原始的电子邮件。有时候也会写信呢,让邮政局的人很是烦恼。因为现在邮票都是当收藏用了、并没有流通的价值,不过还是会负责任的寄送这一点还是很好的。我记得我们学院就有一个同学和这里的人是笔友呢。”
他们走进了隧道的低端。感应到有人进来,一个弹射单元自动打开,十绫侧过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谢谢。”鲍西娅弯下腰、用手按住头发,过了一会儿她才意识到这个动作其实没有意义,就有些尴尬地坐下了。
“公主殿下可没有必要说谢谢哦!”
尽管他自己并不觉得有捉弄的意思却还是被狠狠地瞪了一眼。她为什么要让我叫她公主呢?表面是傲娇大小姐、隐藏的其实是公主殿下这种选项究竟会不会有。在科技的发展、各大研究机构和公司都壮大起来之后,昔日的皇族和政治就变成了令人可笑的东西,军事实力和技术才是真正能拿得出手的。现在不要说公主了,连君主和贵族封号都不见踪影。这件事情让十绫想不明白。虽然鲍西娅在他眼里还有许许多多神秘的地方,但她是未来科技公司董事的女儿这一点却是众所周知的。
嘛。希望没有选择一个不太妙的地方吧。
一到达上面,他们的面前就出现了一栋古朴的红砖楼。这应该是一个大约四层楼高的教学楼。之所以这样称呼,是因为除此之外对它并没有更好的描述了。楼上有很多大开口的窗户,从外面望去可以看见巨大的画布和支撑着它们的画架。鲍西娅走到门口的时候就被里面的展览厅吸引住、走了进去。
因为对现代人的不信任,这里人的采用的是前辈教育后辈的形式。拥有特殊手艺的人,比如说铁匠、木匠、鞋匠之类的,会把自己的手艺传给自己的后代;为了使小镇的顺利运行,自己种植食物和饲养牲畜也是必需的,因此几座恒温大棚也是需要一定人来维护的;除此之外的年轻人可以自由选择感兴趣的方面,而这座教学楼就是想学画画人的殿堂。
现在的展览厅里展示的不是画,而是许多构造精巧的小工艺品。比如说翻开一定角度后就能呈现出立体形状的卡片;把木条固定在一起、再用木架托起不同的高度以形成层次感、达到类似于水流动效果的静态雕塑;还有用羽毛和竹子编制的类似于舟一样的圆锥结构和颜色鲜艳的布织。这些东西在现代社会上都只能通过照片来目睹了。十绫第一眼见到的时候虽然没有感到惊奇,但鲜艳的颜色和那种使用原始材料所带来的朴素感让他觉得很舒服。而这种视觉和嗅觉上的舒适感,无论是医学院纯白的极简设计还是富有未来科技感的虚院,都无法比拟。
在十绫准备走上楼梯的时候,鲍西娅被下一层门玻璃窗户后的景象所吸引了:机床上各式各样奇怪的机器发出响声和剧烈的震动、木屑在室内飘扬,戴着眼镜、手里拿着木架或者是板材的人来来往往。她推开地下室的门、走了进去。
公主殿下比较适合这种原始气息的么…十绫看见他们让鲍西娅戴上了护目镜、热情地向她介绍了各种机器的用处。这里就如同看到的那样,是一间木材加工作坊。
看来是被当作本地人了呢…十绫继续往上走了。
这里的一切都充斥着一种原始和粗犷结合所带来的美。楼梯的设计别有用心,窗户全部出现在倾斜的楼梯外侧。这一面墙朝向南面,所以或早或晚、阳光都会照射在楼层的平面上,灿烂的金光散射在被颜料弄得五彩斑斓的地板上,无论是窗外还是室内都是一片美景。二楼显得要现代化一些,教室和中间的大办公厅里都用的是透明的显示屏,还有摆在桌上、用架子支撑起来的黑色板子,看上去和玻璃屏幕差不多一样大。这种东西好像被叫作数位屏…在这个时代已经不多见了。因为有人工智能辅助的投影桌面已经成为了更好的选择。不过听说这种东西可以完完全全地把自己的笔触记录下来,十绫还是有些想要的。因为二楼的人并不少,而且他们都认真而安静地坐在那里、画着些什么,十绫没有多作停留,继续上三楼去了。
三楼看上去像是给想要手绘的人的。走廊的展示窗里都是油画和水彩作品,少部分就像照片一般栩栩如生,大部分则是看不懂的乌托邦世界。地面上还有墙上都是五彩斑斓的颜料痕迹。十绫走进了其中一间靠东北方向的大画室,门虚掩着,不像是有人的样子。画板在画室的中间围成了一个大大的椭圆,进门则放着几排橙色的简易座椅,应该是讲课的时候用的。
这时候,一个看上去年纪很大、只有头的两边还留有头发的老人突然从一面画板后走了出来。他花白的短发和整齐的胡子显得简洁有力,一身洗得发白的朴素衣服唯有颜料点缀,没有什么比这更能彰显他艺术家的身份了。
“年轻人,我好像没见过你呢~”他的声音有些拖带,不过那是因为在思考。
“我是从滑雪场来这里游玩的。”十绫急忙说。其实他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这里是允许进入的,只是这栋建筑散发着这样一种宽松的氛围而已。
“那还真是可惜啊~我的学生们刚刚带着他们的作品走了。”老人用手托住了下巴、望着进门处那面布满了颜料的展示墙,他学生的作品应该之前就是挂在那里。而他坐在旁边的高脚凳上让其他人来鉴赏和评价。
“既然来都来了,画幅画如何?”
老人修长的手指指了指靠着窗户的一面画板,旁边的桌上摆满了颜料和一只插满画笔的铁桶。
“太难了…”
两个小时后,十绫望着漆黑一片的画布、不由地叹息道。
他没有想到,没有了人工智能的矫正,要画出一条笔直的线来是多么困难的事情。而且没有了AR功能,即使把一个实体放在面前让他画,他都无法模仿出令自己满意的一边来。上色简直是灾难,无论怎么混合都无法调出令他满意的颜色来。
“怎么样?画完了么?”
老人从他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在他的视线扫过十绫的画时,十绫简直不敢看他的眼神。
“和我说说这幅画吧。”
老人的语气却出奇的平静、充满期待,炯炯有神的双眼仿佛是在看着某位大师的作品。尽管有些怀疑老人的期待究竟来自何处,但他的视线还是给予了十绫一些信心。
“这是火炉前、一位躺在地毯上睡着了的女孩子。”因为怕他看不出来,十绫又把火炉、身体的轮廓指给了他看,尽管放下手后连他自己都不确定那团黑乎乎的东西是什么。
老人只是直勾勾地望着他的画,难堪的沉默迫使他把话说下去。
“就是那个和我一起来的女孩子…”他说完这句话才意识到鲍西娅没有上来、而老人也并不认识她。
“昨天晚上觉得她在火炉旁睡着的样子很可爱,就想把那一幕画下来……虽然平时是个很强势的人,但偶尔也会有这样的地方呢。”
仔细想想,在他和鲍西娅的过往中,这样的场景其实挺多的。晚去图书馆会被埋怨,但埋怨过后、鲍西娅都会为他准备点心作为首席的他总是比次席的鲍西娅有更多事情;他们一起参加完学校的活动时、鲍西娅都会很潇洒地直接离开,但碰到恶劣的天气,她的专车总会在外面等他。
老人久久地凝视,最后只说了两个字:
“不错。”
“以我的水平也只能画到这样了,”十绫自嘲道,“浪费了画纸真是不好意思。”
老人有些诧异地望着他。
“你画完了么?”
“算是吧,”十绫望了一眼手表,虽然鲍西娅还没有上来找他、但是现在已经过去了足够长的时间了。倒不如说,其实画到后面他觉得自己的技术和小孩的涂鸦相比都要差些。“虽然还想改一改的,但是差不多一个小时过去了却感觉完全没有起色。”
“为什么不继续画呢?”
“可是…”十绫一开始觉得老人可能没有听懂自己说的话,毕竟这里人说的不是他的母语。但是迟疑了一下之后他明白了老人不是这个意思。
“画画啊,在画家自己说结束之前是不会结束的。不断把不满意的地方一一改掉、你可以一直画下去,直到每一个细节都让你满意为止。”老人用鼓励的眼神望着他。
再回头来看这幅画。虽然糟糕得就像是垃圾一般,但是也正是因为如此、可以改进的地方才数不胜数:火炉、地毯、少女的轮廓都模糊得像小孩子的涂鸦。暗处的对比不够明显、橘色的火光和灰黑的周围实在不要太突兀。最主要的,是少女的脸庞。模模糊糊地什么都看不清,还以为是幸福地睡着之后正做着美梦呢。这都是他不能够忍受的。面对这样一幅不成样子、根本算不上是作品的作品,他重新拿起了画笔。
时间什么的已经无所谓了。重要的是、他想要把这一幕画下来的心情。名叫鲍西娅、现在又让他以公主相称的少女几乎就是高傲与强硬的代名词。她做起事来绝对认真、方式也总是让旁人难以理解,字典里没有祈使句、大部分的时候都给人留下不苟言笑、难以接近的印象。但就是这样的她,却让自己深深地着迷。他想要看到她温柔的一面,就像是那位一直待在他身边的少女一样。所以不管是这次在雪山上、还是那晚的图书馆里,他都想要把当时的一幕给画下来。
接下来时间没有过多久、十绫就看见了站在门外鲍西娅的身影。她手里拿着一个差不多和肩膀同宽的正方形,样子看上去有些开心。他走进了以后才发现那原来是一个七巧板。
“这里的学生教我做的。怎么样怎么样?”
虽然想要说的话还没有在心底打好草稿,但是却有一种“公主出手、必属精品”的感觉。每块形状不同的木板都很平整、边角处打磨得也很光滑。十绫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心里还冒出了许多只有理科生才会有的奇怪问题:比如说切割用的钢片那么厚、切割的时候要不要考虑到中间削掉的木屑损耗,这样一来只靠一块正方形木板作为原材料是不是不够?不过当鲍西娅当着他的面把七块木板合成了一个完美的正方形时,这些想法也就都烟消云散了。
“在画画么?”鲍西娅看着他手里拿着调色板和画笔、身上穿着脏兮兮的围裙时不由地笑出了声。
“十绫狼狈的样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她走到了画布面前。
“狼狈什么的也…”
“你画的是什么呀?”
“是呢…果然是这样呢、看不出来才是正常的呢……”十绫不知道是感到庆幸还是有些悲伤。
“什么嘛…告诉人家嘛……”
最后,十绫也没有告诉鲍西娅自己画的其实是前天晚上在雪屋里睡着了的她。十绫带走了那幅画。虽然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不借助任何科学技术、完全去手绘一幅作品是效率低下的,他只要一回到旅馆、就能用自己的电脑完美再现出自己脑海中的场景。但是,纯粹的现实即使再丑陋,人也会觉得它是具有美感的。十绫想把它挂在自己寝室的墙上,不光是为了警醒自己、失去了技术之后的一无是处,也是为了能够想起老人的话。
“一幅画是永远画不完的,在你真正决定要停笔之前。”这句话也和他在这里创造出来的东西一样,只关乎于某个领域但是却反映出了深刻的现实。
离开的时候,老人带他们参观了自己在一楼的画廊。他曾经去世界的各处游历了一番,创造出了许多墙面般大小的画作。这个房间在他们刚来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但是因为门是关着的,里面所展示的作品也超越了他们正常的审美观,就没有进去。
“差不多二十年前,我在一个城市呆了几个月,画下了这些作品。”老人望着自己的作品,眼神中饱含着仿佛看着自己孩子般的亲切和对过去美好的留恋。
这些画都很简单,仿佛是早晨时分繁忙的街道;午后凉风吹过、还没有人入座的餐厅;站在破旧简陋的阳台上向下探望、表情愁苦的男人;沙滩上只穿着泳裤、面朝下趴在垫子上享受日光浴却显得不怎么高兴的男人。老人描绘的都是简单的生活场景。画面中透露出的那种若有若无的悲伤和压抑感应该是那个时代的特殊产物。老人画的奇怪之处在于,他的笔触看上去很像动画片里的场景,用简单的纯色描绘出了现实中仿佛包含了千万种颜色的事物。这在写实的现代显得十分突兀。这种描绘虽然简陋、却又仿佛神来之笔,斑驳的色块让楼房比现实中的看上去更加破旧、斑斓的瓦片在潮湿的侵蚀下仿佛摇摇欲坠,人物的愁苦和对这个世界的无望也因为一两道简单的勾勒而表现得淋漓尽致。这种完全达不到现实、却已经超越了现实的感受让十绫震撼。他后来才知道这是一种叫做印象派的画风。
在老人的画作中,有一幅深深地吸引了他。那是在亮黄色灯光照耀下的海边小屋里,靠窗的小木桌上摆着几支酒瓶、水果和玻璃杯;中间的木条桌上摆放着几个玻璃杯却不见人影,不知道是特意没有画出还是已经离开了。被架起的木质舷窗外,微微闪烁的海面上能够看见三条大船、还有远处对岸的点点亮光。十绫不喜欢喝酒、他也没有到喝酒的年龄,所以尽管室内的灯光显得很温暖、但这个环境却让他感到不甚舒适。木条窗虽然只占了画布中上部分的很小一块位置,他依然感到心驰神往。喝酒的人是谁?他们会是一群海员么?在岸边短暂的休憩之后又即将出发。他们会上哪一艘船呢?接下来又要去哪儿呢?虽然这幅画是在不久以前画的,但对岸漂浮的浓烟和高耸的烟囱却让他回想起了上一个千禧年的工业革命时代,那个时候的人们就像是蚂蚁一般零星地散落在这个星球上,彼此相互不了解。他们对没有探索过的地方感到好奇,每一次旅程都像是奇遇和冒险。他们的船又会开到哪里去呢?他们在外面见识到的东西又会在以后给这个地方带来怎样的变化呢?十绫期待着。现在的地球上已经没有未知的地方了,只要想去、你可以通过传送门瞬间到达它的另一端。那样充满着未知和冒险的世界才让他向往。十绫在画前伫立许久,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鲍西娅也在注视着一幅画。
那是一幅描绘着阳光下的林荫大道上、一群孩子们好奇地张望着。一个穿着浅色衣服和深色裤子的女人领着他们、向林荫的深处走去。令他觉得有些难以置信的是,鲍西娅竟然露出了羡慕的神情。
她在羡慕些什么呢?
此时十绫突然有了个主意,他走过去问老人,这些画他是否打算卖。
“当然!对于一位画家来说,有人愿意买他的画可是非常乐意的。”
“那么最靠右侧的那幅画,您打算卖多少呢?”问这个问题的十绫忽略了一件事情,他原来自以为能承担得起的价格其实都是从批量贩卖画作的商人那里得到的,这是他第一次向一位艺术家询问他的作品价格。
“我想想啊……”老人摸了摸他的胡子。
“怎么、十绫很中意那幅画么?”这个时候,鲍西娅走了过来。
于是十绫指着它隔壁的那幅亮黄色调的话把自己的感想和她说了一遍。结果,公主殿下语出惊人:
“那幅画你打算卖多少钱?”直接跳过了能否购买的环节来到了价格的问题上,但实际上十绫并不认为鲍西娅听见了刚才他和老人的谈话。
“等等、你打算买下来么?”他一时没有明白少女的意图何在。
“那幅能卖个二十万我就心满意足了。”
完全是意料之外的天文数字,十绫有些沮丧:要是把军方给他汇款的那张银行卡带出来就好了,那张卡十绫拿到之后就交给了父母,只让他们定期把需要的生活费转给自己。二十万也就是两千星币,也不是特别惊人的数字,但是只是出来开会加滑雪的十绫是不会想到要带这么多钱的。
“我买了!”
“诶诶诶诶诶诶诶?”他又看见了那张熟悉的黑卡。老人用个人设备读取了卡的信息之后从里面刷走了两千星币。
“哎呀…都这么多年了,还有人买我的画真是高兴呢。十分感谢!”虽然这么说,老人却没有一点妄自菲薄的意思。他走到自己的画前,小心翼翼地把它取了下来,又从自己的画室里拿来了崭新的麻布,把画小心地包裹好。十绫内心的惊讶不亚于见到了外星人。他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慢慢地进行着,同时又对她为什么没有买自己一直看着的那幅画感到疑惑。
“下去的时候,要把它单独放在一个座位上。”
老人把画包好了以后,又用胶带松松地缠了几圈、应该是怕把立体形状的颜料蹭了下来。但是当他把画拿给鲍西娅的时候,少女直接把画递给了他。十绫本来以为她会说出帮我拿之类的话来,
“……送给你。”红着脸鲍西娅盯着他看。
“诶?你刚刚说了什么?”十绫以为他听错了所以又问了一遍。
“我说这幅画是送给你的啦!”
“……谢谢。”
十绫有些颤抖地从她的手里接过了画作。最让他难忘的不是鲍西娅红透的双颊和在害羞之后显得有些开心的神情,而是老画家看着这一幕时脸上太过于厚重而显得不太自然的笑容。尽管回去的路上他一再表示要把钱转给鲍西娅,但是她却总是用无可奈何而又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的态度拒绝了。
“我就和家里人说是在服装店里多买了一件衣服就好了。”
这种无形中似乎在炫耀着什么的态度还真是让人火大…
钱这种东西是不可能缺的,鲍西娅的这一点十绫很早就认识到了。她在皮具店买的哪一样单品价值都超过了这幅画。照理来说,被人赠与礼物应该是一件高兴的事情,但是此刻的少年却完全没有这样的感觉。准确地说来还是有些别扭。因为在一般的恋爱小说里,女主人公一般不都是偷偷记下了男主的喜好、然后为了某个重大的日子一直默默地积攒着,最后在那一天把礼物和心意一起送出、两人也理所当然地在一起了么?无论是自己想要送给别人的礼物还是别人带给他的,十绫都很喜欢这种意外的感觉。他在为爱做反重力鞋的时候,没有直接问她鞋子的尺码、而是故意等了一周、在她通过传送门的时候偷偷调查的。
所以这种直接却又让人感受不到心意的让他确实不太舒服…而且本人还毫无自觉,却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显得心情很好。不过既然东西都收下了,再想这些就显得有些失礼了…十绫叹了口气。
也是呢,鲍西娅就是鲍西娅。其它方面已经无懈可击了,如果这种时候还能读懂气氛、先偷偷地把画买了下来、再在两人独处的时候交给他,真叫人想直接把她娶回家呢。
晚上回去的时候,卡莲向他们打听一天的活动。鲍西娅向她讲述了自己做七巧板的过程,显得很兴奋;十绫拿着两幅画:一幅不能说画的内容、对另一幅画的来历羞于启齿,只好灰溜溜地先跑回了房间。本来想借着这个机会休息一下的,不过当他看见摆在桌上的个人设备时,想起了自己该干的事情。
不是还有想要画却没有画出来的画么?他就在自己的房间里呆了三个多小时,一直到了晚上九点。这个时候,他收到了卡莲发来的消息。
“来泡温泉么少年?还有漂亮的女孩子帮你搓背哦!”
意义不明的消息下面还有一个附件,十绫打开一看,画面中慌张的鲍西娅一手紧紧抓住胸前的浴巾、另一只手想要去遮挡镜头,她全身只裹了一条浴巾,凹凸有致的身材和鼓鼓的胸脯在单薄的遮挡下显得极具破坏力。这应该是卡莲偷拍的。
退出了图片浏览的十绫再一次看见了卡莲发来的文字,这一次他因为脑海中浮现出的场景而脸红了。
嘛…反正是出来玩的就好好放松一下吧。不过因为是男女分开的浴池所以并没有在期待着什么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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