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脂白玉般的年轻石头?——她出现在我眼前。壁灯点燃虚妄的黄昏——那是黑夜需要巧妙伪装!我窥探着,仿佛自己就是一位赌玉的人,借助不太明亮的光线,却拼命想照出隐藏在石头里面的冰种内核……实际上,我更愿意是那位湿了青衫的江州司马,侧耳倾听一支琵琶的幽咽,尽管它看上去——还带着梅子般的青涩,但我照样能读出江心秋月般的苍白,一如风里摇摆不定的荻花的愁容。
迎面袭来的庸脂俗粉味,证明一枝含烟的梨花——平日里缺少美容院的护理和高级化妆品的滋养。但那始终还是一枝梨花——望向我,响起沙沙的春雨声……
她说:我请你喝进口葡萄酒,特价的,不贵,一瓶才五十块,而且怎么喝也不会醉。我表示感谢,然后,看着她用纤细的手指,拿开瓶器拔去木塞,再往高脚杯里倾注入琥珀色的液体,闪出光泽。我突然想到一句唐诗,“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只是,这里不是沙场,也没有马匹;佳人倒是有一位——二十出头,模样很标致,像某位电影明星!
她轻轻一笑,把酒递给我。也不知为何,她发箍上一只装着细钢丝弹簧的“蝴蝶”随之颤动不停;那是一只紫色“蝴蝶”,镶着金边,给人一种随时会飞走的错觉。我觉得那蝴蝶很衬她——淡淡的忧郁中不时闪过刹那的激动神情,表面沉静、克制,实际却透出某种冲动,而且越压抑越明显。
我对着她笑,本想告诉她,我也喜欢蝴蝶,因为听过一个民间传说的缘故,但我并没说……
我很有礼貌地尝了一口葡萄酒,夸酒真不错,很超值,划算。我说的完全是实话,因为现在的进口葡萄酒,是真的越来越便宜,人们的生活水平也是越来越高了,这是好事。但奇怪的是,真正快乐的人却反而越来越少了——至少,从目前来看,我和她都不快乐!
她又说:这酒我屋里还有一大箱,尽管喝,能喝多少算多少;喝醉了,就在这里过夜!她注视着我,仿佛我是她的情人知己。实际上,我跟她一个小时前才刚认识——在一个酒吧里,她主动走到我面前,说想找个人陪自己喝酒,结果我们喝着喝着,就喝到她家里来了。
我也觉得奇怪,为什么自己会接受一个陌生女人的邀请,深夜冒昧登门,孤男寡女同处一室,难道仅仅是因为谈得来吗,还是我被她迷住了?我记得自己只是告诉了她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结果她就生拉硬拽地把我“请”到她家里来了……
喝!打开喉咙往里面灌!我学着她喝酒的样子,像是一个服从军事命令的士兵,丝毫不敢违抗。很快,茶几上的空酒瓶多出两个,而世界上两个寂寞的灵魂冒出了热气,欢笑声在屋子里回旋着,缠绕着,仿佛一支美妙的乐曲。昏黄的壁灯也仿佛瞬间变成一个落日,而我和她就像是被脉脉斜晖笼罩着。布艺沙发却变成了一艘小船,晃荡着,载着我们驶向江心;江面上枫叶胜火,瑟瑟纷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站起身来,点亮天花板上的圆形吸顶灯,幽幽地发出白色冷光,看上去仿佛是悬挂在半空中的一轮满月,带着一些凄清的感觉。
她重新入座,面朝向我,披散了秀发,半遮住俏丽的脸颊,拨弄着几根发丝,用一种非常接近于琵琶的声调——嘈嘈切切的,杂错着弹奏——诉说着她心中的无限事。而我在一旁细细地聆听着,恍恍惚惚地像在做梦一般——我梦回了唐朝,并且一眼瞧见她裙子上有我此前失手打翻的葡萄酒渍……
这是我几年前亲身经历的一段往事,至今,每当我回忆起来,都不太敢相信这是真的——它就像是一个梦,在我最空虚的时候,奇迹般地发生了,并给我带来某种温暖的慰藉,使我再也无法把它忘记;而那个“梦中人”,自从那一晚过后,她就再也没有在我的世界中出现过,只是,我还是偶尔会想起,在那样的一个美妙夜晚,她亲自为我“弹奏”了一曲琵琶,读出“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千古名句。——我想,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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