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

电影《迷雾》

一

已经是三伏天了，教室里热的像蒸笼一样，放在桌上的糖都化掉了，每个人都无精打采的趴在桌上，渣三把一瓶可乐放在我面前，瓶子上的水珠一下子就流在了桌子上，我有气无力的拿起来，嘭一下打开，咕嘟咕嘟喝了几口，瞬间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渣三坐在我前面的位置上，打开了另一罐可乐，喝了一口，说：“这样下去我们要热死在教室，不如我们下午找个地方避暑去吧。”

“去哪避暑啊，哪里不是这么热啊。”我趴在桌上说。

渣三又喝了一口可乐，喉结上下翻滚了一下，然后打了个嗝，凑过来对我一脸神秘的说：“学校的后山上不是有一个山洞嘛。”说完渣三对我挑了一下眉。

渣三原本不叫渣三，叫陈帅，但是因为他立志说要找一个富婆包养他，不惜做小三，所以我们大家都叫他渣三。现在看来他不应该叫渣三，他应该叫蠢货。

我们学校在村子最偏僻的地方，后面有一座山，也就是渣三说的后山，那个山上确实有一个洞，但是从我生下来开始到现在，没有一个人愿意接近那个洞，家里人更是谈洞色变。

没有人知道这个山洞有多深，因为它白天黑夜里面都黑漆漆的，那个洞看起来和普通的山洞没什么区别，但是那个山洞异常的凉快，站在洞口就能感觉到里面的冷风，我奶奶说，那个山洞阴气太重。而且那个山上原本有很多野兽，但是没有一种在山洞附近出没，神奇的是，那个山洞附近连只鸟都没有。

“你不怕死啊，那个山洞你都敢去，我奶奶说那里面有不干净的东西，我劝你还是放弃吧。”

虽然天气很热，但是要我冒着这样的生命危险去，还真是不划算，我宁愿热着。

“你可真是个胆小鬼，这么多年你看见过洞里出事吗？有鬼从洞里出来吗？你这么多年书白上了？要相信科学。”渣三义正严辞的对我说。

我耸了耸肩膀，说：“反正我是不会去的，我劝你最好别去。”

渣三白了我一眼，转过身去，嘟囔着说：“不去就不去，没想到韦卫你竟然是个胆小鬼，你干脆叫微微得了，女孩子的名字多适合你。”

我没搭理他，不是我不敢，是我真的觉得那个山洞有问题。

在我五、六岁的时候我爸爸带我到山上摘蘑菇，那会刚下过雨，山路很不好走，我被树枝刮伤了脚，又哭又闹，我爸没办法，又没有可以歇脚的地方，刚好看见那个山洞，我爸就带我过去，在洞口坐了一会。

那会是夏天，天气跟现在差不多，洞里一直有凉风吹出来，我觉得很舒服，但是我爸看起来很紧张的样子，嘴里一直念叨着，“我们就是来歇歇脚，你不要介意啊。”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我爸如此紧张。

洞里还是有凉风一直吹出来，在那么热的天气，我竟然觉得有点冷，过了一会我爸就抱起我走了，一边走还一边说，“谢谢你啊，打扰你了。”

那时候不知道我爸在说什么，但是这件事一直被记在我心里，长大一点之后就觉得，那个山洞里应该是有什么东西，但是我去问的时候，我爸都不告诉我，只是让我不要接近那个山洞。

“你怎么那么慢，你真应该叫微微，像个娘们一样。”

下午放学的时候渣三收拾好书包站在教室门口等我，不知道他今天在着急些什么，课上到一半就开始收拾东西了。

“你不会真的要去那个山洞吧。”

我有些不放心的问。

渣三不安的摸了摸鼻子，犹豫了一会，说：“不去，你都说了让我不去了，我还去什么。”

我点了点头，背起书包和渣三一起走出了教室。

我和渣三只有一段路顺路，走了一会之后就分开了，我不放心，怕他又折回去，于是一直盯着他，直到他消失在我视野里，然后我才回家。

今天家里的气氛格外的严肃，爸爸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言不发，狂抽烟，妈妈一个人在厨房抹眼泪，一向我一回来就出来迎接的奶奶并没有出来。

我默默的把书包放回房间，小心翼翼的问爸爸：“出什么事了？奶奶呢？”

我爸爸看了我一眼，说：“奶奶住院了。”

我吓了一跳，连忙问：“奶奶怎么了？怎么会住院？”

爸爸抽了一口烟，说：“把腿摔断了。”

我继续问：“怎么会把腿摔断？”

爸爸突然变得火气很大，大声地冲我吼道：“你一个孩子问那么多干嘛！赶紧回屋学习去！”

我赶紧回了房间，但是他们吵架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我忍不住想听，而且我奶奶不是那种不小心的人，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我悄悄的把门打开了一条缝，小心翼翼的趴在门边偷听。

“你真是的，你怎么不看好咱妈呢？”

我爸站起身指着我妈说。

我妈从厨房走出来，一边抹眼泪一边说：“你要上班，小卫要上学，我一个人在家，又要收拾房间，又要做饭，我怎么知道妈是什么时候溜出去的！你现在来怪我！”

我爸默不作声了，坐在沙发上开始抽烟，说：“咱妈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件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干嘛非要去那个山洞。”

山洞？奶奶去了那个山洞？奶奶为什么要去那个山洞？那件事是什么事？我脑子里都是疑问，但是我现在问的话，肯定会被我爸暴揍一顿，所以我忍住了。

第二天回到学校，我满脑子还是昨天的问题，都没发现快上课了，渣三还没来上课，虽然渣三不学习，但是从来不迟到，虽然我觉得有点奇怪，却还是没有多想，应该是睡过了。

上课的时候，班主任突然进来了。

二

“韦卫，你来办公室一趟。”

我吓得赶紧站起来，我最近好像没惹事吧，班主任找我干嘛。

我跟在班主任身后进了办公室，班主任一脸严肃的问我：“你昨天是不是跟陈帅一起回家的。”

我愣了一下，说：“是的。”

很久没人叫过渣三的真名，我都快忘记他叫陈帅了。

“你亲眼看见他回家了吗？他有说放学之后要去什么地方吗？”

我本来想说没有，但是看班主任这着急的模样，心想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了，于是就把渣三说要去山洞的事情全部都告诉班主任了。

班主任挥了挥手说：“好，我知道了，你回去上课吧。”

我忍不住好奇，问：“老师，出什么事了吗？”

班主任看了看我，说：“陈帅的妈妈打电话来说陈帅不见了，昨天一晚上没回去，既然你说看见他回家的，那他后来肯定一个人出门了，你不用管了，我们去找他。”

班主任把这件事报告给了学校，这个学校的校长也是村里的村长，于是下午便带着一群人去山上找渣三，傍晚的时候，大家在一条小溪边找到了渣三，他的衣服都破了，身上还有被树枝划伤的痕迹。

渣三又回学校上课了，虽然表面看起来没什么事，但是大家都知道渣三变了，他变得神神叨叨的，嘴里不停的说，“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手还不停的在空中挥舞，后来他的情况越来越严重，最后只能休学，回家去修养了。

奶奶已经住院半个月了，虽然是神志清醒，但是有时候会突然大声的喊叫，偶尔也会让什么别过来。

这天我们在家吃饭，我实在是忍不住了，于是问我爸：“你也不用瞒我了，那个山洞到底发生过什么事？陈帅和奶奶都是因为那个山洞才出的事，你告诉我吧，不然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爸爸没有说话，一直到晚饭吃完，我收拾了桌子，洗完澡躺在床上，这时候我爸突然推门进来了。

“我告诉你所有的事情，但是你不要管那么多。”

我爸坐在我床边说。

我点了点头。

那时候我爸的年纪跟我现在差不多大，村里有一个女孩子叫徐千寿，她是流浪汉徐福在村口捡回来的，虽然是个外来人口，但是大家对徐千寿都挺好的，并没有因为她是外来人口就排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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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村里来了一个算命的，村里的人虽然穷，但是对算命这种东西也基本不相信，只有几个老人拿着两块钱去算了一下，算命先生也就随便糊弄了几句就过去了，这时候徐千寿从算命先生面前走过，算命先生问。

“这是谁家的孩子啊？”

站在一边的刘奶奶说。

“这是流浪汉徐福的孩子。”

算命先生摇了摇头，皱着眉头说。

“你们还是赶紧把这个孩子送走吧，她是大灾星啊！”

刘奶奶看了看徐千寿，心想一个小姑娘怎么会是灾星，于是也没管，算命先生见没人理，自觉没趣就走了。

这件事情过了没多久，村里头就出事了。

村里突然闹起了猪瘟，村里头的猪一夜间全部都死掉了，没有任何征兆，村民亏损了不少钱，紧接着，村长就病重倒床不起，没有了收入来源，没有了领头羊，村里人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好，这时候刘奶奶突然想起了算命先生说的话。

刘奶奶将算命先生对自己说的话告诉了村里的每一个人，所有人都不相信，一个小孩子能是什么灾星，天灾人祸不能算在一个孩子头上，但是流言就这样被保留下来了。

村里的人重新选了村长，那个新的村长，就是我奶奶，奶奶带着村民整顿了村里的环境，重新开始养猪，一切又步入了正轨。

这一年，开始闹蝗灾，粮食颗粒无收，忙碌了一整年的村民什么都没得到，新的村长觉得一切都不正常，为什么所有的天灾都会降临在一个村子里，于是找来驱邪师傅，师傅在村头走了一圈，说村里有一个不洁的生命，她是全村人的灾星，只要将她赶出去，一切都会恢复平静。

我奶奶没有办法，为了村里人的生存，只能找人将徐千寿赶出村子，但是徐千寿并没有出村子，而是躲在了那个山洞里，后来是上山打猎的人看见徐千寿的尸体，大家才知道她原来一直躲在山洞里。

徐千寿是被野兽咬死的，听说找到她的时候，她浑身上下都被咬伤了，死相很惨，村里人怕她的灵魂来寻仇，赶紧回来告诉了奶奶，奶奶赶紧找人去做法事，想超度徐千寿的灵魂。

但是在过程中忽然刮起大风，于是这件事情就被搁浅了，从此之后，只要是靠近山洞的人都出事了，有的会突然摔断腿，有的家里突然就破败了，久而久之就没有人再去那个山洞了。

时间慢慢过去，当年参加过赶走徐千寿这件事情的人也都相继去世了，只剩下我奶奶，这件事情成为我奶奶的一块心病，

三

奶奶的病情越来越严重，爸爸说，奶奶摔断腿的同时，把心也摔断了，一直以来，奶奶一直靠着毅力活着，摔断腿的那一刻，奶奶绷着的那根弦也断了，奶奶的嘴里一直说着“对不起”这三个字。

那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奶奶就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窗外，我坐在床边给奶奶削苹果，奶奶突然转过头来看着我，慢慢的开口说：“宝贝孙子，你带我去一趟那个山洞吧，我想去赎罪”，说完奶奶又把头转过去了。

我无措的看着旁边的爸爸，爸爸走到奶奶的床前，帮奶奶整理了一下被子，说：“妈，你就安心躺着吧。”

奶奶依然看着窗外，缓缓开口说：“我已经逃避了一辈子了，我不能再这样逃避下去，如果我不去面对，村里会有更多人受伤的。”

爸爸摇了摇头，说：“那好，我跟你们一起去。”

第二天早上下雨了，山上雾蒙蒙的，路变的很不好走，爸爸背着奶奶小心翼翼地走着，妈妈在一边帮忙扶着，我在后面拿着椅子、冥币和蜡烛，越靠近山洞，空气里的水汽越多，风也越冷。

我把椅子放在洞口，爸爸扶着奶奶坐下，妈妈把毯子拿出来盖在奶奶的背上，奶奶挥了挥手，说：“你们离远一点，我一个人跟她说。”

我看了看爸妈，他们点了点头，我把冥币和蜡烛放在奶奶身边，和爸妈一起退到了一边。

奶奶点燃了蜡烛，然后又把一沓冥币在蜡烛上点燃了，嘴里好像在说着什么，但是我听不清，奶奶一边烧着冥币，一边抹着眼泪，风吹的奶奶身上的毯子两边摇摆，蜡烛也吹的好像要熄灭了一样，山上的水汽打湿了奶奶的头发，头发都粘在了奶奶的脸上。

我也不知道时间过去的了多久，但是我看见烛火不摇曳了，毯子也不在两边摇摆了，山里的空气似乎没那么阴沉了，奶奶笑着朝我们招了招手，我走过去问奶奶都说了些什么，奶奶只是笑了一下。

没过多久奶奶就去世了，临走的时候，奶奶嘴角是带着笑的，许是最难过的事情解决了，于是觉得舒心了吧。

有一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奶奶出现了，她说那天她看见徐千寿了，她还是瘦瘦小小的样子，这么多年在山洞里，只是想等一个道歉，奶奶出现之后，徐千寿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奶奶说，恨能引起争端，但是爱能够遮掩一切过错。

又没过多久，渣三恢复正常了，但是他已经记不起那天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自己回去之后就晕倒了，所有的记忆都是模糊的。

那个山洞也恢复正常了，不再那么阴沉沉的，偶尔有风吹过，但不再是冰冷的阴风了，一切都恢复了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