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你消逝的一面

1.

夏天逐渐褪去的时候，我又想起了你，这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想念，而是由始至终的悉数往事。

就在今天，一场秋雨降落在这个县城，雷声隆隆，一条条激烈的闪电映入眼帘，我胆战心惊地关上窗，躺在床上，聆听雨点有节奏的打击声，心中兀自平静不下，我想是这雨给予我多几分忧郁，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你呀！

2.

同是一个雨天，放学时我被班主任拉进办公室狠批了一顿，出去时刚才阴郁的天气开始哭泣，一如我当时的心情。整所校园阒其无人，我呆在走廊下，未带雨伞的我不知如何是好，我木然地看雨水肆无忌惮地从屋顶倾泻而下，溅在我的鞋上，裤脚上，丝毫不顾及我的感受。

在我准备奔向雨中的那一刻，你像幸运女神般出现在我身后，你轻声说：“是不是没伞？”

你的声音轻柔恬静，听一句就会上瘾。

我回头看向你，你撑着一把蓝白格子雨伞，雨水在伞面汇聚沿着伞沿零星地往下滴水。我怔了一下，不知道你何时站在我身后，亦不知你在后面站了多久。

随后我赧然一笑，用手挠挠头说：“是啊，忘记带伞了。”

你走到我身边，伸起手臂把伞举过我头顶，笑着说：“走吧。”作为男生我很羞愧当时竟让一名女生为自己撑伞。

我佝偻身子，和你踏着同一频率的步伐在雨中行走，我们走的很慢，小心翼翼地躲避前方的水汪。伞下的氛围异常平静，四周嘈杂鼓点般的雨声完全被忽略，只有彼此喘息的声音，就算是这一丁点声音，我也是小心谨慎。

你突然扭头看向我，首先打破了平静，你说：“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我心想竟然忘记告诉你我该去哪，不由惭愧地说：“我家就在学校斜对面的小区。”

你略带惊讶的语气说：“正巧路过，再往前一点就是我家了。”

我说：“谢谢，要不是碰见你，我就回不去了。”

你低声说：“没事。”

很快就到了我家小区门口，我说：“你赶快回家吧，我跑回去就好了。”

你不解地说：“雨这么大，我还是送到你楼下吧。”

我执意不用麻烦你便大喊了声谢谢就飞奔进雨中的小区。

这是我们的开端。

3.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天意，在那天以后，我们几乎每个早上都会在小区门口打个照面，你看见我后，抿着嘴笑，我也跟着笑。我总说：“真巧啊，又见面了。”

你低头看向路面说：“是啊。”

“我昨天还没向你好好道谢，就走了，实在不好意思。”我说。

你笑出了声音说道：“昨天雨那么大，你肯定被淋的很惨吧。”

我忍不住失声笑道：“是啊，回到家全身都湿透了。”

你的笑声更加明朗了。

我们之间逐渐熟络，你每次看见我都是在笑，当然我看见你也不禁扬起笑容。这让我开始注意到你，你的容貌并不出色，但是五官凑到一起却有别样的景致，嘴角一扬，一股蜜糖般的微笑流泻出来，丝毫不逊色其她人，微胖的两腮泛着微红的色调，这时如果你笑起来，又会出现两个隐藏其深的酒窝，一双惹人怜爱眼睛也跟着眯成两道线。

刘海遮住弯弯新月似的眉毛，两侧碎发犹如轻纱朦胧含蓄，女生千律一篇地扎着马尾辫，你也一样，你的头发乌黑亮丽，经常习惯性用手去梳理，把辫子从一侧扯到面前，一缕一缕地抚弄，末了，头部轻轻一甩，黑辫又重新垂挂到身后去了。

好看的皮囊千律一篇，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我想你一定拥有有趣的灵魂。

4.

有次你问我：“那天怎么那么晚还没回去。”

被老师一通臭骂的事，我难以启齿，若是我说了实话，我就会在你心中的形象大打折扣，我不想这样，便以去办公室帮老师忙的借口搪塞过去，请原谅我的虚伪，在你面前表现出不真实的自我。

我又反问你：

“你不也是走那么晚。”

你脱口而出：“我也是去办公室帮老师忙。”

“去帮老师批改试卷。”随后你补充道。

你成绩优异，是班级中的佼佼者，让我望尘莫及，每次你问到我成绩时，我都会急忙转移话题，讨论起别的事情。你说你的朋友很少，甚至没有一个要好的朋友。我没有再追问下去，以防不小心戳痛你的内心，也许优秀的人都是孤僻的。

我有意无意问到了你的生日，你百无聊赖地告诉了我，在四月中旬，我说多好的季节呀，春意盎然，草长莺飞，充满了生机，正是课堂上睡觉的时节。你咯咯的小声笑了起来，随后说，你肯定在班里垫底吧。我被你猜中了，为了不让颜面扫地，我羞愧地说，垫底还不至于。

在课堂上我最喜欢看小说，不管教室内如何兵荒马乱，我看上劲头时，都不为之所动。你最喜欢七堇年的小说，你着迷于她作品中莫名的忧郁。此后的时间里，我看了七堇年的大部分作品，但还未来得及与你分享，你就离开了。

5.

在你生日那天，我买了七堇年的两本书，一本《被窝是青春的坟墓》，一本《大地之灯》。我装在背包中，等待放学，还没下课我就把书包背在了身后。最后一节课确实难熬，在教室中坐如针毡，度秒如年。

放学铃一响，我就像离弦之箭，第一个冲出教室，来到了你们教室门前。班级内的人陆续走出教室，整个走廊挤满了流动的人群，我被挤在墙角背包紧紧贴着你们教室的墙，我目不转睛盯着过往的人，生怕错过你。

人渐渐稀疏后，我看到你在教室里和老师在说话，没一会，你跟着老师走出教室，你看到了我，轻声细语地告诉我，你还要去帮老师批改试卷，可能要很长时间，要我先走。

我没有走，在办公室门外站了很久，累了就坐在楼梯台阶上休息。坐久了，就从毛玻璃窗口处跳起来看一下你，你在认真地低着头，右手在飞快地挥动批改试卷。

许久，你打开办公室门看见我后，仿佛吓了一跳，你不解地说：“怎么还没走。”

我嘻嘻地笑着说：

“你今天没忘什么吗。”

你满脸疑惑地问我：“我忘了什么吗？”

我从书包里抽出两本书激动地说：“今天你生日啊，这是送你的。”

你仿佛想起了什么，喜笑颜开，我从没见你那样笑过，像是校园绽开的梨花，洁白无瑕，温文尔雅。我把书递向你，你面红耳赤地接了过去，然后说：“谢谢，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生日礼物。”

那天，我和你一起，慢慢悠悠地回去，一路上说了很多话，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在讲，你只是慢斯条理地嗯嗯回应我。

走到我小区门前，我们站住了脚，我刚要说再见时，你却抢先一步瞻前顾后地说：“可能过段时间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我问起原因时，你伤心地说：“家里人闹翻了，我爸妈已经和我家其他人绝交了，他们看我家钱多，合伙骗我家，被我爸发现了。”

我没再追根究底地问下去，只是对你的遭遇，甚是同情。

“怎么会有这样的家人。”我气愤地说，“再说也不该你们走啊！”

“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你低着头，声音变得模糊不清。你抬起头笑着看向我，随后拿起我送你的两本书，在你身前摇晃了两下说：“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

我看见你两眼充盈着泪水，一滴泪水顺着脸颊飞快地滑落，你明明那么伤心，却笑的那么冷静。我不知道如何去安慰你，即使再多的安慰也于事无补。

你转身而去，我楞在那里，看着你忧伤的剪影，随着我的眼泪渐变模糊。

6.

最后看见你时，我正在上一节数学课，我魂不附体地神游着，当我扭头看向窗外时，正巧看到你背着一个鼓囊囊的包，你看向教室内，从窗口一闪而过。我看到你时，嘴角竟忍不住往上扬，我一帧帧回忆你的残像，我猜你那时并没有看到我，要不你怎么没有笑。

我并不知道那时是见到你的最后一面，我们之间甚至还没好好告别，我想，无论你去了哪所城市，希望你记得回来，因为我始终会在这里等你。你说你喜欢七堇年，我看了她大部分文章，我不知道如何来面对你的离开，或许用七堇年“与君书”中最后一句话可以解释—但或许你不知道，仅你消逝的一面，足以让我享用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