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公冶长可以听懂鸟的语言。一次，公冶长从卫国返回鲁国，走到两国边界处，听见鸟互相招呼往清溪食死人肉。不一会遇见一位老婆婆在路上哭，公冶长问她怎么了，老婆婆说：“我儿子前日出门，至今未回来，不知他在什么地方。”公冶长说：“我刚才听到鸟相呼往清溪食肉，恐怕是您的儿子吧。”老婆婆去看，果然发现她儿子的尸体。老婆婆报告了村中官吏，村官问老婆婆从哪儿知道的，老婆婆说：“是公冶长说的。”村官说：“公冶长没杀人的话，怎么可能知道？”于是将公冶长逮捕入狱。狱吏问：“你为什么杀人？”公冶长说：“我懂鸟语，没杀人。”狱吏说：“那试试你，如果真的懂鸟语，就放了你，如果不懂，你就要偿命。”于是将公冶长囚在狱中六十天。后有一天有麻雀停在监狱的栅上，互相唧唧喳喳地叫，狱吏问公冶长，听到麻雀讲什么了，公冶长说：“麻雀说白莲水边有装粮食的车翻了，公牛把角折断，粮食收拾不尽，招呼去吃。”狱吏不信，派人去看，果然如此。后来公冶长又听懂了猪和燕的言语，于是被释放。
子谓公冶长：“可妻也，虽在缧绁之中，非其罪也！”以其子妻之。子谓南容：“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于刑戮。”以其兄之子妻之。
这一章都是评价人物贤愚得失的，体现了孔子看人的标准和价值坐标。
先看公冶长，公冶长是孔子的弟子。这里“缧绁”是指粗大的绳索。“子”代表下一代，可以指儿子也可以指女儿，这里指的是女儿。论及弟子公冶长，孔子说：可以把女儿嫁给这个人。此人虽然进过监狱，但不是他的过错，可以把女儿托付给他的。公冶长坐过牢，但孔子认为他是无辜获罪，作为老师力挺他。历史上这个公冶长德才兼备，后来终生治学，成为著名学者。
再说南容：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于刑戮。南容，南宫适，也是孔子的弟子，非常有才干，又非常谨慎，孔子很欣赏他。如果天下有道，此人一定能大有作为、出人头地，如果天下无道呢，他也能明哲保身，进退自如，保全自己。所以孔子把自己哥哥的女儿嫁给南容。这个南容的故事，《论语》后面还有，先进第十一里面有：南容三复白圭，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这里南容三复白圭的典故，说的是南容读《诗经》，读到一句：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白玉有暇，还能磨掉，语言有错，就没办法补救了。南容读到这句话的时候，一天之内，反复念叨了三遍，孔子听见了，认为他很谨慎、很可靠，就把侄女嫁给他了。
这里反映了孔子在看人选人上的重要观点，把德才放在第一位，实绩怎样还要辩证的看，天下有道的时候要实绩突出，天下无道的时候，主要看能不能自保。而且，也交给我们一个评价人才的重要方法，对人才是不是真的认可，换位思考，如果自己的孩子是这样的人，我们满意吗？如果把自己的儿子或者女儿托付给他，我们放心吗？管理大师德鲁克在论及考察提拔管理者时，有过一个简单标准：如果你认为可以把你儿子交到这个人手下做事，就可以提拔他。其中的道理和这一段十分相近，可以说“可妻也”是儒家对人才的最高评价。
后来德才和实绩之间的关系，也多以德与才之间关系替代。最为经典的分析，当属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的论述：“才德全尽谓之圣人，才德兼亡谓之愚人，德胜才谓之君子，才胜德谓之小人。”毫无疑问，儒家更加重视“德”，强调“用一贤人，则群贤毕至”，法家看重“才”，“不拘一格降人才”，鸡鸣狗盗各得其所。历代帝王将相奉行“形儒实法”“移德作忠”，将德的标准异化为对王权和皇帝的效忠，搞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所以，自秦汉以降，在选人用人上不断强化听话的导向，“一俊遮百丑”，只要听话啥都好说。士大夫的头颅在这样的“先自愚而后愚人”的恶性循环中，越低越下。选择性的“德”不是“德”，“一俊”终究遮不住“百丑”，甚至“百俊”也难以遮住“一丑”，最终把“德”变成了“缺德”。
“德”是质变，“才”是量变。不能在质变的量上斤斤计较，更不能在量变的质上降格以求。“德”的考察上，只有“合格”和“不合格”两个选项，没有中间项，并不会有比较好的德、不太好的德，比较坏的德、不太坏的德。而“才”的考察，应是量变的标准，大才、中才、小才，还有偏才，不一而足，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人人皆有用武之地。但有时对本来应该条分缕析的“才”，却往往大而化之，看到一个人有才就给个官当当，历史上让水利专家当巡抚，让文人带兵打仗也就见怪不怪了。
“德”是质变，所以是底线，不能突破，突破了就会“黄钟弃毁，瓦釜雷鸣”；“才”是量变，所以是导向，不能不注重，注重了就会“见贤思齐，蔚然成风”。“德”与“才”的摆位不能对调，更不能相互抵扣，有才无德是危险品。但这并不是说在德的要求上可以无限拔高，要求人才在道德上是个完人，这显然不符合孔子的用人观。将“德”量化的另一个原因，是历朝历代奉行的是“形儒实法”，所谓的德其实是听话不听话，将“德”异化为“圈子”，一定要分清内外、辨明左右、考虑利害，一定要搞清楚这个人可不可靠。这样的“德”当然是量变，也就是与用人者关系的远近嘛。这也是对孔子用人观的异化，在两千多年的朝代更替中，愈演愈烈。
孔夫子在评价管仲时，就以其“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而忽略奢靡、僭越，谓之以“仁”。“大行不拘细节，大礼不辞小让”。“德”的评价上更多是“合格”和“不合格”两个选项，一个人只要不踩底线、不跨红线，不违反法律，不违反规矩，不违反公德私德，在德上就满足了“以德为先”的前提。当然个人自己的道德修为和更高要求，想当个道德先生，那是自己的事。接下来就要在“才”上去考察去分辨去探求，不同类型的才能放到不同类型的岗位、不同大小的才能放到不同大小的岗位，让才与位相得益彰。
选才就像选女婿，德才兼备，以德为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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