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西窗君
“听说泉河头古石城小松林庙里有一师父,除了诵经念佛以外,啥也不干,就知道给人治病,医术可高明了……”
“是说呢,村南头老赵多年打嗝的老毛病就是人家给治好的。”
“听说不仅一分钱不要,还管吃管住,老赵病也好了,人也精神了。一提起那师父,那是逢人就夸啊。”
“就是有点远,要不,我也找师父给开几付药试试。”
“真羡慕人家老赵,人家那个崽子小栓那真叫孝顺,千里迢迢去找师父给老赵看病,咱都这把年纪了,也没养个带把儿的,混几天算几天吧?
小拴带父亲寻医的事儿不胫而走,一时成了蹲墙跟儿的老头儿口口相传的美谈。
暂且不说小拴是如何孝顺,单说这一路寻医问药的事儿就够让村里说上好一阵子的了。话说那年春节过后的第五天,旧称“破五”、“恨五穷”的日子。正月里不兴干活,不兴外出,也只有到了这一天,村里的男女老少才开始打点行装,在排子车、农用车、摩托车、小汽车上贴上“一路平安”、“日行千里路”,燃放出行的鞭炮。小拴的父亲打嗝老毛病了,哩哩啦啦地五六年了,这年春节前后打嗝越发厉害,半夜都打醒了。甭提小拴有多纠心了,这个正月就没有少忙活,看了不少医院,找了不少偏方,然而父亲的的病十分顽固,总不见好。好容易熬到了“破五”,小拴和父亲起了一个大早,一口气开了八个多小时的车,都晌午错了才看到中城出口的牌子,转出了高速。
看,这是怎样一个城市啊,四处望望,除了山,就是地,空气里弥漫着崩山、开矿、洗煤扬起的粉尘;高凹不平的渣子路上大货车一辆接一辆,带着尘土呼啸而过,连沿途插建的平房都睁不开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色的轻纱,仔细看大多是小卖部、小旅馆、小餐馆和快修店,印证着买卖的兴旺和繁华。就这样,小拴跟着导航的指引,一路穿行,左拐右拐,驶过一个一个商店、摊点,路过一个一个院落和石场,穿过满眼青色的麦子地和河沟,一猛子向东扎了下去。可是路却越走越窄,有的地方两侧还流淌着水,此时的导航也一遍又一遍地提示:“已到达小松林庙附近,本次导航结束。”大可推定无疑,小松林庙已近在眼前或身在其中,但绕来绕去,难寻其踪。
“拴儿,前面路口站着个庄稼主儿,要不咱问问去?在这儿都绕了七八圈了,像鬼打墙似的!”
“嗯的,爹,我这就去问。”说完,小拴把车停在路边,朝拄着锄头休息的庄稼主儿走过去。
“哥,跟您打听下,这里可有个给人看病的师父,叫果亮的?”
“你是问小松林庙里的师父吧?就从这条小路开车一直向上走就到了?”拄着锄头的村民用手指了指右边的路口。远远看上去,这条山路两侧密植着青松古柏,异常青幽静谧,再加上山里雨水多,两侧全是因地取材的石砌护墙,跟脚长着青褐色的苔类,越看越不像个道儿,没有村民的指引,恐怕到天黑也找不到。
“嗯啊!”
“你来的正对劲儿,再过会儿师父就要诵经念佛了。”
“我们打老远来的,有点着急,不打扰您了,谢谢啊。”说完,小拴跟村民打了个招呼,就急忙跑上车,拐进了小路,只觉得车忽忽悠悠,时高时低,居然还传来了哗哗的水流声响。原来小路只有一车半的道,两侧是顺山自然天成的排水沟,再加上沿路栽植密密的青松翠柏,眼前除了蜿蜒直上的山路,弥眼绿色青葱,真是九曲十八弯相当难行啊。汽车越向上行进,这山路越狭窄泥泞可怕,再加上两侧深不见底的山沟,心里总有一种汽车向后倒、向沟边滑的感觉,此时的小拴别无退路,眼珠死死盯住前方,双手紧把方向盘,艰难惶恐地行进着。快要到山顶的时候,路面铺了些廉价的渣子,虽不是太泥泞,但左右扭动的汽车着实让心里觉得渣子带动车轮向崖边移动,唯恐一不小心堕下山崖。大约有半个小时功夫,小拴终于怀着麻酥酥的感觉挪到了山顶。可最可怕的还在后边,保证心一下子就窜到嗓子眼儿。当时,小拴就这么沿着最靠近山边的地方向下这么一看,啊呀,我的妈呀,这山壁立千仞,高的实在是可怕吓人,山底下清一色的庄稼地儿或大大小小的水坑儿,这山就像是种在深渊一样,立时觉得腿都软了。等缓过神来,顿觉这庙建得奇绝独特,如同翔于山际的云雀,凌空俯瞰苍野,又瞬间让人心产敬畏震撼之感。
“请问,这里那位是果亮法师?”
“师父不在这儿,上大殿去了!”
“那,还回来吗?”
“一小会儿就回来,师父去大殿了。”
“哦,那我们先拜拜佛菩萨去,兴许回来的时候,果亮法师就回来了!”
“也行,你们先看看吧,师父来了我告诉他,等着你们。但我得跟你说一下,果亮师父不喜欢别人尊他法师,见到了直接叫师父就行了,千万要记住啊。”
“谢谢指点,那我们先看看去。”
这座小庙,虽然还刚刚建成山门、大殿和两个厢房,但在大殿前的栏杆到山门顶和厢房之间,斜拉着十多道彩旗,上面还绘着各式各样的符号,衬托着这清新优雅的山顶绝境,显得越发的庄严肃穆。再加上久闻其名、未曾见面的果亮师父,又给小庙平空增添了几分神秘。
小拴搀着父亲正沿着大殿东廊向上走,迎面下来一位身穿米黄长袍的和尚,细打量,约莫有四十上下岁。他下意识地一合掌,“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师父也答了一句。
“师父,你见着果亮法师了吗?”
“我就是果亮,有什么事吗?”
“哦哦哦,果亮法师,不不不,师父,我们是……来看病的”,一听来者就是果亮师父,他有点措手不及,没想到竟会在这儿碰到,差点忘了小师父的嘱咐,一时竟有点张口结舌。
“不着急,慢慢说。”
小拴搀着父亲跟在师父身后又回到客房。这时,他才看清楚,客房里平放着三张按摩床,两张还躺着病号,北墙东角处的位置放着一张旧桌椅,桌上有《金刚经》、毛笔、砚台和一大摞儿开过的药方,桌后摆着一个衣架,挂着一件灰色旧僧袍。
“稍待片刻,我去去就来”,师父顺手搬过来一个凳子,一边让父亲坐下,一边摘下旧僧袍。说完,师父转身走出客房。
“师父真实诚,说话唠嗑跟俺老百姓一样”,父亲忍不住问了下旁边正在按摩的小师父。
“师父就这样子,天天乐乐呵呵,没有一点世俗样,大家伙儿都跑老远来找师父看病。前些日子,有一个打山西来的,来的时候都走不动道儿,师父针灸了几次就好了。这下可好,还摊上事儿了,他非要跟师父学针灸,可师父一点也不厌烦,每天晚课后抽时间教他,上月才学成回山西了。用师父的话说,我救了他,只是一个人,我教会他,就能救众生。你听听,师父多大的胸怀肚量啊。师父不跑东跑西讲经说法,每天除了诵经念佛,一天到晚就在咱这里给老百姓治病,用他的话说这就是修行。”这小师父像打开了话匣子说个不停。
“果明,又瞎掰吧?不要总夸大其辞啊。”正说话间,师父走了进来,已经换上了刚才拿走的灰色旧僧袍。
“师父!”父亲也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站在身后的小拴也紧着合掌问好。
“你们远道来,先坐下,在这儿可没那么多俗礼儿!”
“谢谢师父。”
“诶,又来了不是,有事就直说吧,甭客气。”
由于父亲口音太重,小拴就替父亲将病情说了一遍,师父边听边点头。
“您老伸出左手,我给您把把脉。”
“好,脉像有点涩缓,张开口,伸出舌头,我再看看。”
“舌苔太厚,脾胃不好,我得批评你这个当儿子的了,老人脾胃这么不好,能不打嗝吗?再说总打嗝影响睡眠,病情就会越来越重”,师父板着脸看着他。
“是,师父批评的极是,麻烦您给开个方儿,帮我父亲解除病痛吧?”
“父辈的病痛根在子女,俗话说,母子十指连心,父子也一样,父痛子也痛啊,你这个做儿子的,就没有感受到父亲的苦楚吗?”师父只顾数落他,“走到哪里都知道带着孩子,想过带着父亲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其实,师父,他特别孝顺。”父亲忙着解释。
“我也只是说说,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凡事都在于心。”
“谢谢师父”,这时小拴已经被数落得满头是汗了。
“其实你父亲也没有什么大毛病,主要是饮食不规律,睡眠质量不好,再加上平时爱生点闷气,憋在心里头,久而久之就成病了,说到底就全是咱当子女的错呀!药只是引子,关键还要靠你那颗孝心呀。”说着,师父蘸饱了墨,在手掌见方的便签上用清秀的小楷开起了药方。
“师父,多少钱?”
“我这儿不要钱,有心就给穷苦人和佛菩萨吧!”这师父连头也不抬,边思索并写药方,“有时间多陪陪老人,别枉费我一番心力!”
“是,师父,我一定会好好照顾父亲。”
……
回到村里后,父亲打嗝的老毛病奇迹般地好起来了,气也顺了,人也精神了,逢人便说小庙里的师父,这件事儿就渐渐地在村里传播开来。
一晃许多年过去了,小拴再次来到了这个城市,他的思绪立时飞临那个山顶,记起那个不寻常的经历,如同站在绝壁之巅,浮在青峰云际,俯瞰一往无际的绿野和农田,心中也默自感慨:“庙不在大小,如果有真正的大德,一样会光芒万丈,像师父这样的大德藏匿山水之间,不为名来、不为利往,如白云穿隙、细雨润田,自然也就滋养了一方山川,吹绿了一方水土,善良了一方百姓……孝可养父母,德才富天下啊!
作者:西窗君,自由职业,专注原创,新浪微博(博客)博主(西窗行),微信公众号:西窗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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