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门的张阿姨

对门的张阿姨

2018年8月7日 星期二 天气晴

文/芩夏

一大早，对门的张阿姨就垮了个菜篮子出门买菜了。

我在楼下做运动，还未等我打招呼，张阿姨就先开口了，满脸热切:“今儿个儿子说要带媳妇回家吃中午饭呢，难得的有个假期，说要回来看看我这个老婆子。”

说实话，我搬到张阿姨对面两年多了，还从未见过她的儿子呢。

张阿姨养了一只中华田园犬叫阿美，每天拉着阿美在楼下广场遛弯。我也常在广场散步，没事就和张阿姨话家常。

张阿姨的儿子在邻市上班，于是她便给儿子凑了首付在那里买了房子定了居。

“儿子忙呐，天天加班，连要孩子的时间都没有，哪有时间回来看我这老婆子。”张阿姨把阿美抱在怀里，不断地用手帮阿美挠痒痒。阿美舒服地把眼睛闭上，头靠在张阿姨的臂弯里，像个小娃娃。

我在心里想，邻市到本地也就100公里左右，开车大概一个半小时。当然，我只敢默默地想，不好说出口。我记得去年有段时间，张阿姨愁眉苦脸地说是借钱帮儿子买车，这样好方便儿子回家。

我不知道好面子的张阿姨是如何拉下脸来张口跟亲戚朋友借钱的，只听说张阿姨给儿子银行卡打了不少钱，买了一辆不错的车。

车倒是买了，却不见张阿姨儿子回来过。

张阿姨买完菜回家的时候，我还在小广场的单杠上做拉伸。我看到张阿姨胳膊上挎着的菜篮子里装得满满当当，左手一只鼓鼓囊囊的购物袋，右手拎着一只老母鸡，还正在跃跃欲试地瞎扑腾。

“还在锻炼呐，我要回家炖鸡汤啦，老母鸡汤最起码要煨四五个小时才好喝。我得给我媳妇好好补补，回头好等着抱孙子。”张阿姨言笑晏晏。

印象中，张阿姨一直都挺节俭。她每天早上都起得特早，挎上菜篮子去超市。大清早超市运过来的那些挤坏了菜都超便宜，张阿姨神秘地跟我说，相当于白送了，反正洗洗干净烧菜是一样的味道。还有一次超市里的大米做活动特价打三折，但一次只准买一袋，张阿姨那一天尽在超市排队了。第五次排到她的时候，营销员都认识她了，不过见她是老年人，说了几句最终还是又给了她一袋米。

类似这些事还有很多很多，张阿姨都当玩笑一样说给我听。她从来不会觉得不好意思或者丢脸什么的，她说，不偷不抢都是花钱买来的，只是费了些力气罢。

我听别的邻居说过，张阿姨也是正儿八经工作退休的人，每个月都有固定的退休金呢。那些钱，想来都是花在了儿子身上吧。给儿子张罗娶媳妇、儿子的房子、车子，她老伴走得又早，想想真是不容易，还不完的儿女债。

中午我窝在沙发里看电视，有人敲门，是张阿姨，她端了一个大大的不锈钢盘子。

“我烧了好些菜，儿子媳妇还没给我来电话，我估计他们得晚上才能赶回来呢。我把肉每一样都拣了些，拿过来给你尝尝，你别嫌弃啊。”

我伸过头一看，有红烧肉、炸鸡块、糖醋排骨，每一样看着都香喷喷地。我认真谢过张阿姨，给张阿姨倒了杯水，让她坐一会。

“不了，不了。我得回去等儿子的电话，万一有啥事找不着我。”

“上回就听您说您手机坏了，还没修呢，固定电话总归是不方便。”

“我不知道找谁修呢，你看咱这条街上，连个充话费的地方都没有。”

"那拿来给我吧"我笑着说：“吃了您的肉，吃人嘴短嘛，我下午正好去大学城，顺便帮您拿过去修。”

张阿姨说了一堆谢谢的话，把她的手机放到了我这里。我把张阿姨的手机拿在手里，手机很轻，我心里却沉甸甸地难受。

这是一只老式的诺基亚手机，上面的按键已经模糊不清了，屏幕上塑料膜的边角已经磨破了，如同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我可以想象得到，每次张阿姨打电话的时候是怎样的艰难，声音听不清，屏幕看不清。难怪我在家里经常会听到张阿姨大声地喊：“喂，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下午，我在大学城跑遍了整条街的手机店，都没能找到人愿意修张阿姨的手机。我把这款老式手机掏出来的时候，旁边的大学生眼睛睁得大大的甚感惊奇，估计他们从小就是用的智能手机，还从未见过这种老古董吧。修手机的小哥说：”建议您直接买个新手机，咱们店里充200块钱话费就可以送个像模像样的智能手机了。再者，您就是买个老年手机也不过三五百块钱，用得顺心又顺手，何必太执着呢。“

我悻悻地把手机装进兜里，感觉对不起吃进肚子里的那些张阿姨送过来的肉。

傍晚回家的时候，我敲张阿姨的门。屋子里静悄悄地，不像是有人在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张阿姨儿子媳妇已经回来了，带着张阿姨出去兜风了。我记得张阿姨说过，等儿子回来了一定要坐儿子的车出去好好过把瘾。

我刚要转身离开，门开了。张阿姨勉强挤了一个笑容：“儿子来了电话，说是报了个两日游的旅行团，和媳妇一起旅游去了。这样也好，增强小夫妻的感情。”

我突然就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句话：父母尚在苟且，你却在追求诗和远方。

我把手机还给张阿姨，有些歉然。

张阿姨说，没关系，固定电话也是一样能用的，反正儿子电话打得也少。

我进了家门，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晚上，我出门散步，张阿姨也带着小狗阿美出门。她又恢复到了那个笑眯眯的样子：“我给你留了鸡汤，晚上回来到我家端啊，大补的，加了枸杞和党参，我熬了一天呢。”

阿美很乖，紧紧跟着张阿姨的身后，不时用头蹭蹭张阿姨的脚踝。这一人一狗，看着说不出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