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娘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加书香澜梦第67期“新”主题活动。

洪小宝六岁那年他的三叔结婚了。

那天，大门上和三叔住的那间西厢房门上都贴了大红的“囍”字。他家院子里面摆了酒席，不管是坐上桌的人还是他们一群溜着缝子乱跑的娃娃，每个人都在笑，大人小孩似乎都穿了新衣服，人人的头发都梳得整整齐齐。

大人们还在猜拳吆喝，伙伴们都找地方悄悄吃搜罗来的糖果，洪小宝却溜到了西厢房门口。

房门半掩着，新娘子坐在右手边的床上，看到洪小宝伸进半个小脑袋，她马上直起后背冲着他一笑。她的嘴唇像是两片红色的大丽花瓣轻轻叠放在一起。小宝记得奶奶在院子南边的花坛里面种的大丽花去年开花的时候就是这种红色。他不知道原来人的嘴唇可以长得像花瓣，也可以有花瓣的颜色。她的头发在脑后面盘起来，发髻上戴了一支红色的绒花，垂下米粒一样红色的珠串扫在同样红色的衣领上。小宝的二婶今天在外套里面也穿了一件红色的衣服，但是小宝感觉跟新娘子身上的红色衣服相比，二婶那件衣服的红色缺少了水灵。

床头一盏粉红色灯罩的台灯亮着，映照着红色的床单和被褥，在她的脸上留下红色的云彩，随着她的黑亮的眼珠转动，云彩也在飘。

“你是，小宝？”现在那两片花瓣轻轻一动，新娘子说话了。

洪小宝吓得身子往后，缩回头，却不想撞到一个人，头上也轻轻挨了一巴掌。“哎呀，这娃子，在偷看喜娘呐！”他抬头一看，是二婶，连忙伸了一下舌头。二婶去给客人上菜了，小宝又把头探进屋里。

“我见过你，你是小宝。”新娘子又说话了。小宝这次没有缩回脑袋，他眼珠一转干脆走进来。印象中去年三叔带着这位姐姐回家看望奶奶。那时候她梳了高高的马尾，在脑后甩来甩去，随时都要跳跃起来似的，她的嘴唇不是现在的这样红，是肉嘟嘟淡红色的，好像她穿了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在小宝看来那时她是一个淡雅的大姐姐，没有现在这样浓重的红色。

“姐姐，我想起来你了。”小宝看着新娘子像是见到了从前熟悉的小朋友。

“不能叫姐姐了，应该叫……”新娘子把头一低，脸上的红云蔓延至耳根。

“我知道，应该叫你喜娘，刚才二婶说我偷看喜娘。”小宝却是兴奋起来，歪着头说。初冬的太阳照进来，一切都晕染在红色中，他的脸上也有了红云，他好像闻到了红色大丽花的香味。

“你知道吗？那时候我感觉自己就像是腾云驾雾在红色纱幔围绕的天上，希望永远留在那种温暖的梦幻中。”

三十岁的洪小宝在自己的婚礼上，看着在人群中招呼客人的喜娘对自己的新娘子说。

“所以说，你一直不愿意改口叫三婶，而是叫‘喜娘’，都是因为那天留给你的印象太深刻了。”洪小宝的新娘子此时穿了一身红色中式礼服，她的发髻上簪了一朵盛开的红玫瑰。

“而且，他每次见我都说我还是该穿红色呢！”喜娘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们身后，“我都这么大年龄了，哪能一直穿大红色，只敢穿这样的酒红色。”她看看身上的连衣裙。她的不再白净的脸此时又映上了新娘子喜服的红色，看地洪小宝又叫一声：“喜娘。”

老家的习俗是娶回家的新娘子在一个月内，村里的小辈们都叫她“喜娘”，而洪小宝愿意一辈子把三婶叫喜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