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的夏天,异常地炎热。房前屋后的树上,知了不停地叫着,细碎又尖锐的声音更燥热了这刚入三伏天的晌午。
空气中隐隐地有热浪涌动。我想感受到一点儿风丝儿,却发现每一个看向教室窗口的动作,都是徒劳的。因为根本没有风,我只是又浪费了体能,多了一些出汗的可能。
我用手抹了一把额头和脖子上的汗水,继续在满屋子的午睡的同学中,轻轻地翻背着我那本快翻烂了的政治书。
我可舍不得用整个午休时间来睡觉,一会儿还差个十分八分钟午休结束前,眯一小会儿就行了。那时足够困了,趴下就能立马睡着,省时,效果也好。
我看时间差不多了,轻轻合上书,放到桌膛里,用双小臂当枕头,趴在了桌子上。自己感觉忽悠一下就睡了过去……
“铛、铛、铛”, “铛、铛、铛”不用睁眼都知道是门卫的大爷又在敲校门口的那块大槽钢(这是学校专有的铃声),看来,是午休时间结束了。
我姿势没变地向前伸了一下懒腰,准备起身,突然,一种冰凉的触觉吓得我马上坐直了身子,人也清醒了。
在我的书桌边上,有一个白色的折叠成规规矩矩的长方体的小塑料袋,上面已经凝结了一些水滴,明显里面是一个冰冰的东西。
我习惯性地向离我最近的后窗望去。我看见了母亲戴着大草帽依然晒得黑红黑红的脸。帽沿下挤出的几根已经花白了头发,也因为汗水紧紧地粘在了脸上。脸上汗水混和着灰尘,有着手抹过的痕迹。
晌午,窗口中妈妈的笑脸母亲的眉稍都挂着汗珠,一双充满血丝的疲惫的眼睛,正笑眯眯地、满含喜悦地望着我。母亲冲着书桌呶了呶嘴,笑呵呵地转身走了。随后我听到了母亲沙哑的叫卖声:“冰——棍,小豆冰——棍!”
我挺直脊背,轻轻地拿起来,小心翼翼地一层层剥开那个白色塑料袋,一张画着粉红色小豆冰棍的蜡油纸,紧紧地包裹着一根紫粉色的结着一层细密白霜的小豆冰棍。
这是我最喜欢的小豆口味的冰棍。我拿着冰棍,在脸前转了三圈,看着冰棍咝咝冒着凉气,感觉到自己头部周围的空气温度都降低了,顿时清气爽了。
我轻轻地咬上一口,那又凉又甜、清冽清香的味道,在舌尖上旋转、下滑,润过干渴的喉咙、闷热的食道进入灼热的胃部,刹那间整个人浑身的关节似乎都在拔节了,无比的酸爽痛快。
我小口小口地吃着母亲顶着高温给我送来的冰棍,冰棍的甘甜和凉爽,迅速带走了我因酷暑而感受到的不适。但脑海中突然出现母亲在烈日下推着车子沿街叫卖冰棍的样子,想着母亲因为强紫外线灼伤的颈部和小臂皮肤,想着她可能无论如何都不会舍得吃冰棍……
我尽力仰着头,不让泪水流下来,我尽量慢慢地吃,好多体会一些母亲的爱、多品味一会儿母亲的心意,但是却再也品尝不到冰棍的甘甜、凉爽,而空留一种苦咸在舌尖、在心头回旋……
那一年,我十六岁,我作为一名贫困学生在准备中考。炎热的晌午,母亲总会抢在我午休结束时准时为我送来一只冰棍,这是中考前半个月里天天中午都会发生的事。
因为她知道,勤奋好学的小女儿,疼她爱她的小女儿,是不会舍得过多地休息的;更不会舍得用烈日下,她要卖四根冰棍才能挣到的五分钱,去买一根冰棍来消暑和解困的。
母亲给予我的爱,多年来,就如那炎热夏季里、疲惫午后中的一只心爱的小豆冰棍,简单、纯朴、甘甜、及时又爱意深沉,每每回味,仍然想念,仍然泪水涟涟!
七年前五一节的母亲 今年的五一节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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