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就把叛徒找出来。”老大说，“干掉他。”
汤姆把车停在林边路的埃迪餐馆门前，熄火时，脑海里又浮现出老大说这句话时的表情。
他没有急着下车，而是点着了一根烟，边抽边把玩手中的古董火机。
那是他曾经最得力的助手——“狼狗”比利，在去年的圣诞节送给他的。
两天前，比利在海军码头与警方的交火中，中枪落水，至今不见踪迹。
负责押货的汤姆狼狈逃脱，货物却全部损失了。
交易时被警方围堵，近期已发生了三次，这是损失最大的一次。
“我们之中有叛徒，汤姆。”老大盯着汤姆的眼睛，汤姆觉得自己的胃口扭在了一起，“这很危险，是的，很危险。我们承受不了。今晚就找出来。干掉他。”
汤姆熄掉烟卷，从车里迈出来。
夜又黑又凉，淅淅沥沥的小雨让街道上一片朦胧，路灯勉强吐出一点昏黄的光。
汤姆哈出一口气，竖起衣领，扫视了下四周。街道静悄悄。
餐馆已经打烊，汤姆敲了几下门，然后静静等着。
不一会儿，门后传来哗啦哗啦的铁链声。
来应门的是威尔逊.
他四十岁上下，瘦瘦高高，肌肉紧实，面颊铁青。
威尔逊靠着门框，看着汤姆，汤姆盯着他的眼睛，片刻之后，威尔逊侧过身，汤姆走进了餐馆。
餐馆里没亮灯，路灯的光穿过破旧的玻璃窗，落在大堂里的桌椅上，冷冰冰的空气中弥漫一股潮湿的味道。
汤姆穿过大堂，威尔逊锁了门，跟在他身后。
大堂后是一条走廊，尽头是一扇厚厚的木门。
汤姆推开门，屋里灯光昏暗，烟雾缭绕，屋子中间是一张厚重的长条木桌，桌前坐着三个人，桌子上摆着食物和酒。
汤姆走到面朝门口的一张椅子前，将外套脱掉搭在椅背上，坐下来，松掉领带，卷起袖子，又探身从一个大盘子中取了一块牛排，切了一块放进嘴里，边嚼边看着桌边的三个人。
威尔逊关上门，坐下来，跟另外三个人一起看着汤姆。
汤姆跟每个人都对了眼神，然后低下头继续对付面前的牛排。
“嘿，伙计，老大喊我们来，不是为了看你吃饭的。”
汤姆抬起头，盯着忍不住开口的“大奶油”鲍勃，鲍勃白胖的脸上泛着油光。
“那么，你认为今天咱们为什么坐在这儿？“汤姆问道。
“别他妈装神弄鬼，汤姆！咱们都明白今晚是怎么回事！”说话的是厨子埃迪，“你吃着我的牛排，心里还在算计我！”
“别激动，埃迪。我想汤姆会有话跟我们说的。”弗兰克劝道，“对吧，汤姆。别跟老伙计们绕弯子了。”
汤姆看着弗兰克，这个皮肤苍白的秃头佬边往上推了推眼镜，边朝他挤出一丝笑容。
汤姆把刀叉放下，拿起餐巾擦了下嘴，又举起一杯威士忌呷了一口，环视了一下在场的四个人，开口道：“好吧，伙计们，咱们让事情简单点。我们中间有点状况，老大让我来处理一下。”
汤姆又环视了一圈，接着说：“如果有人承认，我们的问题就简单多了，至少我可以用我的名誉来保证他家人的安全。我要提醒一下我们中的那个人，要小心啊，老友，机会只有这一次，别让它溜走了。”
鲍勃、埃迪和弗兰克互相看了看，威尔逊依旧面无表情。
一阵沉默之后，鲍勃先开口了。
“你知道的，汤姆，我只管打理赌场和酒店的生意，其他的事情我参与的很少。”鲍勃说，“或许有些事情我知道点，但大多数事情我并不了解。就算咱们中间有什么状况，我也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
汤姆笑了。
“是的，鲍勃。在赌场和酒店生意上，你做的非常出色，但你并非对其他事情毫不知情。事实上，你了解的很多，而且很及时。让我猜猜看，老大身边的艾什莉，马尔斯，都是你的人吧？”
鲍勃擦了擦汗，争辩道：“艾什莉是老大自己看上的，马尔斯的身手有目共睹，虽然这两个人以前都跟过我，不代表我不能把出色的人推荐给老大！“
“是的，鲍勃，你能。”汤姆说，“我不是在怀疑你，而是就泄密这个问题来讲，你是有资格被怀疑的。”
“那么，你也怀疑我啦！”厨子埃迪问道。
“事实上，我不能信任这间屋子里的任何一个人。”汤姆说，“老大让我今晚就解决这个问题，无论如何，我们中有人今晚将无法走出这个餐馆了。”
“难道就不会是别的人泄密吗？”弗兰克问，“一定就是我们中的某个人？”
“弗兰克，你是聪明人。这么多年来，你掌管财务，说的少，做的多，这也是你今天能坐在这里的原因。我们五个人，是老大的左右手，我们曾经是一个很有凝聚力的组织。但现在，虽然生意兴隆，大家的心却不像以前那么齐了。每个人都有嫌疑，是的，弗兰克，也包括你。咱们的老朋友杜彭新开的那家赌场有你的一份吧？我不知道你竟然这么有钱。”
“我承认，杜彭的新赌场我有参与，但本钱却是我一分一毫挣来的，有何不可吗？”
“关于钱的问题，我们姑且先这么认为吧。但是，我们与杜彭的关系，你应该很清楚。我却不清楚你是怎么想的，会跑去和杜彭合伙。更蠢的是，你竟然觉得可以瞒过我们。”
“可是老大从来不让我参与咱们自己生意的经营，说到底，我不过是个算数的。”弗兰克嗫嚅道。
“是的，但是你知道的并不少，能造成的损失也会超过你自己的想象。我想，你最好想想如何能摆脱嫌疑。”汤姆转向埃迪，“至于你，埃迪，对于泄密的事有什么看法呢？”
“我是一个干脏活儿的，汤姆。你们惹完麻烦，我来给你们擦屁股。”埃迪嚷道，“我有什么看法？我他妈的没什么看法！我知道不是我，但我不知道你凭什么怀疑我！”
“你总是这么激动，伙计。”汤姆靠在椅背上，用叉子戳着盘子中的牛排，“为什么怀疑你？我没想到你这么健忘。上个月，老大让你安排施坦他们出国避避风头，结果他们压根儿连船都没上就被捕了。我花了很大的力气，来保证他们不会威胁到我们，事实上我们现在确实无需担心了……但这个错该算到谁的头上？再想一想，为什么会出错？”
“就算我干活儿出了错，但安排施坦他们出去的时候，你也在场，泄密的难道不会是你吗？”
“我？你的脑子拿去煮汤了吗，埃迪？”汤姆边笑边摇头，“如果是我，老大会让我来处理今天这件事吗？”
“或许，老大不是这么想的。”说话的是威尔逊。
“什么意思？”汤姆问。
“看看这个。”威尔逊掏出一个大信封，丢到汤姆面前。
汤姆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叠照片，随着他一张张翻看，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过了许久，汤姆把照片放回桌子上，问道：“老大认为我是叛徒？”他的声音有一丝颤抖。
“难道不是吗？”威尔逊冷冰冰的反问道。
鲍勃等三人走过去翻看照片，那是汤姆与市警局著名的海德探长在不同场合的合影，有的是在车内，有的是在无人的河边，无一例外，所有的照片上都显示他们在交谈着什么。
“是的，海德已经拉拢我很长时间了，他希望我站出来指证老大。”汤姆说，“可是我从来没同意。”
“但是，这件事你从未跟老大提起过。如果不是今天有人把照片寄给老大，老大还蒙在鼓里。所以他马上又找到我，让我来处理这件事。”威尔逊说，“表演到此为止了，汤姆，今晚我还需要去你家里拜访琳达和可爱的小马丁，时间很紧。来，让我们来结束这一切吧。”
汤姆低着头，缓缓地站起来，面如死灰，手指都在颤抖。
威尔逊也站起来，盯着汤姆。
“我要见老大。”汤姆说。
“老大不会见一个叛徒。”威尔逊说。
威尔逊走向汤姆，汤姆退到椅子背后，突然从外套中掏出一把枪。
他瞄准威尔逊喊道：“让开，我要离开这儿！”
鲍勃三人吃了一惊，急忙后退。
威尔逊依旧毫无表情，只是侧过身，冲着汤姆做了一个请走的手势。
汤姆一边用枪瞄着众人，一边挪向门口。
就在他的枪口刚刚离开威尔逊的脑袋时，威尔逊像头猎豹猛扑上前，钳住了汤姆的手。
汤姆大吃一惊，奋力挣扎，尽管他也算得上孔武有力，但始终比不上武装力量的负责人威尔逊。
二人争夺间，汤姆扣动了扳机，流弹击中了埃迪，鲍勃大吼一声，扛起埃迪拉开房门冲了出去，弗兰克紧随其后。
他们明白，威尔逊是绝不会放走汤姆的，而他们留在这里只会添乱。
汤姆在争夺中落到了下风，枪掉在地上，在他想捡起来时，下巴上挨了重重一拳，他晕过去了。
等到被水浇醒时，汤姆发现自己双手被绑着，躺在厨房的大水槽里。
鲍勃等三人已经不见了，只有威尔逊站在旁边，手里一把尖刀正反射着灯光。
“要让大家看看叛徒的下场。”威尔逊低吟道，“我要慢慢的把你的心脏剖出来，对琳达和小马丁也是一样。”
汤姆奋力挣扎，大喊大叫，威尔逊却慢慢的走过来，用刀尖把汤姆的衬衣扣子一颗一颗的挑掉。
汤姆不敢再挣扎，只剩下呼哧呼哧的喘气，他感到了刀尖抵在胸口的冰凉和锋利，头脑一阵眩晕，眼前出现一片黑雾，那是死神在招手。
威尔逊动手了，似乎是要欣赏汤姆垂死的挣扎，他只是用刀尖轻轻的划破了汤姆的皮肤，汤姆无助的惨叫，并非因为疼痛，而是因为绝望和恐惧。
就在威尔逊再次抬起刀子，准备一刀切入汤姆的胸口时，一声枪响，汤姆一哆嗦，听见刀子掉在地板上的声音，接着威尔逊缓缓倒在地上。
一颗子弹从他的脑袋穿了过去，一下就要了他的命，狞笑还留在他的脸上。
一个身影冲过来，俯下身来，摇晃着汤姆，“老大！醒醒！老大！”
汤姆从惊慌中回过神来，眼前的人是“狼狗”比利。
“比利！你没死！”汤姆大喊道，“你救了我！好小伙儿，比利！好小伙儿！”
等汤姆从水槽里坐起来时，他才发现比利不是一个人，他身后跟了一群警察。
他困惑的看着比利，比利也看着他，边解绳子边说道：“老大，其实，我还有另外一个绰号——警犬，‘警犬’比利。是的，叛徒就是我，我是警察。”
汤姆颓然的靠住了墙，比利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支给汤姆，然后拿出一个打火机给汤姆点上。
汤姆发现，这个打火机与比利送自己的那个一模一样。
比利笑了，把打火机后盖拔下来，里面是一个微型窃听器。
“现在，你愿意作证了吗？”比利问。
汤姆点了点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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