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妙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拽着,浮出海面。
呼吸重新自由,大口喘气,恶心,眩晕,一摸,鼻血流了满嘴。
潜导是个马来男孩,皮肤晒得乌黑,吱吱喳喳嚷着英文,将她抱到船上,几个人围上来,帮她按摩,止血。
而后她被送到医院处理伤口,打破伤风,脚底缝了十几针。
做完这些,苏妙感到很累,昏昏欲睡。
苏妙睡了一会,睡得极不安稳,如梦似醒间,似乎总有人在说话,在房间里来了又去,面孔熟悉或陌生。
所以当疑似王南的脸孔凑近,坐下来,还伸手在她脸上游移不去,苏妙怒了。
妈的,在梦里依然贱性不改。
“啪”,苏妙使出洪荒之力,挥手就一巴掌。
打与被打的人都呆住了。
苏妙呆,因为声音脆而响,掌心火辣辣的痛。是真的?她倏地睁大眼,分明看到那张黑脸上清晰的五指印。
王南气呼呼指着她,“你疯了么!你以为我不敢还手啊?”
苏妙傻愣愣地看着他。
王南看她的样子,眼珠一瞪,碰碰她,“喂,别这样好不?一会凶一会傻,我很不适应。我刚到酒店就去打听你们那一拔人,琢磨着该给你个惊喜还是惊吓,他们却告诉我有个中国女人下水出事了,我一听就十有七八肯定是你,我想这孩子哪次倒霉没她份……”
苏妙猝不及防的搂住他,截断了他的话。
太过用力,王南肩背被她指尖划过,丝丝痛感,一下一下传来。
或许是经历过生死关的人,真的会变得不太一样。一切都变得简单。金钱,欲望,恩怨,试探……仿佛一下被清零,告一段落,只余下最纯粹的部分。
王南感受到她胸腔的起伏,用下颌抵着她的头,手插过发丝,一路往下顺,将她圈在怀内,“吓坏了吧?”
没有回应,人一动不动,喉间夹杂了细碎的呜咽,而后,他颈脖那截肌肤渐渐的湿透。
就在他以为人她会睡过去,她出声了,“我没怕多久,后来便不怕了。”
王南一笑,“那很好啊!”
苏妙自顾自,“后来,我想,留在那里也不错。”
王南笑容凝住,将她扒拉出来,揣摩她每一个微表情。
苏妙眉眼湿凉,像沾了水。
“为……为什么?”
“我听到他在叫我。”
“谁?”王南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苏妙不理他,只顾拉紧回忆的线轴,脸苍白,眼反而亮得吓人:“我没来得及见他一面,也尽量少去想,但他总要往我的梦里挤,每次都怯怯的跟我说他很冷很孤独没人陪他玩。”
王南:“……”
“类似的梦曾经做过很多,在梦里他哭着要回来。但我知道,他永远回不来了。他问为什么,我说你只在我肚里待了六个月,你走的时候把我掏空了,再回来怕是同样留不住……他就呜呜的哭,喊要不你过来陪我嘛,我也喊,现在还不能,你要再等等,他突然变得生气,狰狞,接着有无数双手掐过来……”
苏妙边说,脑里闪过帧帧画面,时而真实,时而模糊,像走进茫茫浓雾中,看不见清晰的路,就一直走,一直说。
她说了很多,语无伦次。
王南花了很长时间才理清她到底说了什么。
故事里同样有男人,有女人。
他反而不知如何是好,像回放的电影旧镜头,人还是她,但剧情全与他无关。
手在背后举起又落下,他吸了一口气,“梦都是相反的,所以,你活下来了!”
苏妙细尖的眼角泛红,呼哧呼哧喘着气,他没见过这样的她,像被卸掉硬壳的贝类动物。
或许,此刻才是真正的她。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她有点难堪的别开头。
与原先设想的有点不一样。她很早就知道,有些记忆碰不得,说不得,适合烂在肚子里不见天日。但没想到有一天真的道出,内心反而一片安宁,轻无他物。
能说出来就好。
旅途无疑得泡汤,苏妙感到操蛋又难熬。
哪都去不了,什么也不能做。
“我能下水,也能走路,我脚是伤了,不是断了。”苏妙冲他吼,目光凶恶。
“下水就别想了。没说不可以走呀,但得我跟着。”王南摊手,一副“我全为了你好”的大义凛然。
“我不要你跟。”
“当然得跟着,为什么不要?”
“你太烦。”
她这副“想干又干不掉他”的憋屈样,王南最乐意看了,他呵呵故意刺激她道:“再烦你也得听我的,还得看我的。”
苏妙一瘸一瘸的冲过来就要掐他。
还能再过分点不?前两天从医院回来,他就从卡帕莱搬了过来,强行入住她的房间,理由是认为她需要一个帮手。
这水上度假屋是当初与乔蕾一起订的双人房,但她没有来,她正式将离婚提上日程,以及,要不要舍弃孩子,成了折磨她的绞刑。
她说:“我完全没心情,我害怕我回来又软了。”
现在倒方便他了。
苏妙想不通。“你怎么会来?”
王南冲她眨眨眼,冲大海伸了个懒腰,扒着栏杆,“我上周看到你便签条上圈出的日程计划,想想碰巧工作没了,干脆也去办了签证。”
苏妙哼了声,王南却匆匆进屋整理行李。他今天也要潜,而且,人家拿的还是AOW,可以下潜30米。
苏妙淡淡懒懒的躺上躺椅,海水清澈无比,阳光下的波纹美轮美奂,天际间,白的云,蓝的天,没有一丝杂质和过度,至纯至烈,看得人想掉泪。
海风扫过,看似温柔地抚平一切,实则不然。苏妙托起自己那只裹着白纱布的伤脚,眉头就没松开过。
虽说不应该,但现在他活蹦乱跳的,让她心里堵。
王南见了,安慰她:“听我的,我就潜半天,你知道,很难预定,原本订了两天的。乖乖啊,在这里等我回来,我们明天回吉隆坡……”
说到“等我回来”,声调不觉柔了几个调,但随即又心虚,他偷偷瞥了眼苏妙,果然,她正静静的若有所思瞪着他。
她突然问:“王南,你说过,要改,要还我,那还清了呢?你想怎样?”
王南立刻觍着脸,嬉皮笑脸,“还了,你就对我好一点,不能再那么凶了!”
“出息!”苏妙哭笑不得,然后挥手赶苍蝇般,让他快走。
虽说王南压根就不指望,苏妙能乖乖待在度假屋,但当他回来,一下快艇就看到那抹白色身影时,还是吃惊不小。
“特地在这等我?”王南忍着笑。
“又不远。”苏妙白他一眼,又干脆手一摊,“很无聊。”
“知道我的好处了吧!”
苏妙倒大方承认,“嗯。虽然你人吱吱喳喳聒噪得很,但可以出气解闷啊!”
王南呵呵乐,直接勾起她的手,轻轻的捏,这次,她没撇开。
苏妙的长发长裙被海风灌得狂飞乱舞,但她顾不得。
王南走在他面前,拖着她,倒退着走,T恤被风吹起,露出一截结实腰肉。
苏妙注意到他衣物下的肌肤并没比脸白多少,微微笑了。
夏日清阳,在一片碧海蓝天中,蔚蓝的海天一线,美得人醉生梦死,直惹得人不自觉弯了嘴角。
苏妙站定,上前两步,双手将他拉下,吻了上去。
没有铺垫,或者说,铺垫已足够多。他想什么,她什么态度,看出来,又有多难!
爱情这点事很缥缈惹人烦扰,可它又真真是生命里再美好不过的事情了!
王南被吻得飘飘然。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他们回国,过了一段腻歪日子之后。
值了,他想,真他妈的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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