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周末的下午,和几个朋友到郊外吃农家饭。时候早,便沿着农庄不远处的一片河滩漫不经意地悠步。
突然,看到远远地河滩对岸,两只白鹭刚刚飞起,脖颈迅捷地探入水中后,即刻间又轻快地腾起,轻盈婉约地掠上枝头,曲线优美得无与伦比的。停留片刻后,双双朝远方那片葱茏的村落悠然地飞去……
而另有三两只白鹭正在大片生机盎然的水草丛里闲庭信步,那份从容,那份雅然,仿佛它们原本就是这片大自然不折不扣的主人。雪白的羽毛,映衬着葱葱郁郁的绿草,黄昏的晚霞恰到好处地把这静静的河面染成金色。于是,这一方普普通通的小河滩竟呈现出别开生面令人陶醉的风景来。这白鹭,这情致,这画面,竟是如此的熟悉……
不见白鹭,少说也有二三十年了,童年时我生长的村庄,白鹭是这里的常客。其实,说它们是这里的“客”,似乎并不贴切,因为,每到春潮涌动万物复苏之时,它们会固定地飞来,在河畔溪水、芦草丛间、山林沼泽等地相濡以沫、繁衍生息。而我家后院那片树林的枝枝杈杈间都是它们的窝巢,它们年复一年地来,与人们和谐相处,这里分明就是它们的家。
在我们看来,白鹭是我们见到过的鸟类中的贵族。它们不像那些总是阴损地盘旋在天上的老鹰那般凶恶、没有麻雀的贪馋、没有喜鹊的闹闹喳喳、也没有斑鸠的笨拙,更没有乌鸦黑漆麻灰的丑陋和带给人类的厌恶感。它们好似高贵典雅的白衣丽人,好似风流倜傥的翩翩君子,不曾看到它们啄食时相互抢夺的贪婪相,不曾有失意下的气急败坏,不曾有得意时的嚣张肆意。
白鹭与人类有一种天然的和谐,当我们在河边嬉戏玩耍时,白鹭就在我们身前身后的浅水处,有的优雅地把头探入水中,有的翩然地停立在耕牛的脊背上,有的则在田埂上徜徉……当我们走进树林时,白鹭落落大方的倩影总是低低地飞在我们的头顶,不惊慌,不畏惧。在它们的神情中,丝毫没有对人类的戒备和恐惧,不得不相信,白鹭对于人类的信赖和依傍无疑是一种天性。
这群活泼美丽的精灵,飞起时的翩跹优雅、落下来的从容自信、以及站立时的容姿端庄,均为这个普通又平常的小村落增添了许多优美意境。当它们伫立于水边,水因此有了灵性;当它们休憩于树梢,山林因此有了生机;哪怕只是不经意地落在单调的田埂、粗拙的石块之上,那也堪称是这天然的水墨山水画里的点睛之笔……农家人虽不懂得吟诗作画来赞美白鹭,却从来不会找任何理由来伤害。农家人视白鹭为村庄里独特的风景,更视作是吉祥的化身,它们栖息在谁家房前屋后,似乎这一户人家占尽了大自然给予的恩惠,不免会感到无比荣耀。
而从什么时候开始,它们不再飞来了呢?不仅只是在我们的村庄,在别处,我也极少瞥见它们的倩影。也许是村里的水流、稻田、树林、绿地在逐年锐减,让它们渐渐失去了栖居的地方;也许是泛滥的化肥农药污染了它们赖以生存的水源,让它们不能够健康觅食;也许是那些严酷的猎手,让它们妻离子散;也许是各种机器喧嚣的轰鸣让它们心惊肉跳;也许是污浊的空气让它们感到窒息……这高贵而骄傲的白鹭怎么能看得上这越来越枯竭的地方呢?没有丰美的水草,没有清新的空气,没有宁静的家园,它们或许只有选择悲怆逃逸了吧。
而今天,我终于看到了久违的白鹭,虽然不是像以前那样一大群,但就这三五只,已经足够让我惊喜万分。此时,我竟恨自己只是个庸俗的人,不能化作一只白鹭,同它们一道在这斜阳的余辉里轻舞飞扬,去感受来自于白鹭世界里的那份清闲与静远。我只能站在另一个世界里,作一个遥远的看客,甚至不敢吱声,生怕一不小心就惊扰了它们。
夕阳西下,倦鸟投林,看着白鹭渐飞渐远,想象着它们究竟飞到了哪个村庄去了呢?在谁家的门前屋后的树上筑巢育雏?谁家有幸得到了它们如此可贵的信赖?我的思绪越过河川,去追逐它们无忧自在的踪影……
(此旧文,写于2013年10月,今收录《简书》随笔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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