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间食堂——长夜漫漫，融情相伴

有间食堂——长夜漫漫，融情相伴

夜幕缓缓降临，食堂开始营业。

这座城市斑斓的霓虹灯争相闪烁着，仿佛一个巨大的珠宝匣，永不知停歇地让夜晚更加绚丽。琳琅满目的商铺像一颗颗名贵的钻石般嵌在街道两侧，引人流连忘返。城市的喧嚣将天边都映得五光十色，这或许就是人类世界造出的极光了吧。

但美好的事物总是有保质期的。过了凌晨三点，不夜城就会名存实亡。欢腾的人群渐渐疲惫，作鸟兽散，街道会难得地拥有到清晨之前的短暂宁静。

这是老板摸索出来的规律。

不过幸好民以食为天，不管多晚，他的有间食堂总归还是有一些老顾客时常回头眷顾。司机老侯便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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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夜色浓郁得纠结成一团，像画家笔下的墨团一般，占据了大半个夜空。食堂门前的灯笼伴着一阵夜风轻轻晃动，汽车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在食堂门前戛然而止。

“下班了？”老板看了一眼门帘，心下已经猜到是谁，熟捻地打了声招呼。

老侯把门帘掀起来，“老板神通，怎么知道是我啊？”

老板苦笑着，“您的车出卖了您。”

老侯熟门熟路地找了个卡座坐下，刚想摸出烟盒，瞥了一眼老板，又默默放回了口袋。

“老样子？”老板拿出围裙往腰间一盘，先端去一瓶冰镇啤酒。

老侯谢过老板，推辞着：“不喝了，待会儿还要开车。”

“好，您稍等。”老板往后厨一钻，又开始忙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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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把泡在水里的鸭血捞起来备用，把切好的鸭肠、鸭肝等等食材氽烫了一会儿，又用漏勺盛着粉丝放进高汤里，再浸入碗中，最后撒了点香菜末儿和姜蓉。

不消片刻，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鸭血粉丝汤便出锅了。

老侯口味偏重，往里又加了一大勺辣椒油，

就着热气，老侯吃得满身大汗淋漓。仿佛连开了大半宿的夜车所带来的疲惫都随着汗水挥发了出去。

吃饱喝足，老侯又啜着竹香茶，一如既往地跟老板侃起了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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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侯献宝似的打开皮夹，露出内袋里的全家福：“她们俩好看吧！这是我老婆，这是我的丫头……”

“既然有妻有女，您怎么还上夜班啊？”老板有些好奇。

“道理我都明白，可生活总是不会让人顺心如意的。”老侯的指腹划过屏幕，上面的小女孩笑得惹人怜爱，他又默默合上皮夹，叹了口气，“干这一行不容易，晚上接活儿，能多挣点儿钱。”

“是啊。”老板又往茶壶里添满热水，“那您多喝点茶，晚上开车好提提神。”

老侯笑着答：“多谢。”

“虽然我开的是夜车，可也发生过不少趣事呢！”兴许是鸭血粉丝汤让他齿颊留香，老侯又要了一碗，跟老板也打开了话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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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回，一个姑娘在车上一直盯着手机定位看，生怕我是个坏人……还有一回，有个姑娘上车就哭，哭了一路，半道刚好碰上交警查车，还以为我是人贩子呢！真是叫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老侯抿了一口竹香茶，眯起眼睛，把炸花生抛进嘴里，嚼得“咯吱”直响。

“其实大家都挺不容易的。”老侯慢吞吞地嘬了一口茶，“比方说之前那个姑娘，看着挺光鲜亮丽的，可上了车就哭，妆面都花了，劝也劝不住。”

他咽下满嘴的茶叶，像是自言自语：“哭一哭也好，总比憋在心里强。我的车后座来过不少都市里的失意人呢。”

“彼此彼此，我的食堂也有不少食客是来借饭消愁的。”老板似是陷入了回忆般，轻轻叹了一口气。

“老板，您手艺又好了啊！今晚的入味儿，刚刚好。”他一边往杯里添着茶水，一边对这碗鸭血粉丝汤不吝赞美。

老板笑了笑，谦逊如常：“您过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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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似乎要沉到极点，漆黑得纯粹而生动。

几杯热茶下肚，老侯越发精神，又开始滔滔不绝起来：“有一回，天刚蒙蒙亮，我在客运站接了个姑娘，她一个人拖着个行李箱，站在路边。我过去问她上不上车，她还犹豫了好久，八成怕我是什么坏人。”

老板停下手中的动作，似乎也被故事吸引住了，“那后来呢？她上车了吗？”

“她拍了个车牌号，就上车了。不过这姑娘放下戒备之后，还挺热情的，跟我聊了一路。她是从北方过来上大学的，错过了接她去报到的车。人生地不熟的，就一个人在路边傻等着。

快到学校的时候，她就安静了许多，突然就哭了。不过很小声，只是眼泪往下淌。我递了张纸巾，也没说什么了。”老侯见老板感兴趣，就绘声绘色地讲述着。

“或许她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吧。”老板也在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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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她下车的时候，我还想帮她拿行李箱，不过她坚持要自己拿。她咬牙把箱子从后备箱里拖出来，又特地跑过来敲敲我的车窗，跟我说了一声谢谢……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可我偏偏就记得那个姑娘。”老侯回忆着那个画面，若有所思。

那个女孩拖着行李箱的身影透着股倔强，像极了当年同样在异地求学的他。

“开始一个人面对一些事情，处理一些问题，即便过程有点儿难熬，但我希望那个女孩子可以顺利抵达终点。”老板在脑海中勾勒着故事里那个陌生女孩的模样，暗自祝福着她。

“是啊，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在老板的柔声细语下，老侯回忆的漩涡也慢慢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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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的微光在天边隐约可见，仿佛将至。

老侯猛灌了一口汤水，四下打量着食堂，满是感慨：“有家门店就是好，比我开夜车强多了。”

见老板不置可否，老侯又自己找补回来：“不过天天守着店铺，还烟熏火燎的，您也辛苦啊！”

“您常来光顾，我就不辛苦了。”老板还挂着笑脸，一语双关。

“没问题，回头我多叫些朋友过来。”老侯吃了太多辣子，黝黑的脸庞透着些许红润。

“多谢您。”老板笑意更盛，“您跟我说了这么多故事，这次的零头就抹了吧。”老板喜欢听故事，他对老侯倒是大方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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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的人们在出租车上与老侯萍水相逢，即便只是只言片语的交谈，也交织着他们最特别的故事。

就像鸭血、粉丝、葱花、蒜末，这些看似寡淡的食材在火焰的烘烤下，绽出饱满的色泽，让沉寂的夜也鲜活起来。它们用彼此鲜香爽滑的味道，把周身的疲惫都散去。

此刻的老侯，既是食客，也是司机；是这一碗汤的知己，也是乘客们的摆渡人。

开夜车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无趣乏味。恰恰相反，人们在深夜往往更容易卸下伪装，带着他们的故事，像一阵风飘进车里。有的人醉醺醺的，有的人放声大哭，有的人冷若冰霜……夜晚是很一个神奇的时刻，能制造梦魇，也能释放忧虑。

沐浴在如墨的夜色里，老侯总会习惯性地把车窗摇下一点，调好电台，放着舒缓的轻音乐。让风和着音乐吹进来，或许后座的人们就能暂时放下那些积压在心里的重物，感知到夜晚的美好。

老侯的脑袋像个宝匣子，总有说不完的趣事。或许在那些漫漫长夜里，他就是靠着车后座那一个个陌生人的故事，靠着钱包里的那张全家福，认认真真地过着自己的日子。

而在他车后座坐着的那些人们，会不会因为老侯的小小举动而获得些许慰藉呢？上车之后，尽情哭泣；下车之后，用力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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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间食堂不也是这样吗？

走进食堂，起筷动匙、推杯换盏，管他什么烦恼忧愁，先干为敬再说。品着佳肴，借着醉意，和厨房里的老板聊聊天，跟邻座的陌生人侃大山。把欢声笑语凝聚在茶杯里一饮而尽，让黯然神伤奔涌到火锅里化作泪水。

在漫漫长夜里，没有什么事情，是一顿美食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两顿。美食会一言不发，在腹中陪伴着它的主人。

无论是打开车门，还是走出食堂，记得把鼻涕眼泪都收一收。毕竟前路还长，重要的不是被悲伤牵住脚步，而是好好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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