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时间打败的故乡
无意中从一本旧杂志上看到一篇《被时间打败的故乡》,触动了我那根同样关注故乡的神经,我也想写写我那被时间打败的故乡。
时间打败了老房子。
五年前,我回了一趟阔别二十年的故乡,我家的老房子在距离马路100米的地方,是一座三合院,那里曾住着几十口人的大家庭。院子不是一次性建好的,单从建筑材料上就能分辨出建造年代。坐南朝北一排正房靠西半边是纯木头房,房檐、门槛、门框和窗棂上都有雕花,这就是我祖父一辈“中农”成分的由来吧,东半边是土墙房。东、西厢房都是八十年代初建造的砖瓦房。正房半边二叔家,半边小叔家。西厢房大伯家,东厢房我家。都有宽宽的檐房,不论天晴下雨檐房都是孩子们的乐园。
九十年代初老房子发生了大变革。大伯家在马路边盖了二层洋楼,楼下带有门面房。二叔也搬出去盖了新楼。我家随父亲搬到了他工作的北方小城,小叔为了更好的发展举家迁往了新疆。偌大的院子空无一人,为了老房子整体的完整,旧房子没拆。这些年木板房和土墙有部分坍塌,变成瓦砾堆,杂草都快攀上小叔家的房顶了。院坝水泥地面已风化,植物恣意生长。只有长满青苔的洗衣台、布满灰尘的水缸、看不见白磁砖的灶台和因挂腊肉而熏黑的那面墙还能证明那里曾经有人住过。
时间打败了老房子的主人。
听父亲讲,当年村里欺负因我家只有三个女儿而不分给我们好田好地的队长得癌症死了。在我印象中,他可是村里最壮实的劳动力了。父亲的长辈们全去世了,他小时候的玩伴也有好几位逝去了。父亲感慨良久说:“再过上一、二十年,回老家再没有认识的人了。”“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是必然的结果。
时间也打败了老房子主人之间的恩恩怨怨。
曾经因为田间地垄的一寸土地、一棵秧苗而大打出手的村民,如今大多不种地了。曾经因为鸡鸭偷吃了稻谷玉米而互相谩骂的妇人们,如今一到傍晚就手拉手穿上漂亮衣服去跳广场舞了。除了不住在城里,曾经老房子的主人在生活方式上也与城里人无异了。有了儿女们从城里寄回的钱,一切吃喝家用都拿钱买来,三天赶一个小集五天一大集,那日子甭提多安逸了。有了钱,心胸也开阔了,那些个斤斤计较也就成了过往。
时间打败了农村的土地格局和耕种模式。
前不久,我四娘打来电话说,现在的村民都不想种田了,外出打工更划算,所以政府出资对农田进行了改造。把梯田改成了小平原,有利于机械化耕种,由种田专业户统一承包耕种。几千年来沿袭下来的农田根基就像梯田一样彻底被挖掘机挖掉了。每到下雨天,站在梯田田坎上排成一长溜整整齐齐露出长脖子的鸭子队伍,从一个田坎翻下另一个田坎,像参加游泳比赛的选手,争先恐后地挤在田坎上,拍打着湿漉漉的翅膀,那样的情形再也看不见了。最悲伤的要数母亲,她将无法找到那她劳作了几十年的稻田,也无法看到当年她为女儿们做嫁妆而种在田坎边的大桉树了。
时间也打败了想念故乡的人。
据老家人讲,我家老房子后面盖起了新农村别墅,买别墅的城里人偶尔来住。政府已经登记了长期无人居住的住房,以后会推倒还林。不久以后那个竹林环绕青砖灰瓦四面临水的南方小院只能出现在梦中了。
那日,三岁多的小侄女问父亲:“爷爷,我们的老家是不是在四川?”父亲吃惊地问她:你怎么知道?”她说:“我听见您和姑姑在讲老家的事情。”父亲很想带她回老家看看,可能给她看些什么呢?贪图了城市的优越就只能放弃对故乡淳朴美好的向往。
正如杂志里说的:“在故乡被时间打败之后,我们都成了回不去故乡的人了。”是的,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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