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燃烧气息在院里弥漫了整整一个夜晚
红光忽隐忽现
跨过昏线阳光斑驳一片
被学生涂得斑斓的墙,一大块一大块不规则的色块夹着几句直露的脏话;墙边靠着好几幅早就裱过的画,在日新月异的尘埃里不断地模糊下去;身下掉皮的沙发像一只长久得皮肤病的老狗,四处结满了疖子和破疤。桌子上有几个细微的痕迹。这都让他想吐。
我写下你,那么你要替我活着。
忍受这世间的痛苦。
“有锐器。”
“体无完肤。”
“灯、路灯下。”
“血已经干了。”
“她死了。”
最后我杀了我自己,抹除了一切。
我留下了你。
如愿以偿。
“男的。”
“新来的转学生?”
“那还不错。
“正好垃圾桶旁边还有个空位。”
“哈哈,有点意思。”
“会会他?”
“看情况吧。”
“?”
“怎么,怕了?”
“没,没什么。”
街道上的吟游诗人放起了烟火
蘑菇与苔藓捅伤肝脾铁锤下落
无游迹的魂灵把腰断折或许不曾来过
“给我记住了。”
阴暗的眼神里,他抹去了嘴角的血。
巷子里翻涌着湿润蛮荒的恶臭,蘑菇和苔藓在狭窄的缝隙里狰狞着吸吮若无其微的养分。不规则的粉块拖下长长粘稠的尾迹从墙面坠落。
雨从天坠落,毫不留余地。被提起的书包蹭破了皮,裸露出里面的书角顿时淋得透湿,书页粘在一起或许是难得的彼此相拥。
他没有伞。然后走在了雨中。不曾试图遮挡过。
溺水的鱼被拖上了岸
灯火温吞暗淡
道一声晚安
那些一天天走过的时光慢慢地将身后漫溯成一片深沉而温柔的汪洋。
要不要形容这是怎样的笑呢?
像是,有着灰白柔软绒毛的兔子间或出现在将收割的麦穗和麦穗之间
或是,小镇的清晨早点店老板掀开的第一个蒸笼的第一道蒸汽
或是,棉布格子衬衫第一次穿上的时候缓缓地在肘部起的褶皱。
他从未见过那样的笑。
当他意识到这点时,他安静地闭上了嘴巴。
那一刻,他们隔着咫尺的距离,相距那么远。
——似乎淤青与伤痕在她的脸上显得不那么狰狞了。
“你也打架。”他说。
“嗯。”那双清澈的眼睛,向这里,被斑斓的晚霞染得柔和又温煦。
好像。
天主教化着天主
殉道者抓起剑刑酷
神明沉默无睹
有那么一瞬间,我瞎了眼,聋了耳。
周遭的一切冲破了原始的垒壁疯狂挤压,朝着某个空虚的原点争抢屠杀。
朝向我。
它们来了。无处遁逃。
衣着包裹着,赤裸袒露的肉体。
原地。
我胡乱划舞吊勒在肉体的臂膀,妄图用羸弱的气力抓向愈逼愈紧的薄膜。
那些可怜的用谎言搭建起游曳的空间,一点一点从我的身边抽离,一如冰冷的针管用它尖锐的长针刺开蜉蝣躯体。
可悲的挣扎从一开始,没了存在。
巍巍颤颤。
我的手,抓住了一只笔。
张张皇皇。
我迫切地撕裂了衣襟,虔诚的神态供奉着悲哀的魂灵。
撕扯和尖叫。
不见神明。
“我叫暮。”
“肖。”
伸来的手里叠着一打纸巾,他没有接。身上的水落在地上,晕湿了一片。
那只手犹豫了一下,没有收回去。肖抬眼看过去,莫大的惊愕使他发尖的水停止了嘀嗒。
以你的名义,我路过而已。
肖摸着栏杆走下楼去,脚步在无人的楼里来回游荡。他似乎是刻意走得很慢,可以说是不想快走又能说是这黑暗吸吮着他的腿脚。总之,他就这样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挪着。涂着荧光的表指示已经九点了,这个老旧的楼和周围一样老旧的城区慢慢地安息,哪怕外面的主街上依旧人来车往。
肖为他的城市的集体失忆而默哀。
总有一些人活着却如同死去。早已习惯了空洞的瞳孔冰冷的嘴角凌乱的头发,被夜幕诱拐着混迹于大大小小的夜场和酒吧,在尼古丁和酒精的刺激下放纵直至疯狂。或者蜗居于四壁的阴暗房间里,盯着发霉的天花板或闪亮的电脑屏幕。没有时间概念,也从不过问日月浮沉、世界变迁。
肖坐上了列车。
他知道车轮会滚向那里,但他不去想。仅仅是如此贪婪地享受着伪装未知终点的短暂旅程。所有事物争先恐后地扑向来时的路。肖可以嘲笑它们,如同冷讽自己一般。
在手机信号时有时无的他乡,肖爬上某一座山的半山腰,简陋的墓园依坡而建,容纳着那个人的躯体和灵魂。它没有边缘和界限,四周的景物和它完美地契合,微凉的山风吹过林木和一座座微微隆起的土包,使呼吸成为愉悦的事情。每座坟前仅仅竖着一块粗糙的花岗岩石碑,正面是一个庞大的“奠”字,背面则是死者的姓名和生平,大多数的文字已经被雨水和狂风冲刷得无法辨清,和早已化作泥土的身体一起,渐渐淡出时间的轮回。
肖总是在这里,进行他的到来。
肖,他是活着的。
我吹过你吹过的晚风。那我们算不算相拥。
“怎么弄的?”肖问。
“我生病了。”
肖闭上眼,那只划满伤痕的手臂又在脑海浮现。
“你自己弄的?”肖问。
“我生病了。”她只是重复。
“为什么?”肖突然站了起来。
“不知道,我不知道。”回答的声音越来越小,刚出声就被风卷进了海里。
她抬头看海。“她死了。最畅销的小说家。她死了,也是像这样不是吗?我在这里找不到她了。我要去另外一个地方。”
“你从来都没有存在过,对不对,肖?”她站起来,向着海。
一、
二、
三……
扑通。
大海眨了一下眼,泛起的浪花依旧。
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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