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冯烈昨晚死了,他的肚皮被捅破,鲜血混着内脏流了一地,死状凄惨不堪。在现场勘查的警员好几个都吐了。
唐海赶到现场的时候,他的搭档章明拍了拍他的肩膀,制止道:“不用去看了。死者是老熟人,说起来我早就料到他迟早要出事,不过没想到会这么惨。”
冯烈是附近居民说起来都头疼的混混,年幼时父母双亡,靠着奶奶一点儿微薄的收入,勉强读了几年书,初中没读完就辍学了,而后一直游手好闲,到处惹是生非。
唐海听着章明的叙述,皱了皱眉头,说道:“我觉得这案子会很难办。”
章明道:“为什么?”
唐海说道:“冯烈虽然品行恶劣,但是犯的都是小恶,这也是我们拿他没办法的原因。这样一个人,要是他寻衅滋事被打死不奇怪,但到了溜进他家里捅死他的地步,我觉得不可思议,这得是什么样的仇恨?”
章明不解道:“小混混得罪人不是很正常吗?”
唐海解释道:“但是很少有人会为了一个小混混赔上自己的命。从你描述的现场状况来看,凶手仿佛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居然跑到了他家将他活活捅死。”
说完,唐海叹了口气:“这案子说不定很艰难。”
章明知道唐海的预感一向很准,所以他内心立刻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然而,这一次唐海的预感错了。
因为没过多久,凶手就来自首了。
2.
新的一天,高煜像往常一样出门,买早餐。他穿得很严实,怀中还揣了个热水袋。
在这样的天气,他需要特别谨慎,最近他的身体每况愈下,他希望在垮掉之前能多活一会儿,开心地多活一会儿。
他刚走几步,就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朝他的方向快步走来,就像是一团跳动的火焰,他的内心一下温暖了起来。
少女看见了他,笑着打招呼“:煜哥哥!”
“晓晓,这么快就吃完早餐了。”
“最近班主任早点名,要早点去学校。”
朱晓晓住在他隔壁,是一个热情开朗的高一女生。
搬来这里这么久,只有朱晓晓在看到他时会热情地和他打招呼。尽管这只是微不足道的接触,却让他感觉自己还是个人,而不是半死不活的鬼。
两人寒暄几句后,临道别时,朱晓晓问道:“煜哥哥,你每天晚上都会出门对吧。那你最近有没有看到有什么奇怪的人站在我们家门前?”
“沒有啊。”高煜一脸疑惑地问,“为什么这么问?”
“那没事了。”朱晓晓欢快地挥挥手道,“拜拜。”
高煜回头挪了下步子,喃喃道:“奇怪的人……”
就在这时,不远处走来一个染着黄头发、穿着破牛仔裤的少年。
他看到高煜,眼里突然发出了光,几步走到他面前,用力拍了下他肩膀道:“喂,高煜,大清早发什么呆呢?”
见到来人,高煜心头一紧,勉强笑道:“冯烈,你今天起得真早。”
冯烈道:“唉,我几个兄弟因为打架进局子了,我这几天没地方浪,晚上也只能乖乖在家里睡觉。话说你吃了早餐没有,一起去吃吧。”
不到百米的距离,高煜经历了从天堂到地狱的感受。
早点摊前,冯烈滑溜地吃完了一份云吞,随后抹了抹嘴,对一旁扒拉着云吞的高煜道:“老规矩,你付钱。”
“好。”高煜没有抬头,他害怕看到冯烈厚颜无耻的嘴脸会忍不住吐出来。
不得不说,冯烈是个相当狡猾的人,他每次勒索的东西价值都不大,哪怕高煜闹上公安局,警察也对他毫无办法。对此,高煜只能选择默默忍受。但是,他能忍受到什么时候呢?
这天晚上,高煜做了一夜的噩梦。
梦里,他看见了晓晓,又看见了冯烈,还看见了一个浑身漆黑的人,在不停追赶他。
他不停地边跑边回头,发现这个漆黑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后半夜,高煜醒了。
他起身去了厕所,随后又来到门前,想确认下自己有没有锁好房门。
就在他拧开房门的时候,突然看见对面门口站着一个人,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人。
对面是晓晓的家。
3.
来自首的是一个年轻人,他看上去不到30岁,身材瘦削,双颊深陷,眼睛挤成一条缝,整个人看上去病怏怏的,像一截枯枝,这样的人会杀人吗?
唐海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带着疑惑,但是很快就把这个念头强压下去,他不能让对方的外表干扰自己的判断。
唐海收回心思,问道:“叫什么名字?”
男子道:“姓高,单名一个煜。高煜。”
唐海正色道:“和冯烈是什么关系?”
“朋友。”男子有些犹豫道,“但是有一些不太方便说的隐私……”
唐海拍了拍桌子,严肃道:“公安局里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如果确定你的隐私和案子没关系,我们也可以保证,你的隐私将受到保护。”
高煜连连点头,颤抖道:“你们是人民警察,肯定是不会骗人的。我这么说吧,其实我和冯烈与其说是朋友……不如说是情侣!”
话音刚落,一旁做笔录的章明“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唐海转头瞪了他一眼,随后道:“其实这种事放到现在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你们既然是那种关系,为什么又要杀害他?该不会是情杀吧,这就有点……”
高煜黯然地说道:“因为他恨我。可是我又离不开他,一个人独居那么久,实在太寂寞。当天,我去他的住处求了他很久,他不仅不为所动,还赶我走,我一气之下才……”
唐海询问道:“冯烈为什么恨你?”
高煜犹豫了半晌,终于小声道:“因为,我有艾滋病。”
“什么!”唐海和章明大惊失色,尤其是章明,吓得笔都掉在了地上,因为高煜是他带进来的,和他接触最多。
章明下意识地擦了擦手,随后骂道:“得了这种病还敢到处乱搞,真不把别人的命当命啊。”
高煜缓缓道:“我得这病并不是因为滥交,事实上在得这病前,我没有过任何性行为。”
他的眼里泛起了泪光:“这是一场医疗事故。几年前的鲁中市中心医院的事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印象。我只是得了一般感冒,去医院打了一针。没想到护士没换针头,我就这么中招了。
“得病之后,我的事业和爱情全没了,最后我只能拿着赔偿款来到这里,本来打算在这里过完最后一段日子。在人生最后一段日子,我想过得不那么寂寞,所以很在意冯烈,正是因为过分在意,所以才……”
说到这里,高煜已经泣不成声。
唐海严肃道“:高先生,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是悲惨的过去并不是为非作歹的理由。也许生命对你来说已经失去了意义,但是我们警察依然会秉公执法,倘若你犯下滔天大罪,一样也要接受法律的制裁。”
高煜低着头,捂着眼,没有人可以看清他此刻的表情,所以没有人知道,透过他的指缝,他的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起来。
4.
后半夜,高煜再一次醒了。晚上睡觉,半夜醒来,早就成了他的日常。
然而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半夜醒来的时间越来越晚,导致他的噩梦开始不停延长。
梦中的黑衣人跟他跟得更紧了。高煜有种预感,黑衣人就是传说中的阴差,哪天追上了他,也就是他寿终正寝的时候。
高煜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是凌晨2点。这个时候,他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他赶紧穿上了衣服,走出门外。
这个时间便利店差不多都关门了,他逛了几圈一无所获,只好顺着原路跑回了家。
回到自己居住的小区,突然前方有几个急匆匆的人影从自己身旁掠过,其中一个人和他打了个照面,借着月光,高煜一下看清了来人的真面目!
这个时间他怎么会来到这里?高煜满脸疑惑。
然而,这个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在回到家门口的时候,高煜看到对面的门虚掩着,他心里顿时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他推开门一看,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幅惨不忍睹的景象。
这天晚上,小区发生了一起入室抢劫杀人案。
受害者是一对母女,母亲韩友兰被活活掐死,身上有许多被凌虐的痕迹,右手无名指被残忍地切断,横尸在客厅里。
女儿朱晓晓则衣衫不整地躺在卧室的床上,被发现的时候神情呆滞,口不能言。
这天清晨,晓晓家门口挤满了看热闹的居民。
韩友兰的尸体被盖上了白布。没多久,救护车姗姗来迟,几个警察带着晓晓上了救护车。
另一方面,高煜面对警察的问话,保持着沉默。
警察耐心地问:“你真的没有看见什么人吗?”
高煜低着头,不管警察问什么,他都只会说“没有”。
最后警察见实在问不出什么,只好叮嘱高煜这几天不要随意走动,因为他需要随时接受传唤。说完这些,警察就离开了。
高煜点了点头,关上了门。
此刻,他的眼中没有眼泪,只有恨,深切的仇恨。
就在这天傍晚,高煜家的门突然响了。他打开门一看,只见冯烈站在门外。
冯烈皮笑肉不笑地道:“煜哥,我能进来坐坐吗?”
“可以。”高煜侧了下身,冯烈一下就溜进了屋里。
随后,冯烈找了张凳子坐下,随意地说道:“听说你们这里出人命了。你被警察盘问了好久。话说煜哥,你有向警察透露什么线索没有啊?”
高煜看着他心虚的样子,笑道:“我要是说了什么,你现在应该在公安局了吧。”
冯烈感激地说道:“我就知道,你是最讲义气的,没白和你做那么久朋友。我也老实告诉你吧,是我干的。”
说完,冯烈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物件,扔给高煜,说道:“兄弟你那么讲义气,我也没啥好表达心意的,这个送你。”
高煜接过来一看,是个金戒指。他仔细一瞧,上面还沾了几点暗红的血迹。
一瞬间,他想起了晓晓的妈妈韩友兰被切掉的中指。
高煜抬头,看到冯烈正冷冷地盯着他,手正揣进兜里把弄着什么。
他随即一笑,把戒指放进口袋,说了声:“那就谢谢了,不过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呢?”
看到高煜收下戒指,冯烈脸色才逐渐缓了下来,他叹了口气,说道:“不过这次我们确实闯了大祸啊。有件事我必须说明一下,那女人不是我杀的。我只想弄点零花钱,看到你对面那户人家是单亲家庭,家里没男人,那妹子又长得漂亮,所以才下手的……
“出事的时候,我根本就不在客厅,没想到我那个哥们儿下手没轻没重的。最近我想趁警察查到我头上之前,去外面避避风头,可我身上又没钱。”
冯烈谈到晓晓的时候,高煜淡漠的脸瞬间抽搐了下,然而他立刻就恢复了平静:“钱是小事,我借给你就是。”
冯烈大喜道:“我就知道没白交你这个朋友!”
随后,高煜带着冯烈去了银行。冯烈拿到钱后,又带着高煜来到了一家大排档,说要来一顿诀别餐。
两人胡吃海喝了一顿,期间冯烈不停地向高煜吹牛,说等风头过去了,要如何发展事业,将来发财了,要如何报答他。
高煜默默地听着,时不时地露出一丝应付的笑容。
酒过三巡,高煜道:“冯烈,我不需要你的报答,不过我有个条件。”
冯烈拍着胸脯说:“什么条件,尽管说。”
高煜说:“你们这些混江湖的,拜把子不是需要仪式吗?什么‘歃血为盟’之类的,我们是不是也要搞个这样的仪式,来体现我们的友谊啊?”
冯烈愣了下,连连道:“没问题,没问题。不就是个结拜仪式嘛,随你怎么搞。”
高煜掏出一根针,他先刺破了自己的中指,然后挤出一滴血,落在酒杯里,随后把针递给冯烈,说了句:“到你了。”
冯烈二话不说也跟着用针刺破了中指,说:“好,从此以后咱就是八拜之交了!”
看到冯烈中指上被针刺破的伤口,高煜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晚上,喝得醉醺醺的高煜艰难地走回了自己家。刚进家门,有个人影突然从后面捂住了他的嘴。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高煜有些措手不及,难道冯烈反悔了,想要杀了他灭口?
这时,他听见一声浑浊的声音:“不要动!”
这不是冯烈的声音,他是谁?
这时,后面的人道:“你为什么要接近朱晓晓,你的目的是什么?”
5.
就在高煜自首的三天后,唐海和章明来到了高煜所居住的小区。
章明一边走一边向唐海汇报这几天的调查情况。
“这几天,我们调查了冯烈的几个好友。根据他们的口供,冯烈生前和高煜的关系确实不一般,他的狐朋狗友赵虎还反映他多次在晚上抛下他们,在高煜家过夜。另外,路口卖云吞的吴老头也反映,两人多次结伴在他那里吃早点。”
唐海点头:“所以他们真有可能是情侣?”
章明道:“有很大可能。”
唐海笑道:“我倒是有不同的看法。”
两人来到高煜的住处,打开了门。
章明环顾四周,说道:“话说唐哥,你想在这里找什么?”
唐海道:“我想看看高煜平日里的生活情况。”
说罢,他在屋里绕了一圈,最后来到高煜的卧室。
突然,他紧锁眉头,嘴里念念有词。
章明不明所以地问道:“有发现吗?”
唐海从书堆最底层翻出最厚的一本书,翻了翻,笑着说:“我看高煜也不是只喜欢男人嘛。”
章明一看,居然是一本女性的写真集,上面是各种穿着泳装的女性的照片。章明看了几眼,尝试着问:“也就是说,他是双性恋?”
唐海把书放回原位,继续道:“我刚才四处看了,发现他家门口只放着一双拖鞋,浴室里只有一条毛巾,一把牙刷,最重要的是还只有一把刮胡刀。
“如果真按他们所说,冯烈常来过夜,那这明显就不对劲儿。而且高煜还口口声声说深爱冯烈,那他得了艾滋病,应该会很注意做好防护措施,免得冯烈也感染上才对。”
“也就是说,高煜可能在说谎?”章明问道。
“而且卖云吞的吴老头说过,两人一起吃早餐付钱的一直都是高煜。”唐海说道。
“这不像是关系很好的样子,倒像是冯烈贪小便宜,或者勒索?”章明分析道。
“对,而且高煜还无可奈何,因为几顿早餐钱,是无法立案的。他连寻求警察帮助的机会都没有。”唐海继续说道。
“可高煜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谎?这对减轻他的罪行有什么用吗?”章明提出了疑问。
唐海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思索了一会儿,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娇弱的女音:“煜哥哥,你回来了吗?”
唐海走出房间一看,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站在门口。她的头发凌乱,身上随便套了件灰白色的外套,半眯着眼,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请问你是……”唐海客气地问道。
少女见到两个陌生人,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章明和蔼地说:“你是朱晓晓吧?我们是警察,我和你还见过面的,记得吗?”
他转身在唐海耳边说:“这小女孩挺可怜的,前些天发生了一起入室抢劫杀人案。她妈妈遇害了。”
“真是巧。”
唐海略感意外,他走到朱晓晓面前,温柔地说:“你是朱晓晓吧,你的遭遇我们很同情,我代表人民警察向你保证, 一定会早日抓到凶手,还你家一个公道。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和警察叔叔说。”
朱晓晓怯懦道:“你们为什么要进煜哥哥的家里,他去哪了?”
唐海道:“他遇到点儿麻烦,等我们查清楚了,再和你说,好不好?”
朱晓晓望着唐海,犹豫地点点头。
唐海让章明好好照顾朱晓晓,随后又一个人探查了屋子,他隐约觉得这案子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刚刚朱晓晓的出现又加深了他这种预感。
就在这时,他突然看见书桌上有一本书夹了个什么东西,他翻开一看,是一枚金戒指。金戒指的内侧,还沾着一丝凝固的血迹。
6.
这几天,高煜一直在照顾着朱晓晓。
朱晓晓在本地并没有熟人,几个外地亲戚直到现在也没联系上,也就是说她已经彻底变成了孤儿。
这几天,高煜一直陪伴在她身边,唯恐她出什么意外。
然而,朱晓晓却意外的安静,只是脸上失去了往日的笑容—— 阳光一样的笑容。
朱晓晓望着忙里忙外的高煜,默默道:“煜哥哥,以后就剩你一个人陪我了。”
高煜笑着安慰她:“怎么可能只有我一个人?你的人生路还长,会有很多新的朋友。”
朱晓晓又道:“煜哥哥, 警察什么时候能抓到凶手?”
高煜立刻安慰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些害死你母亲的人,不会有好下场的,我保证。”
朱晓晓道:“我们家无权无势,他们不会管的。”
高煜道:“当天的歹徒有几个人,你还记得吗?”
朱晓晓道:“两个吧。其中一个把我拖进房间后,我记得客厅还有个人在威胁妈妈说出银行卡的密码,妈妈不说,他就不停地打她。直到现在,我好像还能听到她的惨叫。”
朱晓晓说着说着,抱住了头。
高煜立刻安慰道:“晓晓,别想了。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应该向前看。”
过了一会儿,朱晓晓突然道:“煜哥哥,这几天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人站在我家门前?”
高煜一听,立刻捂住她的嘴,惶恐道:“不要乱说,这些不吉利的东西一定要装作没看到。”
“我不是这意思……”
朱晓晓盯着高煜,仿佛想解释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高煜安慰了朱晓晓一会儿,等她吃完饭后,他才稍微放心离开了她的家。刚出门,高煜立刻拨打了冯烈的手机。
手机响了一阵后,传来冯烈慵懒的声音:“啥事啊?”
高煜佯装关心道:“兄弟,我发现附近经常有个年轻人鬼鬼祟祟地盯着我们这层楼看。他不会和你是一伙的吧?现在朱晓晓发觉了,要报警。”
“不会吧。”冯烈的语气一下变得着急,“我立刻和他说!”
“别、别!”高煜赶紧制止道,“他说不定已经被警察盯上了。你如果信任我,就让我去和他说,叮嘱他小心。我就说我和你认识,是你的结拜兄弟。”
“他叫赵虎,住在附近的金银巷。”冯烈一心虚,想都不想就选择相信了高煜的话,“我已经联系好外地的朋友,明晚就动身。你去和他说,让他也去避避风头。”
“那你一路小心。”
高煜默默挂了电话,随后回到了自己的家。
一进门,他就看见黑衣男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黑衣男子见高煜回来,立刻问:“晓晓的身体恢复得如何了?”
高煜点点头:“身体没大碍,不过精神不太好,想要恢复还要一段时间。”
黑衣人说道:“这几天,多谢你的收留,我才睡了个好觉。前些日子一直住在工棚里,都没睡好。”
高煜叹口气道:“也许你应该去看看她,你毕竟是她父亲。”
黑衣男子是晓晓的父亲,名字叫朱大山。
高煜道:“还好那天晚上你及时解释清楚你的身份,不然我们两个总有一个要住院。”
朱大山道:“其实我还是不愿意相信,世界上有像你这么好的人,感觉不真实。”
高煜道:“正常,一个父亲对女儿身边的陌生人,总是有点警惕的。”
“谢谢理解。”
“那么现在,请回去看她吧。这也是我这几天允许你住在我家的原因!”
朱大山沉思了良久,才道“:当年我沉迷赌博,欠了许多债务。一时糊涂,跑去抢劫,结果被判了8年,足足8年啊。这些年,她们母女俩过得很不容易,在我老家她们是抢劫犯的家属,到处受人歧视,晓晓以前读书还会被同学打,所以才搬来这里想过上新的生活。你说我哪有脸面去见她们?难道要让她们一辈子抬不起头吗?现在我白天都出去打工,等到晚上实在想她们了,就过来看一眼。”
高煜小声道:“如果那天你可以勇敢一点去见晓晓,也许来得及保护她们。”
朱大山叹气道:“从以前到现在我都没尽过做父亲的责任。今天我来这里,是专程向你道谢。希望以后你能一直照顾她。”
高煜不解道:“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朱大山道:“小伙子,我看你人挺好的,应该靠得住。晓晓虽然还小,可是我们那里也不讲究这个。她现在这样可能无法继续读书了,还会被人说闲话,所以你们不如凑一对。我这个当父亲的也放心。”
高煜道:“怎么突然说这个?”
朱大山咬着牙道:“冯烈这个王八蛋,哪怕我再坐牢,我也不会放过他!”
高煜道:“没有必要,他活不长了。”
朱大山讶异道:“你怎么知道?”
高煜冷静地说:“朱叔,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我有艾滋病。”
气氛瞬间僵住了,等高煜再一次强调后,朱大山立刻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中。
出于习惯,高煜自动地挪了下身子,和他保持了一点儿距离。
随后,高煜坦然道:“说真的,得了这个病后,我一度想到死,但是最后我还是坚强地活了下来。以前我是个得过且过的人,得了这病后,我开始珍惜每一天的生活,因为每一天都可能是我生命的最后一天。我很感谢晓晓,在最后的日子里能遇到她是我的幸运。”
朱大山抬起头,盯着高煜,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同情还是感动,他努力撑起一个笑容,说道:“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晓晓的。”
高煜笑道:“谢谢。”
对他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朱大山忿忿道:“这世道,像你这样的好人却没有好报,那几个杀千刀的歹徒反而逍遥法外!”
高煜面无表情道:“没事,他们很快也会和我一样。”
朱大山讶异道:“什么意思?”
高煜微笑着伸出左手,露出了中指上的针孔:“他们都跑不了。”
朱大山仿佛从高煜眼中读出了一点儿什么,他眼角一下湿润了:“谢谢,真的谢谢了。这本来不应该是你背的债。”
高煜起身道:“晓晓需要的男人应该是父亲,而不是我这个将死之人。我只是负责把那些伤害她的人送进地狱而已。”
20分钟后,晓晓家的门又一次被打开了。然而这次进来的不仅仅是高煜,还有朱大山。
坐在客厅沙发上发呆的晓晓,看到高煜后面熟悉的影子,原本半闭着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朱大山走到她面前,说了声:“晓晓,我回来了!”
“爸爸……”
客厅里骤然爆发出一阵哭声!
高煜看着紧紧相拥的父女俩,不知不觉眼睛也湿润了,他想起了在老家的母亲。
自从得病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她一面,只能每月寄些钱尽孝。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也有种想回家的冲动。
他伸进口袋想掏出纸巾,突然有个圆溜溜的东西滚在了地上,是冯烈给的金戒指。
高煜赶紧弯腰把金戒指捡起来塞回口袋里,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客厅中间,有一个若隐若现的影子。
满身是血的韩友兰,抓住了高煜的裤脚,凄厉地喊着:“还我啊,金戒指还我啊!”
高煜吓得后退了几步,幻影一下子消失了,客厅里只剩下互相拥抱着的父女!
不知为何,高煜突然感到一阵不安。
7.
唐海再一次提审高煜,三天不见,高煜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脸上的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衣服也穿得整整齐齐的,完全没有几天前的邋遢。
唐海笑道:“你气色好了许多啊,看来拘留所的人没亏待你。”
高煜感激道:“得谢谢你们这些人民好警察,知道我有病,就处处照顾我。拘留所里我分到的床位都是最好的,吃的菜还有一点儿油,那些犯人还以为我是关系户,不敢对我怎样。”
唐海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那么你现在可以坦白了吗?”
高煜道:“我想说的,前几天都说完了。你就直说吧,什么时候宣判?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我已经收到通知,我活不过今年了。”
唐海满脸疑惑道:“通知?谁通知你的?”
高煜道:“怎么说呢,不是你们通知我的。通知我的死期的不是人,是地府的阴差,正常人怎么可能知道我的死期呢?”
唐海神色一紧:“我建议你不要装疯卖傻,这对你没好处。”
高煜苦笑道:“我怎么敢?我说的都是实话。这几天我都在做梦。梦中一直有个黑色的阴影在跟着我,那人全身黑漆漆的,我看不清他的面目,但是我有种预感,他是地狱的来客,知道我要死,是来带我走的。你也知道我犯了死罪,怕是活不了多久了。于是我在梦中干脆就不逃了,等他追上我。然后我就问他,我还有多长时间。结果他回答:‘没多久了,你快死了’”。
唐海无奈道:“高先生,你需要心理医生吗?”
高煜摇头道:“我不需要,有什么问题吗?”
唐海道:“我觉得你现在的精神状态有些不正常。姑且算你说的都是真的,但是有一点儿破绽,人不可能控制自己的梦境。也就是说,在梦中,你无法控制自己行动,无法决定自己是要跑还是要停。所以刚才你说的那些话,我觉得不是梦,是你的妄想。”
高煜道:“本来就不是梦啊。这不更说明索命阴差是真的,他在梦中通知了我的死期!”
唐海叹了口气:“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能坦白你的罪行吗?”
高煜摇摇头:“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好坦白的?”
唐海的神情一下子严肃起来,他知道现在他不主动提起,高煜绝对不会主动坦白。
他直截了当地说:“你夹在房间书本里的戒指,是从哪里来的?”
高煜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吞吞吐吐地说道:“这和案子有什么关系吗?那个戒指是我买的,我觉得好看买来收藏不可以吗?”
唐海反问:“在哪儿买的?”
高煜摇头:“记不清了。”
唐海的语气瞬间严厉起来:“那可是女性戴的戒指。”
高煜道:“我打算送给我妈。”
“高煜,你老实点!”
唐海一拍桌子,厉声道:“前些天,你的隔壁发生了一起入室抢劫杀人案。劫匪还切掉了受害人的右手中指,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目的就是受害人中指上的戒指。你那个戒指还沾了点血迹,现在我已经把戒指送去比对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所以现在是你最后的机会。”
高煜面如死灰,身子不由自主颤抖了起来,他低着头,半晌才道:“戒指是冯烈送我的。”
唐海疑惑道:“为何送你?”
高煜道:“毕竟在一起那么久了,他说作为分手的纪念。”
唐海笑道“:他心真大,分手了还敢把赃物送你当纪念。以你和他的关系,不可能不知道这戒指哪儿来的吧?他就不怕你一气之下把他告了?很明显他的行为极度不合理,所以要么你隐瞒了一些重要的情况,要么你一直在说谎!”
高煜低着头,默默不语。
唐海接着道:“前几天我去你家调查的时候,遇到了朱晓晓。”
高煜一下子抬起头,着急地问:“晓晓她怎么样了,没事吧?”
唐海道:“她很好。等她精神状态好些,我们会询问她一些情况。”
高煜急切地道:“你们不用打扰她了,我坦白就是。”
唐海道:“坦白什么?”
高煜道:“冯烈跟我不是什么同性情侣。我们关系其实并不好,他老是缠着我,其实是想在我身上讨些便宜。也因为他老是来找我,所以对我们这里的情况也很了解。
“晓晓和她母亲一起住,也是我无意间告诉他的。可是我没想到,他听了后居然会起了歹意。当时他手头紧,想讨点零花钱,晓晓家又刚好没男人,就成了他的目标。”
唐海道:“也就是说,他入室抢劫这事,你事先就知道了。”
高煜艰难地点了下头。
唐海道:“看得出来你很在乎朱晓晓,那你为何要参与抢劫?”
高煜的头埋得更低了:“因为冯烈知道我得了艾滋病,他威胁我,如果我不参与,就把我得艾滋病的事传出去,让我无法在这里生活下去。”
唐海问道:“那个戒指,是你的封口费?”
高煜道:“是的。”
唐海道:“你为何要杀了他?他威胁你?还是仅仅为了灭口?”
高煜垂下了眼皮,嘴角抽搐了下:“我原以为他只是抢点钱,可是没想到他们居然杀害了晓晓的母亲,还把晓晓给……自从我搬到这儿来,晓晓对我是最好的,如果不是因为每天早上都能看到她的笑容,我想我早就没勇气活下去了。”
“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何要撒谎说你和冯烈是情侣,就算我们认可你的证词,也并不会减轻你的杀人罪行。”
“我不想让晓晓知道她的不幸是因为我。我在她面前也一直是个好哥哥。所以哪怕到最后,我也想给她留个好印象!”
“所以你就制造了一个假的杀人动机,想掩盖你参与入室抢劫的事实?”
高煜恳求道:“所以你们千万不要和晓晓谈起我的事,这是我一个将死之人的请求,希望你可以答应我。”
唐海皱起了眉。高煜的证词没有太多的疑点,可是他总觉得某些地方不对劲儿,却又说不出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抱头痛哭的高煜很快被带出了审讯室。
在他脱离了唐海视线的一瞬间,他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什么心事。
8.
梦,不祥的梦。高煜又梦见了那个浑身漆黑的人。这次他主动转头,面对着这个与黑暗融为一体的人。
他明白,这个人是要带他离开这个世界的,他再怎么逃也没有用。
黑衣人道:“没想到你居然不跑了。”
高煜道:“我想问,我还有多少时间?”
黑衣人道:“不多了。”
高煜又问:“晓晓呢?”
一串低沉的笑声后,黑衣人道:“差不多一样!”
高煜立刻大吼:“她不能和我一样!”
他想抓住黑衣人,可是黑衣人却像一阵风一样,瞬间消失了。
高煜是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的。
他打开门一看,门外出现了朱大山慌慌张张的脸庞。
“高煜, 不好了!晓晓她不见了!”
“怎么回事?”
高煜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半夜两点多了。
这个时间,晓晓能去哪里呢?
两人跑到楼下,把各个便利店还有夜宵摊都找了个遍,依然没有看见朱晓晓的身影。
高煜不安道:“晓晓会去哪里了呢?”
这时,朱大山突然道:“晓晓她该不会是去找冯烈了吧?”
高煜大惊道:“你说什么!她为什么会去找冯烈?”
朱大山吞吞吐吐道:“今晚我见晓晓后,把冯烈是凶手的事和她说了,当时她一脸苍白,什么话都没说。我觉得她可能受到刺激了,所以不说话,也就没在意。不过你放心,我没有和她说你得那种病的事!”
“快,去冯烈家!”
高煜往前方一指,随后立刻冲进了漆黑的巷子里。
10分钟后,两个人气喘吁吁地来到了冯烈家门口。高煜小心地推了一下门,门应声而开。
高煜感觉不妙,立刻推门进去,刚进门,立刻闻到了一丝可怕的血腥味。
此刻整个房间鲜血淋漓,冯烈躺在房间的正中央,身下铺了一层鲜血。而朱晓晓就蹲在不远处,满脸呆滞,身旁还有一把带着血的刀。
“晓晓!”朱大山冲上前抱住了女儿,朱晓晓顺势躺在了他的怀中。
高煜蹲在冯烈的尸体旁,探了探他的鼻子,只见他已断了气。
高煜突然想起了刚才做过的梦,一瞬间,一股绝望的情绪充斥了全身。
朱晓晓咬着牙道:“他是我杀的,他该死!”
朱大山着急地训斥道:“他就是该死,也轮不到你动手啊!要做也该是爸爸来做,而且那小子也活不长了!”
朱大山看了看高煜,欲言又止。
朱晓晓今年刚满16岁,已经到了需要负刑事责任的年纪!
谁都知道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一旦进了监狱,未来将会是什么下场。
高煜看了看手机,说道:“你快点带晓晓离开现场,我来想办法!”
朱大山疑惑道:“你想干啥?”
高煜咬牙说道:“晓晓不能坐牢!”
朱大山颤声道:“我送晓晓回去后,就去自首。反正我也坐过一次牢了!”
高煜摇头道:“不行,你现在是她唯一的亲人了,不能离开她。你别急,让我想想办法。”
朱大山道:“那你想做什么?”
高煜没有回答,他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次日清晨,高煜又一次来到吴老头的早点摊前,点了一大份云吞。
吴老头很讶异地说:“今天怎么吃这么多,往日你一份都吃不完!”
高煜笑着回应:“胃口好嘛!”
只有他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吃吴老头的云吞了。
默默吃完了云吞,付了钱,他和吴老头告了别,随后按着冯烈生前给他的地址,找到了冯烈的同伙——赵虎!
赵虎是个满脸横肉的胖子,顶着一头黄发。他用绿豆般的小眼睛扫了几下眼前的不速之客,粗声粗气地问:“你是谁?”
高煜掏出一个金戒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赵虎的脸色瞬间就变了,问道:“这戒指,你是从哪儿来的?”
高煜镇定道:“冯烈死了,你知道吧?是我干的。”
赵虎的神情一下变得恐慌起来:“你到底是谁,找我干什么!”
高煜笑道:“别害怕啊,入室抢劫你们都敢干,还有啥好怕的?你放心,我不是来告发你的。事实上,我是来救你的。”
赵虎不解:“救我?什么意思?”
高煜低声说道:“我可以帮你们顶罪!”
“顶……顶罪是什么意思?”赵虎像看一个疯子一样看着高煜。
高煜低头回避他的目光,镇定自若道:“警察应该很快会找上门,不过我已经背了一条人命,不在乎多背几条。老实和你说,我得了绝症,就算不被判死刑,也没几天好活了,所以还不如做做好事。”
“我犯的事是冯烈告诉你的?你又为什么杀了他?”
“因为他伤害了晓晓,而晓晓是我喜欢的女孩。”
“哦!”赵虎恍然大悟,神色也随之镇定下来,“那妞确实很不错。你说帮我顶罪,应该不是单纯好心,你有什么条件?”
高煜点点头,说道:“我死了之后,我妈就没人照顾了。如果我帮你顶罪,你以后每月要寄点钱给她当生活费。这辈子我欠她很多,也只能这样还了。”
赵虎狐疑道:“就这样,没别的?”
高煜道:“不过我有个要求,必须立血书。当然你不用在意,我写个字据,你刺破手指,在上面签名就行,签完名字我把字据寄给我妈。”
赵虎用怀疑的目光盯着高煜:“你不会拿这个来威胁我吧?”
高煜干笑了几声:“如果我要威胁你,我有必要和你说这么多吗?更何况我母亲年纪大了,活不了多少年,你很快就能解脱。但是如果你被抓住了,等着你的可能是无期甚至是死刑。”
“也就是说如果我不答应,你就会报警,和我同归于尽!”
赵虎沉默了,不得不承认相比起挨枪子儿,高煜开出的条件更能让他接受。
他思忖良久,终于咬着牙道:“好!”
高煜掏出一张纸条,里面还夹了一根针,说道:“用针刺破你的手指,在上面写个名字。快点,别耽误我去自首。”
赵虎有些迟疑,盯着纸条,迟迟不敢动手。
高煜见状,笑着道:“怎么了?怕我骗你。立个誓对你来说就那么困难?还是你认为给老人寄点钱比坐牢还难?”
“也罢!我不逼你。”高煜一下子站起来,抓起纸条塞回了自己的口袋。
“别、别!”赵虎慌忙拦住即将离开的高煜,他腆着脸笑道,“这么大的事,也该让人考虑下吧。我是没问题,可是高煜大哥你帮我顶罪,这可是大恩大德,这人情一辈子也还不清啊!别说每个月寄钱,你让我现在直接跪在你母亲面前当干儿子,我都愿意!”
说罢,赵虎匆忙抢过了高煜手里的纸条,用针刺破了手指,迫不及待地在纸条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一切完毕后,高煜带着纸条离开了赵虎家。走了几步路后,他掏出纸条,撕成碎片,扔进了垃圾桶里。
现在所有人都受到惩罚了,剩下的只有自己了!
9.
对其他人来说,等死是一种难以忍受的酷刑,彷徨、恐惧、惊吓……然而对于高煜来说,却是一段平静的日子。
拘留所的警察知道他身患重病,还不时来检查他的身体情况。
高煜知道这一切是那个叫唐海的刑警在暗中帮忙,尽管他没有明说。
这一天,他正睡得迷迷糊糊时,突然被看守人员叫醒,随后又被带到了公安局。
这一次,他没有进审讯室,而是来到了办公室。
一打开门,他就看见唐海正坐在沙发上泡茶,脸上带着笑容,完全没有往日的威严。
“坐。”唐海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说道。
高煜恭恭敬敬地坐下,随后问道:“有什么事吗?我该说的不都说完了吗?”
“这个啊……”唐海伸了下懒腰,“我最近太忙了,想偷一会儿懒,顺便找个人聊聊天。你也不用见外,放松点儿。”
坐定后 ,唐海笑着问道:“最近,你还有梦见黑衣人吗?就是你说的那个阴差。”
高煜摇摇头:“没有了。可能要等我死刑那天才会出现吧。”
唐海问道:“你就没有其他想要说的?”
高煜坦然道:“犯罪就要伏法。你是警察应该明白。”
唐海道:“有这觉悟很好。但是我们警察不放过一个坏人,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
高煜道:“我就是坏人。”
唐海笑了:“也许是,也许不是。”
他接着道:“通常来说,杀人案最难处理的是尸体,最难掩饰的是动机。所以如果不是临时起意的案子,谁最有杀人动机,谁就是凶手。但是你这件案子有点儿特殊。”
高煜有点不安:“我杀冯烈的动机是最清楚的。”
唐海意味深长地道:“但是有一点儿很奇怪,你之前装成是同性恋。按理说,你可以装得更像一点,比如把你家里那些性感写真处理掉,再多放几双拖鞋,一把牙刷,这很难吗?可是你却没有做到。连最重要的证物金戒指,你都随便夹在书里。
“对于一个犯下命案的人来说,未免太不小心了,所以只能是你故意让人发现这些,然后发现你开始的口供是假的。你知道我们会去你家查证,所以故意弄出这些破绽,为的是让你第二次的口供变得真实。很少有警察会怀疑自己调查的结果,结果就上了你的当。”
高煜脸上闪过了一丝慌张,他吞了吞口水。
随后,他认真地解释道:“很正常啊。其实我没有侥幸心理,装同性恋只是想掩盖我的犯罪动机。我不想让晓晓知道我是杀害她妈妈的匪徒,想随便找个动机搪塞过去。当然这并不能减轻我的罪行,我做得草率一些也很正常。”
“朱晓晓在你内心很重要吧。你得病之后,搬来这里,几乎没有别的朋友。唯一会和你打招呼的只有住在隔壁的她。她一直是你内心的支柱。”
高煜没有说话,他低着头,眼眶中已溢出了泪水。
唐海继续说道:“我说这些并不是不信任你,恰恰相反,我太信任你了!
“我相信你是真心对朱晓晓的。哪怕冯烈威胁你,你也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冯烈侵犯她的时候,你在现场的话,一定会阻止。所以我相信那天晚上,冯烈的同伙不是你。”
这时候,办公室的门开了,两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高煜面前。
高煜一下子惊讶地站起身,说:“晓晓,朱叔,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朱大山走过去,拍了下他的肩膀,诚恳地说:“我是带晓晓来自首的。然后,我们恳求唐警官,不要追究你说谎的责任!”
朱晓晓眼中含着泪,她看着高煜,眼中满是感激,随后她用柔弱却又坚定的声音对唐海说道:“冯烈是我捅死的,因为我知道了他是杀害我妈妈、还侵犯了我的匪徒。我想报仇,煜哥哥做那么多事,是想帮我顶罪!”
“别说了,晓晓求求你别说了!”高煜大吼道,“你干嘛跑来这儿,你不该来的,我只是个废人,而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朱晓晓走了过去,温柔地抚摸着高煜的头发,含泪笑道:“没事的,煜哥哥。我不需要你为我付出什么。我自己做过的事情,我会负责。对我来说,这就是我自己的路。”
唐海看着两人,叹了口气,心里开始思忖在法律允许的情况下,两人可以少负刑事责任的方法。
高煜的故事在这里就结束了,但是故事并没有结束。
10.
这天晚上,唐海和章明去了一家小酒馆里喝酒聊天。
章明很兴奋,最近几件案子都顺利解决了,意味着之后会有一段相对休闲的时间,他们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但是,唐海反而显得心事重重,仿佛在思考什么。
章明抿了一小口白酒,问道:“你说高煜的罪有多重?”
唐海摇摇头:“应该不会太轻。除了制造虚假证词、妨碍公务外,他故意用针头将艾滋病传染给赵虎,已经构成了故意伤害,尽管赵虎罪有应得。”
赵虎在公安局里得知高煜有艾滋病后,当场吓瘫了。在审讯过程中,他不停喊着:“我完了,一辈子都完了!”
章明感叹道:“这案子现在被炒得火热。朱晓晓为母复仇就挺让人同情,后面艾滋病患者为人顶罪更是感动了许多小年轻。现在媒体整天跟踪报道,要是将来高煜被判重了,说不定会引起民愤啊?”
唐海喝了口酒,默默道:“高煜真的是无辜的吗?”
章明有点蒙了:“唐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唐海道:“我在审问赵虎的时候,关于入室抢劫案的细节他大部分都交代得很清楚,但是唯独韩友兰被掐死那部分,他的回答含糊不清。
“他说他当时没想过杀人,而且他记得他跑的时候,韩友兰好像还会动。如果韩友兰不是赵虎杀的,那么又会是谁?”
章明惊讶道:“你怀疑是高煜?可他没有杀人动机啊!”
唐海道:“杀人案最难掩饰的就是杀人动机。所以高煜想给晓晓顶罪的时候,才会制造出一个虚假的动机。但是他有没有杀害韩友兰的动机呢?我想了很久,突然想到了高煜说的索命黑衣人。”
章明更加一头雾水:“索命黑衣人?”
唐海道:“高煜一直说自己梦见一个黑衣人,并且他坚持认为黑衣人是地府的阴差,是来带他走的。
“可是人在梦里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的,但是高煜却可以控制自己和黑衣人交流,这点不符合常理。
“所以,我在想这会不会是他的妄想。得了艾滋病后,高煜精神可能早就崩溃了,得了某种妄想症。”
“可是这和案子有什么关系?”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高煜看到穿着黑衣服的朱大山,会想到什么呢?”
章明惊讶道:“难道高煜把朱大山当成了他幻想中的阴差!”
唐海点点头:“没有错,当他看到朱大山站在晓晓家门口的时候,他内心一定认为晓晓家里一定会死人,当然那只是他单纯的幻想。
“然而好巧不巧的是,没过多久晓晓家就出了事。那一夜冯烈逃跑后,高煜进入了晓晓家,他内心的想法是,阴差果然是来索命的!那么这个时候,高煜会怎么做呢?”
“难道是他……”章明突然感到一股寒意充斥全身。
“高煜曾经说过,每一个将死之人,身旁都会有一个黑衣的阴差。也就是说,晓晓和她妈妈有一个人会死。对高煜来说,晓晓是他的精神支柱,所以死的不能是她。所以那个时候,他看到韩友兰还活着,立刻掐住了她的脖子……”
气氛一下子沉默了。良久,章明突然道:“你打算怎么办?如果你说的是真相,晓晓能接受得了吗?她一直把高煜当哥哥,当恩人!她太可怜了。”
唐海盯着空酒杯,眼中先是犹豫,然而又一点点变回坚定。
“小章,我们的职责是追查真相。”
唐海的声音很小很小,仿佛是在对自己说的。
章明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他最崇拜的前辈,此刻也陷入了艰难的抉择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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