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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通俗化翻译理解·卷八十二·晋纪四

资治通鉴通俗化翻译理解·卷八十二·晋纪四

作者: 引风雷 | 来源:发表于2025-02-13 23:14 被阅读0次

晋纪四,己酉(289年)—戊午(298年),共10年

世祖武皇帝下

太康十年(己酉,289年)
1.夏天,四月,太庙修建完成。
四月乙巳日,司马炎举行祫(音“匣”)祭大典(对所有先祖进行祭祀祝祷的活动,牌位已取消的先祖,一并包含在太祖的牌位之内,牌位尚存的先祖放在太祖牌位周围,一同祭祀)。
赦免天下全部囚犯。
2.鲜卑首领慕容廆派使者向晋廷请求投降。
五月,司马炎下诏任命慕容廆为鲜卑都督。
慕容廆在接受任命后,前去拜访东夷校尉何龛,为了表示尊重和礼敬,穿着一身布衣、头戴单布头巾,采用士大夫相见的礼节与何龛见面。
而何龛却列兵布阵、身着甲胄,以一副备战的姿态等待着慕容廆的到来。
慕容廆见状,也立刻返回换上了一身军服。
有人问慕容廆为什么要这么做,慕容廆回答:“何龛作为主人,对我这个客人不尊敬、不礼貌,我又何必尊敬他!”
何龛听到慕容廆这么说,瞬间觉得十分惭愧,在羞愧之余,意识到慕容廆能这么做,就代表他绝对是一个非比寻常的人才,因此往后对他更是平添了一份欣赏。
当时,鲜卑的宇文部(出自辽东郡边塞之外,为东部鲜卑首领)和段氏部(东部鲜卑,出自辽西郡,首领为段疾六眷,段务勿尘之子,在战乱中被卖到渔阳郡的乌桓首领库傉(音“怒”)家中当仆人,库傉看重段疾六眷的勇力,让他带兵去辽西郡谋生,于是段疾六眷招纳流窜犯、叛贼、强盗,使得队伍越来越强大)算是鲜卑中比较强盛的部落,多次侵扰欺压慕容廆带领的慕容部。
那个时候慕容廆暂时还没有足够的实力与宇文部、段氏部抗衡,只好卑躬屈膝的给他们送礼,以求暂时的安宁。
段氏单于阶把女儿嫁给了慕容廆,后来段氏生了几个儿子,分别为:慕容皝(音“晃”)、慕容仁、慕容昭。
由于辽东郡地处偏远、物资稀缺,于是鲜卑都督慕容廆就将部落迁徙到了辽西郡徒河县的青山居住。
3.泰始二年(266年),在王肃(司马炎的外公)的提议下,取消了五帝(白帝、赤帝、青帝、黄帝、黑帝)的祭祀牌座;本年冬天,十月,司马炎下诏恢复明堂和南郊中的五帝祭祀牌座。
4.十一月丙辰日,尚书令·济北成侯荀勗去世。
荀勗头脑机敏、才华过人,十分善于察言观色,也很会溜须拍马、说甜言蜜语,言行举止都十分令司马炎满意,因此能够长期获得司马炎的偏爱。
由于荀勗长期以来一直在中书部门中工作,管理的都是与国家朝政相关的机密大事,后来被提拔为尚书,反而接触不到这些核心机密了,也就使得他心中空落落的,略感惆怅。
有人前来为荀勗的升迁表示庆贺,荀勗对此嗤之以鼻,说:“凤凰待的金池宝地没了,有什么好祝贺的!”
5.司马炎越发沉迷饮酒作乐、越发在美人的温柔乡中难以自拔,渐渐的身体被掏空,搞出了一身的病。
杨骏(皇后杨芷的父亲)很忌惮汝南王司马亮,找机会在司马炎面前搬弄是非,硬是把司马亮给排挤出了中央。
十一月甲申日,司马炎做出了如下人事任命:
汝南王司马亮为侍中、大司马、假黄钺(代表帝王行使权力)、大都督、豫州都督,负责镇守许昌;
将南阳王司马柬改封为“秦王”,任命为关中都督;
将始平王司马玮改封为“楚王”,任命为荆州都督;
将濮阳王司马允改封为“淮南王”,任命为扬州·江州都督;
上述人员全都假节(授予军队的指挥权,并且可以处死触犯军令之人,任职结束后交还节杖),并要求他们离开中央前往封国。
司马炎作出了如下分封:
立皇子司马乂为“长沙王”,立司马颖为“成都王”,立司马晏为“吴王”,立司马炽为“豫章王”, 立司马演为“代王”;
立皇孙司马遹(音“玉”)为“广陵王”;
封淮南王司马允的儿子司马迪为“汉王”;
封楚王司马玮的儿子司马仪为“毗陵王”;
将扶风王司马畅(司马骏之子)改封为“顺阳王”;
封司马畅的弟弟司马歆为“新野公”;
封琅邪王司马觐(司马伷之子)的弟弟司马澹为“东武公”;
封司马繇为“东安公”。
早年间,司马炎把自己后宫中一位名叫谢玖的才人(地位仅次于美人)赏赐给了太子司马衷,谢玖与司马衷生下了皇孙,取名为司马遹。
有一次宫中大半夜里着了火,司马炎急的在楼上观望火势,那时司马遹年仅五岁,上前拉着司马炎的衣服建议他不要在晚上抛头露面,说:“现在天已经黑了,又突然发生了火灾,应当小心刺客,以防有人趁机作乱威胁陛下的生命安全,千万不能让火光照见您啊!”
这话从一个五岁的小孩口中说出,让司马炎大吃一惊,瞬间觉得司马遹这个小皇孙不得了。
从这以后,司马炎经常当着群臣的面对司马遹赞不绝口,说他的聪慧与眼光跟晋宣帝司马懿差不多;夸赞得多了,群臣们也都逐渐觉得司马遹确实是个难得的帝王之才,便把晋朝的未来寄托在了皇孙司马遹的身上。
司马炎知道太子司马衷智力有缺陷,但是一想到司马衷的儿子司马遹是个头脑聪慧、心思机敏、大有主见的人才,想着司马衷之后皇位肯定是交给司马遹继承,于是更加觉得没有必要废太子。
随后,司马炎听了王佑(王济的族兄)的建议,让太子司马衷的亲弟弟司马柬、司马玮、司马允分别去镇守国家各大军务重镇;为了牵制杨氏外戚在朝中的权力,为了避免其一家独大,于是司马炎任命王佑为北军中候,负责管理皇家禁卫军。
司马炎亲自给皇孙司马遹挑选从属官和老师,选来选去发现散骑常侍刘寔是个忠厚淳朴、志向高洁的贤人,便任命他为广陵王司马遹的太傅。
由于当前的社会风气太过恶劣,士大夫们都随波逐流、趋炎附势、见利忘义、拉帮结派,以至于谦虚退让、恭敬守礼的高贵品质渐渐不再成为人们所推崇的美德;于是刘寔写了一篇文章名叫《崇让论》,想号召那些刚刚步入仕途、即将走马上任的官员在任职前写下推辞谦让的表文,称之为“谢章”,在表文中不仅要推辞岗位,还要为朝廷另外推荐更优秀的人才,并且认为只有在官员提交了谢章之后,朝廷才能让他正式入职。
而且刘寔还认为,如果有官职空缺,那么就应该从推辞让贤次数最多的人当中进行选拔。
刘寔说:“在相互竞争、相互角逐的时候,人人都想夸耀自己、贬低他人;然而在推辞谦让、谦虚低调的时候,就总是要夸赞他人、推荐更优秀的强者。
如果每个人都争强好胜、你争我斗,那还怎么分得清好坏优劣?只有怀着虚心谦退、文明礼让的心态,才能让贤人智士不断的脱颖而出。
如果人人都能够低调沉稳、谨慎持重、谦虚退让,注重自身的素质修养与能力水平的提升,努力成为一个优秀、出色的人,那么有一天那个被举荐的人就会是自己,就算想一辈子当个碌碌无为、平庸卑贱的小人物,也躲不开飞黄腾达的命运。
如果人们只知道贪功冒进,比着搞关系、忙着托人情,巴不得冲在名利场上的第一线,巴不得把别人当成炮灰和垫脚石、踩在他人头上往上爬——还天真的以为自己真的在往前走呢,这分明就是在倒退嘛!”
淮南王司马允的相国刘颂上书说:“当前刑法制度宽松,大多数人都不按规矩办事,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陛下有心要改变现状,这很好,但是不能突然一下急转弯、不能立刻收紧法制要求,要不然会让众人一时间无法适应而生出其他祸乱。
想要矫正当前法制的乱象,应当一点点的调整、改变:先做出一点改变之后,等一段时间让人们适应接纳,然后再潜移默化的做出进一步调整;慢慢的重复上述操作就能扭转乱局、恢复秩序了,切不可操之过急。
这就好比在江面上行船,在湍急的水流之下,船只不可能直接横穿水面从最短的距离到达对面,但是可以在船顺着水流向下行进的时候,一点点调整方向朝对岸靠近,最终仍然可以成功到达彼岸。
“从晋受魏禅(泰始元年 264年)以来,至今已经过去了二十五年,然而在这二十五年间,无论是经济、人口还是军事,都没有多比过去好多少。
像陛下这般天资聪颖、圣明英武的明君,都没办法抹平前代王朝留下来的创伤,都没办法在开国的时候打下坚固的基础、创下恢弘的基业,那么等到陛下身故以后,江山社稷交给后人继承,而后人的资质又比不上陛下,那么以后又该如何让这个国家兴旺昌盛的发展下去呢?难道陛下对这一点毫不担心吗?
万一将来国家毁在了后世之人的手上,这并不能怪后人能力不行,而是得怪陛下在一开始立下的根基不牢。
那么如何才能保证国家长治久安呢?
我认为,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亲近贤才、分封宗室。
不过在给宗室封王裂地的时候,也要注意一点,就是千万不要给他们太多的土地和实权,要把握好限度。
那么这个限度又在哪里呢?
在国家动荡的时期,诸侯要有足够的实力成为中央政权的维护者;
然而诸侯中难免存在心怀不轨、阴险狡诈之徒,所以也得保证当这些奸人想要作乱时,以他们单个的能力不足以构成对中央的威胁。
不过,想要把控好这个限度确实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所以我认为陛下应当召集一批博古通今、学识渊博、见识深远的有见识之人,好好商量一下这件事。
“周天子对于犯了重罪的诸侯,会采取流放的惩罚措施,然后会再选择其他人来继承这一封国,使得封国可以长久的绵延下去;
汉天子对于那些犯了罪或者没有后嗣的诸侯,会直接取消他们的封地,将其国土纳入中央控制的范围内。
我认为,汉代的做法不可取,应当沿用周王朝的做法,让封国永远存续下去成为中央的屏障,这样诸侯得到了足够的优待,不会生出不平衡的逆反心理,也能让中央政权得到足够的维护。
“天下事繁杂多样,而天子就像天上的太阳,有且只有一个,总有太阳照不到的角落,所以也总有天子管不到的事情。
因此,对于天下万民的统治者来说,只需要把控大体上和谐稳定的发展即可,至于各项具体事物的细分职能,就交给各部门、各单位的大臣和官员去处理就好了。
这么做并不是说反对天子勤政、建议天子偷懒,而是因为国家是由人组成的,有人就必然会有事,事情分门别类形成不同的职能,每一种职能都需要由人去管理、执行,这就形成了不同的部门,各个部门之间必须要进行明确的分工合作,才能保证国家正常的运行、保证百姓正常的生活,而天子就是处于最顶端操控大局的首脑人物——这只不过是事物发展的必然规律而已。
官员在任职初期,很难快速判断出他的能力与素质的高低;但是任职一段时间后,再对他的政绩按照标准进行考察,那么也就很容易分辨他的功过优劣了。
如今陛下确实定下了不少好政策,但是在政策颁布开来、任务分配下去之后,却不去管政策是否落地,不去管任务是否达标,那么难免有人阳奉阴违、偷奸耍滑,导致相关政策流于形式、无疾而终,最终不了了之,难以贯彻落实,没有实际收效——这样是不是就有些虎头蛇尾了呢?
天子如果既能把控全局,又能注重对结果的考察,那么绩效好的臣子将会的到应有的赏赐,懒政渎职的官员也逃脱不了应受的惩罚了。
“古时候的六卿(地官司徒,春官宗伯,夏官司马,秋官司寇,冬官司空)为六个负责具体事务的职能部门,而冢宰(即 天官)负责对六卿进行统筹管理工作。
从秦朝、汉朝以后,‘六卿’就逐渐发展成了九个具体的职能部门,称之为‘九卿’,由丞相负责统筹管理九卿。
然而如今各项职能仅由尚书部门一手抓,职能部门只是在按照尚书部门的指示行事而已,已经形同虚设了,不得不说,尚书部门的职权实在是过重。
微臣认为,各项职能还是应该重新由相关的职能部门具体掌控、执行,尚书只需要像丞相那样,对各职能部门进行统筹管理就行了,即到了年底进行绩效考核、人事评定,按照考评结果的优劣来确定是赏是罚。
如今很多事情都是由陛下直接布置任务、确定具体流程、给出相关指示,下面的部门只需要按部就班的完成即可,万一出现了什么差错或纰漏,那么一切责任都是陛下的,各部门完全可以撇清得一干二净;如此,到了年底,一旦各项工作没有任何可圈可点的业绩,那么到底应该由谁来负责、谁来接受惩罚呢?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只要是人,就肯定避免不了犯错。如果大臣、官员们稍微犯了一点细小的过错,就要马上对照法律严加查办,那么这么一番大刀阔斧的操作下来,朝堂上还有大臣吗?
据我观察,最近几十年那些负责监督检查的纪检官员(即 监司),对原则问题视而不见、对法制条款的初衷置若罔闻、对规章制度的本质抛诸脑后,反倒是盯着一些细枝末节、微不足道的差错大做文章,搞得惊天动地。
我想,之所以会造成这样的局面,主要还是因为这些纪检监察官吏畏惧强权,他们不敢整治背景深厚的犯法之人,但是又担心考核的时候拿不出监督治理的成效,于是只好把无权势、无背景之人的过错无限放大,把律法中那些隐藏在犄角旮旯、无关痛痒的条款拿出来借机发挥、小题大做。
表面上看过去,他们的弹劾文书一封接着一封,营造出自己尽职尽责、秉公执法、克己奉公的模样,实际上完全是在歪曲法律、破坏秩序、放纵真正的大奸大恶之人、迫害无辜弱小的普罗大众。
圣明的君主不会对那些无关紧要的小案子上心,而对于那些迫害百姓、扰乱社会、破坏风气、危害国家的凶恶之辈会绝对的重拳出击、痛下杀手,这才能真正让包藏祸心、无恶不作的害国害民之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建立国家、统领百姓,很关键的一点就是要确立制度、统一思想、明确教化,这样才会对后世造成深远的意识形态以及风俗习惯上的影响:即使往后的君主弱小年幼,也不会缺少忠臣烈士的辅佐;即使往后的君主资质平庸,也有深谋远虑的贤人勇将来扶持——就算天子昏庸,就算天子愚钝,也不会对国家发展产生太大的影响。
“建造宫殿、打造府邸,这些土木工程都是劳民伤财、兴师动众的事情,而且就算陛下现在不搞这些,将来总会有君主做这样的事;再说了,盖楼建屋、修园扩院也算不上什么紧急要务,陛下没必要自己去承担压迫百姓、损耗民财的骂名。”
虽然司马炎认为刘颂的奏疏有道理,但是他并没有采取实际行动进行改变。
6.司马炎下诏任命刘渊为匈奴北部都尉。
刘渊为人豪爽大方,从不吝惜钱财,利用大量的金银财宝招贤纳士、结交豪强,对每个宾客友人都是真诚热情、倾情相待,因此,匈奴五个部落中的英俊豪杰以及幽州、冀州地区有名的儒生学者都纷纷归心于刘渊。
7.奚轲种夷有十多万口人投降于晋廷。

孝惠皇帝上之上(名 司马衷,字 正度,晋武帝司马炎的第二个儿子)
永熙元年(庚戌,290年)
1.春天,正月初一(辛酉),司马炎下诏将年号从“太康”改为“太熙”。
2.正月己巳日,司马炎任命王浑为司徒。
3.司空·侍中·尚书令卫瓘的儿子卫宣迎娶了繁昌公主(司马炎和杨芷的女儿)。
卫宣是一个出了名的大酒鬼,喜欢撒酒疯,常常惹事闯祸,违法乱纪的事情层出不穷,杨骏看到自己的孙女婿是一个如此差劲的人,对他极为厌恶,不愿意与这样的人成为一家子。
于是杨骏与黄门联合起来在司马炎面前诋毁卫宣,并且提出让司马炎下诏要求卫宣与繁昌公主离婚。
卫瓘得知自己儿子卫宣当前的处境水深火热,又是焦心又是忧虑,百般无奈之下只好申请退休辞官。
司马炎下诏将卫瓘从司空进位为太保,以“菑阳公”的身份回家养老。
4.剧阳康子魏舒去世。
5.三月甲子日,司马炎任命右光禄大夫石鉴为司空。
6.司马炎昏迷在床、重病不起,然而当时他还没有来得及召唤大臣嘱托身后的辅政之事。
那段时期,朝廷中有声望、有大功的老臣基本上都已经去世了,在寝殿中照顾司马炎的大臣,只有侍中·车骑将军杨骏,其他的朝臣全都被排斥在宫外不被允许接近司马炎一步。
因此,杨骏得以趁机在朝中、宫中安插许多自己的党羽。
过了不久,司马炎的病情稍微好转了一些,醒来后抬眼往四周一看,竟然一个认识的侍从、宫人都没有,于是一脸严肃且带着怒气地对杨骏说:“你怎敢如此放肆!”
那时豫州都督·汝南王司马亮还没有动身前去豫州,司马炎便下令要求中书部门按照自己的意思写下诏书,安排司马亮与杨骏一起辅佐太子司马衷执政,随后又打算挑选几个在朝廷中有名望、有地位的人一并辅佐司马衷。
杨骏来到中书部门,找人要来司马炎的诏书,说只是看看而已,当值的中书官员想也没多想就把诏书交给了杨骏,结果没想到杨骏拿了诏书就直接装在衣袖里带走了。
由于搞丢了天子诏书,中书监华廙(华歆之孙)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前去找杨骏把诏书给要回来,但是杨骏说什么也不给。
当时,司马炎的病情又反复了,比之前还要严重,整个人的意识已经很不清醒了,于是皇后杨芷在一旁向司马炎奏请说让杨骏辅佐司马衷执政,司马炎在昏迷中点了点头。
夏天,四月辛丑日,皇后杨芷召见中书监华廙和中书令何劭(何曾之子),口述司马炎的意旨让他们写下诏书,任命杨骏为太尉、太子太傅、都督中外诸军事、侍中、录尚书事。
诏书写好后,杨芷当着华廙、何劭的面将其拿给司马炎看,司马炎只是虚弱的看着这份诏书一言不发,也不知道他的头脑此时是否清醒,也不知道他此时到底有没有力气开口讲话。
在司马炎虚弱无力的时刻,皇后杨芷赶紧下令让汝南王司马亮回到豫州负责军事镇守工作,把他排挤出了中央。
过了不知多久,司马炎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头脑也稍微清醒了一些,问身边的人:“汝南王(司马亮)来了吗?”
侍从们都回答说:“没来。”
听到这个答案,司马炎心中顿感不妙,焦虑和担忧袭上心头,一下子又陷入了昏迷,很快就病危了。
四月己酉日,司马炎在含章殿驾崩,享年五十五岁。
司马炎为人胸襟广阔、温和醇厚,心思敏锐、眼光长远、聪慧通达,善于洞察事物、分析规律且多谋善断,对于说话直言不讳、不讲情面的大臣予以极为包容的态度,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失态过。
皇太子司马衷即皇帝位。
赦免天下全部囚犯。
司马衷下诏将年号从“太熙”改为“永熙”。
尊称皇后杨芷为皇太后。
司马衷册封太子妃贾南风为皇后。
杨骏大模大样的来到太极殿前殿住了下来。
当时司马炎的灵柩要从含章殿转移到太极殿,内宫中的所有人都出来向灵柩告别,然而杨骏不仅赖在太极殿不走,而且还发动一百名虎贲勇士保卫自己的安全。
司马衷下诏要求石鉴与中护军张劭负责监督司马炎陵寝的建造工作。
大司马·汝南王司马亮(司马炎的叔父,司马衷的叔祖)担心入宫后杨骏会威胁到自己的生命安全,于是根本就不敢进宫去给司马炎的灵柩哭丧,只好在大司马府的门外嚎啕大哭,以表达哀思。
随后,司马亮就在洛阳城外扎营,并提出等自己亲眼看到司马炎的下葬队伍经过之后,就动身前去豫州。
有人说司马亮要出兵讨伐杨骏,把杨骏吓坏了,赶紧跟太后杨芷商量计策,于是杨芷就让司马衷亲手写下一封诏书,交给石鉴和张劭(杨骏的外甥),让他们二人带着修建陵寝的士兵前去攻打司马亮。
张劭得到诏书后,赶紧带着自己所统领的部伍前去找石鉴,要他跟自己一同发兵,而石鉴认为汝南王司马亮绝对不会对杨骏刀兵相向,所以并没有理会张劭的请求。
司马亮得知杨骏打算对自己出手,赶紧问廷尉何勗应该如何处理,何勗回答:“如今满朝文武都站在您这边,您完全有这个实力讨伐杨骏,难道还怕他不成!”
然而司马亮心中始终还是没底,不敢轻举妄动,一直等到晚上,才快马加鞭逃到了许昌,这才免去了一场刀光剑影,暂时保住了一条命。
杨骏的弟弟杨济和杨骏的外甥·河南尹李斌都劝杨骏,让他把汝南王司马亮留在中央辅政,这样可以减少朝臣们对于杨氏一族的嫉恨,但是杨骏并没有采纳这个意见。
杨济与尚书左丞傅咸的关系很好,他知道兄长杨骏与汝南王司马亮之间不可避免会引发一场巨大的政治风波,而傅咸又是一个正直刚硬、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担心他说出什么切直的忠告惹出祸患,于是便对他说:“我兄长(杨骏)如果把大司马(司马亮)征召入朝,那么你就赶紧退居二线躲起来吧!能保住你一家的命也好啊!”
傅咸说:“皇室宗亲以及外戚宗族,本就应该共同成为新帝的辅佐,这样双方相互制约监督,才能维持住平衡与和谐。
只是让大司马还朝而已,这代表你兄长(杨骏)是打算与之一起辅佐天子的,也证明了他是个一心为国、克己奉公的人,我又有什么好回避的呢?”
杨济又让侍中石崇前去给杨骏做思想工作,劝他将司马亮留在宫中,但是杨骏还是不为所动。
五月辛未日,晋武帝司马炎在峻阳陵下葬。
杨骏心里很清楚,自己在朝中、社会中的名声和口碑并不好,于是想要仿照当初魏明帝曹叡即位后的做法,给众臣加官进爵以收买人心。
左将军傅祗(傅嘏之子)给杨骏写了一封信:“哪有先帝(司马炎)刚晏驾,做臣子的就开始给满朝文武论功行赏的?”
杨骏直接把这封信甩在一旁,根本没把它当回事。
五月丙子日,朝廷下诏给中央、地方上的所有官员的爵位全部抬高一级,参加了司马炎葬礼的大臣爵位抬高二级,赐予二千石及以上的官员关中侯(地位低于关内侯)爵位,免除全天下老百姓一年的田租赋税。
侍中石崇、散骑侍郎何攀上奏说:“陛下(司马衷)当了二十多年的太子,如今终于即天子位,承袭了大晋的基业,然而此次论功行赏的规模比当初先帝(司马炎)给开国功臣、灭吴功臣所颁发的赏赐还要隆重,这十分不合理。
大晋是要流传千秋万代的,如今陛下只是第二世的皇帝,就开了一个破坏礼制规矩的头,岂不是为后世做了个十分不好的榜样吗?如果只要有新帝登基,就要给全天下官员的爵位增加一级,那过个几世之后,岂不是所有人都是公爵、侯爵了?”
石崇、何攀的奏疏并没有得到任何批复。
朝廷下诏任命太尉杨骏为太傅、大都督、假黄钺(代替天子行使权力)、录朝政(总领政事),所有官员都归杨骏统筹管理。
傅咸对杨骏说:“服丧三年这一制度已经被废很久了,天子不需要为了给先帝尽心丧(在心中表示哀悼,也称 谅闇)而三年不理朝政。所以根本不需要像当年商高宗武丁那样,在服丧期间把国事全部委托给宰相。
如今陛下天性谦逊,把国家大事的处理权交给了您,但是天下所有人都并不看好这件事,恐怕以您的水平也担当不起这个重任吧?
就连周公旦这样大公无私的圣人,在辅佐年幼无知的周成王时,都免不了被人说闲话、泼脏水、造谣诽谤,更何况当今天子如今已经二十多岁了,完全有能力自理国政,您如此霸占皇权、一手遮天,怎能不招至他人的非议呢!
我认为先帝下葬之后,您就应该主动功成身退,这样不仅能保住您的荣华富贵,还能在后世留下千古美名啊,这难道需要我多说吗?”
杨骏对傅咸的忠告嗤之以鼻。
见杨骏不听劝,傅咸仍然找机会多次给杨骏做工作,说得多了,搞得杨骏对傅咸产生了非常大的厌恶情绪,打算将他赶出中央、到地方上去当个太守。
杨骏的外甥李斌说:“傅咸可是出了名的直臣,您要是把他给赶走了,大家都不会服气的。”
为了不失去朝中人心,杨骏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杨骏的弟弟杨济给傅咸写信:“有句话说得好:‘痴呆愚笨,官场好混;装聋作哑,灾祸离家。’
要知道,这官场上的事,哪有那么容易说清楚、捋明白?脑子里想的事儿太多了,对你不好,我实在是担心你的安危,所以才跟你说这些。”
傅咸给杨济回复道:“卫公(卫瓘)之前说过:‘宁愿沉迷酒色而死,也不要因刚硬强直而死。’
连死在酒精与美色之中都不后悔,竟然害怕因为劝谏太过直白而遭到诛戮,不就是因为没有道德底线、缺少礼义廉耻吗!这么做只不过是一个苟且于世的行尸走肉罢了。
从古至今,都不缺因言辞激烈、直言不讳而死的大臣,要么是因为他们说的话太过偏激惹怒了天子,要么是因为他们用心不纯,只是为了闹出一点大动静来哗众取宠,所以成为了他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我全心全意都是为了国家,赤胆忠心日月可鉴,难道这样也会被人忌恨吗!”
杨骏认为皇后贾南风太过强势阴险、心中的鬼主意太多,于是对她一直都心怀忌惮,便安排自己的外甥段广为散骑常侍,负责掌管中央的机密大事,安排外甥张劭为中护军,负责管理皇宫禁卫军。
只要杨骏打算颁布什么命令、下达什么指示,就自己先拟好一份诏书,然后拿给司马衷审阅,再拿给太后杨芷过目,走过这一套流程之后,事情就能如杨骏的愿顺利施行。
杨骏把持国政的这段时间,手段狠戾残酷,颁布的事项细碎繁复难以执行,而且刚愎自用、固执己见、独断专行,因此朝内朝外对他抱怨不止。
冯翊太守孙楚(孙资之孙)对杨骏说:“明公身为陛下的外公,又身居伊尹、霍光这样的辅政大位,应当秉公无私、公平公正,真诚坦荡的对待众臣,谦虚低调的为人行事。
如今皇室宗族(司马氏)人数不少,而明公却把他们全部排挤在外,不让他们参与国家政务的决策,不仅如此,朝中的重要岗位也都是您的亲信、党羽——
这只能让外人认为您忌惮宗室成员,结党营私、危害皇室。
依我看,您已经大祸临头了!”
杨骏仍然不把这些忠告当回事。
弘训少府(弘训宫,为晋景帝司马师的夫人景皇后羊氏的宫殿,少府负责管理皇家私财府库)蒯钦是杨骏姑姑的儿子,多次规劝杨骏行事收敛、处事谨慎,言辞大多都很直白露骨,甚至有时候会让杨骏感到有些下不来台。
其他人听到蒯钦这样在杨骏的雷区里反复横跳,都为他暗自捏一把汗。
蒯钦说:“杨文长(杨骏 字 文长)虽然脑子糊涂、不辨是非,但是他至少还是知道‘没有罪的人不可以随便枉杀’的道理。
现在我的劝告惹他心烦,最多就是讨厌我、疏远我罢了,只要他疏远了我,那我不就远离政治斗争的漩涡了吗?如此一来我就安全了。
要不然,我怕是得被他牵连得尸骨无存啊!”
杨骏征聘王彰为司马;王彰来自匈奴东部部落,接到杨骏的征聘文书之后当即表示拒绝。
王彰的朋友新兴人张宣子不理解他为什么不答应,王彰说:“一个家族冒出两个皇后,很难有好下场,这是自古以来人尽皆知的事。
况且杨太傅(杨骏)天天和那些包藏奸心的卑劣小人混在一起,对于正直真诚的劝告一概不听,那些真正为他好、为国家着想的忠臣却成为了他打压的对象,仗着自己权势滔天胡作非为、嚣张跋扈,这完全是作死的节奏。
我常常乘船入海、离开边塞去游历,就是为了躲着他,就这样我都还嫌躲得不够远,怎么可能接受他的征聘呢?
武帝(司马炎)也是够糊涂的,对国家的未来考虑得也太浅了,他那个皇太子(司马衷)明明脑子有问题,根本就不是个当皇帝的料,还不早做打算给他挑一些品行优良、德才兼备、深谋远虑的忠臣良将,最后竟然把太子委托给杨骏这样的败类。
唉,算了,这个国家怕是也就这样了,估计马上就要天下大乱了!”
7.秋天,八月壬午日,司马衷立广陵王司马遹为皇太子。
司马衷任命中书监何劭为太子太师,任命卫尉裴楷为太子少师,任命吏部尚书王戎为太子太傅,任命前任太常张华为太子少傅,任命卫将军杨济(杨骏之弟)为太子太保,任命尚书和峤为太子少保。
司马衷册封太子司马遹的母亲谢氏(原司马炎的才人)为淑媛(属 嫔位),而皇后贾南风为了不让谢淑媛与司马遹见面,便把她转移到另外比较偏僻的屋子中居住。
晋武帝司马炎时期,和峤曾经在与司马炎聊天的时候谈到:“皇太子(司马衷)性格淳朴,就像一块未开发的璞玉,翩翩然有古人的风度,但是当前的朝堂风诡云谲、尔虞我诈,恐怕太子无法胜任这些啊!”
司马炎陷入了沉思,没有说话。
后来,和峤与荀勗一起在司马炎身边侍候,司马炎说:“我看太子(司马衷)最近入朝时的言行举止大有长进了,你们去拜访一下他,问问他对当前的国家事务如何看待,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有所进步。”
和峤、荀勗奉司马炎的命令前去拜访司马衷,交谈了一阵后,二人回到司马炎身边复命。
荀勗等人都对司马衷的表现赞不绝口,说他“气量宏达、举止风雅、对时事非常有见解”,还说司马炎看得真准,确实如他所说进步突飞猛进。
而和峤在一旁冷眼看着默不作声,等众人你一眼我一语吹捧完司马衷之后,说了一句:“还是老样子。”
司马炎顿时脸色沉了下去,心中非常不痛快,二话不说撇开众人自行离开了。
后来司马衷即皇帝位,和峤跟着太子司马遹一同入朝觐见,皇后贾南风指使司马衷问和峤:“你当初说我承担不起这份家业,如今你又有什么话说?”
和峤回答:“我之前给先帝(司马炎)做侍臣的时候确实说过这样的话。如果我说的话没有应验,那么这是国家社稷、天下万民的福气啊!”
8.冬天,十月辛酉日,司马衷任命石鉴为太尉,任命陇西王司马泰为司空。
9.司马衷任命刘渊为建威将军,担任匈奴五部的大都督。

元康元年(辛亥,291年)
1.春天,正月初一(乙酉),年号从“永熙”改为“永平”。
2.在贾南风还是太子妃的时候,就因为嫉妒别的嫔妃受宠而亲自动手杀了好几个人;后来有个妃子怀了太子司马衷的孩子,贾南风醋意大发,随手抄起一旁的手戟照着这名妃子的肚子刺去,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霎时鲜血遍地,妃子捂着肚子跪倒在地不住地挣扎,未出生的胎儿也就这样硬生生的流产了。
晋武帝司马炎得知此事后勃然大怒,马上下令让人修建金墉城,打算废掉贾南风的太子妃之位,将其幽禁在金墉城中。
荀勗、冯紞、杨珧以及充华(司马炎的嫔妃)赵粲都赶忙跑来为贾南风求情,说:“贾氏年纪轻不懂事,再说了女人嘛,有点嫉妒心很正常,等她长大了就好了。”
皇后杨芷也说:“贾公闾(贾充)是开国功臣,又是陛下的老亲家,他女儿只不过是耍点小性子、喜欢吃醋而已,怎能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辜负贾公对国家的一片赤胆忠心呢?”
于是司马炎也就不再提起此事,贾南风的太子妃之位就这么保住了。
这件事发生后,皇后杨芷就经常批评贾南风,希望她能安分守己、不要在那么嚣张跋扈;贾南风被训诫得多了,难免对杨芷心生怨恨,但是她根本就不知道当初司马炎没有废黜她的太子妃之位其中也有杨芷的一份力,在面对杨芷的一声声指责下,贾南风竟然还以为是杨芷在司马炎面前搬弄是非、害得自己差点丢了太子妃之位,于是心中对杨芷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等到司马衷即位,贾南风完全没有把太后杨芷当成自己的婆婆看待,对她的态度十分傲慢无礼;后来,贾南风有心要把持国政、干预政治,又在杨芷的父亲·太傅杨骏手上屡屡受挫。
殿中中郎渤海人孟观、李肇二人都遭到过杨骏的冷遇和白眼,因此他们心中早就看杨骏不爽了,憋着想找机会整治杨骏,便在暗中散布有关杨骏的谣言,说他“想要造反,倾覆国家”。
在司马衷还是太子的时候,黄门董猛就一直在东宫任职,当时他是寺人监(寺 通 侍,主管东宫的宦官),与贾南风之间有一些交情,于是贾南风就联合董猛、孟观、李肇,打算把杨骏给除掉,然后废黜杨芷的太后之位。
贾南风让李肇先去给汝南王司马亮打招呼,让他带兵进入洛阳讨伐太傅杨骏,但是司马亮并没有搭理贾南风。
李肇见司马亮不与贾南风合作,便转头去找荆州都督·楚王司马玮。
司马玮听说贾南风要整治权臣杨骏和太后杨芷,一下就来了精神,满口答应了下来,随后便大手一挥写下一纸奏疏请求入朝觐见。
本来太傅杨骏在一开始掌权的时候,就想召司马玮入朝与自己一同辅政,但是一想到司马玮是一个身强体壮、性格豪迈、行事冲动鲁莽的人,就不禁感到心里一紧,没有实施这个想法;现在司马玮主动要求入朝,也恰好遂了杨骏的本意,于是杨骏马上予以批准。
二月癸酉日,荆州都督·楚王司马玮和扬州都督·淮南王司马允一起来到了洛阳,入朝觐见天子司马衷。
三月辛卯日,孟观、李肇带着提前已经写好的诏书,趁着夜色前去面见司马衷,诏书中全是诬陷太傅杨骏谋反之辞,司马衷看完诏书后表示默许。
紧接着,整个皇宫内外所有禁卫军全部进入战备警戒状态,皇后贾南风派出使者带着诏书,宣布“罢免杨骏太傅一职”的诏命,让他以“临晋侯”的身份免官回家。
贾南风做出了如下安排:
东安公司马繇带着四百名殿中护卫讨伐杨骏;
楚王司马玮带兵在司马门附近屯兵;
任命淮南王司马允的相国刘颂为三公尚书(负责管理刑狱案件),带兵镇守在宫殿之中。
段广(杨骏的外甥)跪在司马衷面前说:“杨骏又没有儿子,他哪里有什么谋反的动机呢!陛下您可得好好想想啊!”
然而司马衷就仿佛对外界的一切都没有感知一样,木讷的没有做任何回应。
杨骏当时居住在曹爽的旧宅之中,位于武库南侧,听到皇宫方向传来了闹哄哄的声音,知道一定发生了不得了的变故,于是赶紧把从属官们都召集起来一起商议对策。
太傅主簿朱振对杨骏说:“如今这变故猜也猜得到,肯定是那些阉人给贾南风出的阴谋诡计,这事儿就是冲您来的。
您赶紧让人在云龙门(洛阳宫正南门)放火,逼迫朝廷交出幕后主使;然后打开万春门(洛阳宫东门),带着东宫守卫以及皇宫外部军队的兵众一起跟着皇太子(司马遹)进入皇宫,并要求铲除危害国家的奸人。
在这样的压迫下,宫中必然有人为了自保而砍下始作俑者的脑袋交到您手上。
如果不这么做,您可真的就性命难保了!”
杨骏本就是个胆小怕事的个性,在如此慌乱危急的时刻就更是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没办法思考朱振说的话是否有道理,一时间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
磨蹭了半天,最后杨骏憋出一句:“云龙门是魏明帝(曹叡)花了大功夫修建的,好端端得怎么就要把它烧了呢!”
侍中傅祗前来向杨骏通风报信,然后去找尚书武茂要求跟他一起进宫去看看具体情况、事态发展。傅祗对尚书部门的官员说:“宫中不能没人照看。”说完,便为自己的鲁莽到访而向众人作揖赔礼,然后匆匆走下台阶,准备速速进宫。
尚书部门的大多数人都跟随在傅祗一起走,然而傅祗回过头一看,尚书武茂还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傅祗心焦如焚,对武茂喊道:“你难道不是陛下的大臣?如今宫内宫外完全断绝了联系,还不知道陛下现在是死是活、是安是危,你怎么好意思如此安闲自在地坐着!”
武茂一瞬间被骂醒,立刻从座位上弹起来,跟上了傅祗的脚步。
杨骏的同党·左军将军刘豫带兵守卫在皇宫门前,碰上了右军将军裴頠(音“尾”)。
刘豫问裴頠:“太傅(杨骏)在哪?”
裴頠(裴秀之子)撒了个谎,说:“我刚才在西掖门看到杨公(杨骏)乘坐着一辆白车,跟着两个人一起出宫西去了。”
刘豫信以为真,以为杨骏逃跑了,大吃一惊,心中顿时失去了主心骨,说:“什么?!那你说我现在该去哪?”
裴頠说:“还不赶紧去廷尉部门自首!”
刘豫点了点头,认为裴頠说的很有道理,于是连手上的兵也顾不上带着了,孤身一人快马加鞭向廷尉赶去。
随后,宫中便传出了司马衷的诏书,要求裴頠接替刘豫暂代左军将军,在万春门屯兵。
皇太后杨芷在布帛上写下了一封求救信,绑在箭羽上射出城外,上面写着:“请救太傅(杨骏)一命,必当重重有赏!”
皇后贾南风看到太后杨芷搬救兵,赶紧出手阻止,马上宣称“太后杨芷与太傅杨骏一同谋反”,让所有人都不要听杨芷的命令。
很快的,贾南风就让殿中的侍卫们全部出宫,放火焚烧杨骏的府邸,还安排了大量的弓弩手在楼阁上向杨骏的府中射箭。
不一会儿,杨骏府上便火光冲天、浓烟四起、矢石飞箭密密麻麻,杨骏的士兵根本就没办法向前迈出一步,更别提冲出杨骏府邸与外面的部队拼杀了。
杨骏实在是走投无路,跑到马厩中藏身,但还是被贾南风派来的兵给抓住了,当场一刀毙命。
杨骏的弟弟杨珧、杨济,杨骏的外甥张劭、李斌、段广,杨骏的党羽刘豫、武茂以及散骑常侍杨邈、中书令蒋俊、东夷校尉文鸯,全都被孟观逐一并收捕,诛杀后夷灭三族。
受到杨骏牵连而死的足足有好几千人。
杨珧在即将被处斩时,向东安公司马繇(诸葛诞的外孙)喊话,说:“我之前给先帝(司马炎)写的表文还放在宗庙里,先帝说了,凭借此表可以饶我性命,张华可以作证!”
当年钟毓也是因为提前给司马昭打过预防针,说钟会将来会谋反,后来钟会果然谋反,司马昭因为钟毓有前言,于是饶了钟毓儿子的性命;考虑到有这样的先例,这一次,现场大多数人都认为应当仿照司马昭对钟毓的做法进行处理,留下杨珧的一条命,但是司马繇并没有答应。
贾氏宗族以及贾氏的党羽在一旁催促得很紧,要求立即处死这些杨骏的同党,一个都不许放过;杨珧见当初的诺言并没有被兑现,更是绝望悲痛得当场撕心裂肺地大吼大叫,刽子手手起刀落,把杨珧的脑袋砍了个稀碎。
由于司马繇是诸葛诞的外孙,当年诸葛诞发起淮南三叛的时候,与文钦之间闹得十分不愉快,一时冲动把文钦给杀了,而文鸯是文钦的儿子,因此司马繇与文鸯之间算是有家族仇恨,也就使得司马繇长期以来一直都很忌惮文鸯。
司马繇害怕文鸯为父报仇,于是总想找机会把他给除掉;这次贾南风铲除杨骏,在司马繇眼里就是解决文鸯的大好机会,直接以“文鸯是杨骏同党”为由,顺利将其诛杀。
当天晚上,司马繇的权力达到的前所未有的顶峰,一切生杀赏罚全都由他一人说了算,成了震慑皇宫内外的大人物。
王戎对司马繇说:“铲除了杨氏一族之后,您也该远离纷争、深藏功与名了。”但是司马繇刚刚尝到权力的滋味,怎肯轻而易举的放弃,于是并没有把王戎的话放在心上。
三月壬辰日,赦免天下全部囚犯,将年号从“永平”改为“元康”。
皇后贾南风假借司马衷的名义发布诏书,让后军将军荀悝把太后杨芷送到永宁宫,暂时留了太后的母亲·高都君庞氏一条命,让庞氏与杨芷一起在永宁宫中居住。
后来,贾南风指使有关部门上奏:“皇太后(杨芷)阴险狡诈、包藏祸心,企图夺权造反、危害社稷,在宫内奸心不死,射出飞箭到宫外给外面的人通风报信,想要招募军队助杨骏谋反。
如此大逆不道的恶行,自会受到上天的惩罚!
齐襄公与杀了鲁桓公,这件事与鲁桓公的夫人文姜(与兄长齐襄公有私情)脱不了干系,后来鲁庄公继位,并没有再把文姜接回国。
对于鲁庄公的做法,《春秋》采取的是褒奖的态度。
继承宗庙、供奉先祖、发扬大晋社稷,应该秉持着一颗大公无私的心,即使陛下再不忍心,微臣也决不能容忍太后继续作恶!”
朝廷下诏:“这件事关系重大,请再好好想想。”
有关部门又上奏:“应该把太后杨氏废黜为峻阳(晋武帝司马炎的陵寝为峻阳陵)庶人。”
中书监张华说:“先帝(司马炎)在世时,并没有废黜杨氏(杨芷)的皇后之位,如今杨氏当上皇太后,与杨氏宗族及其党羽搅和在一起把持朝政、干预国事,做出来的事情完全不是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太后该做的,的确应当受到惩罚。
当初汉朝废黜赵氏的太后称号,将其贬为‘孝成皇后’,我认为应当以此事为依据,给皇太后杨氏贬低尊号,将其降级为‘武皇后’,安排在其他宫殿中居住。
不要让她的下场太难看,这样既保全了皇家的颜面,还成全了太后与陛下母子一场的情分。”
左仆射荀恺与太子少师·下邳王司马晃等人认为:“皇太后(杨芷)图谋造反、大逆不道、国法难容,没有资格成为先帝(司马炎)的皇后,应当废黜她的太后尊号,然后打入金墉城。”
于是有关部门按照下邳王司马晃的意思,提请将皇太后杨芷废黜为平民,得到了朝廷的许可。
有关部门又一次上奏:“杨骏作乱谋反,按理说家人都应该受到牵连一并被诛杀,但是当时为了宽慰太后的情绪,陛下下诏赦免了杨骏的夫人(杨芷之母)庞氏的死罪。
现在杨氏已经被废为了平民,不再是皇太后了,那么庞氏也理应交付廷尉部门处刑。”
朝廷并没有批准这一提议。
而有关部门仍旧反复奏报请求,然后朝廷才批准了这一申请,这一切的背后操盘手其实都是贾南风。
庞氏被推上刑台的时候,杨芷冲上前去死命抱住母亲庞氏疯狂叫喊,不愿让人将母亲带走。
为了乞求母亲活命,杨芷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主动截断头发,响头磕了一遍又一遍,额头上血肉模糊,随后还向贾南风递交求情的表文,表文中杨芷自称为“妾”。
杨芷抛弃所有的尊严,低三下四地请求贾南风饶母亲一命,但是贾南风对此全都视而不见,完全不予以任何批复。
浚仪县的一位名叫董养的隐士这段时间正在太学中游历,得知此事后,在学堂中感叹道:“皇后作为后辈如此对待自己的长辈,简直是有违人伦。朝廷修建这个学校,意义何在?
我看过过去那些赦免死罪的诏书,其中有好多造反谋逆的人都得到过赦免,但是唯独只有杀害父母、杀害祖父母的人绝不将其免死,因为这才是天理不容、泯灭人伦的大罪,国家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如今公卿大臣为了迎合贾皇后的奸心,竟然如此歪曲法典、扭曲礼制,原本陛下已经下诏原谅了皇太后的母亲,现在又故意玩文字游戏,说什么‘皇太后已经不是皇太后,所以可以将其母亲处死’,有这么不要脸的说法吗!
骨肉亲情、人伦尊卑、礼法道德全都已经被破坏掉了,这个国家马上就要乱套了呀!”
有关部门把杨骏的从属官全部都捉了起来,打算将其全部处死。
侍中傅祗想要救这些人的性命,上奏说:“当初鲁芝是魏·大将军曹爽的司马,带兵与守门卫士混战一场后闯出宫门前去奔赴曹爽、保护他的安全,最后宣帝(司马懿)看在鲁芝忠诚的份上,任用他为青州刺史。
下级忠于上司是他们的职责所在,不能因为上司有罪就把他们一棒子全部打死,我认为杨骏的从属官不应该被连累。”
朝廷下诏赦免了他们的罪过。
三月壬寅日,朝廷做出如下人事任命:
征召汝南王司马亮为太宰,与太保卫瓘一起统筹管理尚书事务(录尚书事)、辅佐司马衷执政;
秦王司马柬为大将军;
东平王司马楙(司马望之子)为抚军大将军;
楚王司马玮为卫将军、代理北军中候;
下邳王司马晃为尚书令;
东安公司马繇为尚书左仆射,进爵为“东安王”。
朝廷任命董猛为“武安侯”,董猛的另外三个兄弟都被封为亭侯。
司马亮为了笼络人心、提高在朝中的声望,于是给诛杀杨骏的大臣论功行赏,共有一千零八十一名都督、将领都被封为了侯爵。
御史中丞傅咸给司马亮写了一封信:“自古以来就没见过给这么多人赐予这么多的封赏,赏赐之隆重、排场之盛大,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光是看着就令人震惊。
一个人明明没有做出任何贡献,仅仅只是因为权力的更替而平白无故获得了赏赐,那么大家就都会知道政权一旦发生动荡、国家一旦发生变故,那么就是从中获得私利、提高地位、谋求荣华富贵的大好时机——有谁还会期待天下太平呢?灾祸将会源源不断的涌现啊!
这件事情就是东安公(司马繇)开的头。
杨氏倒台了之后,殿下(司马亮)出来把持朝政、主持大局,人人都希望您是那个能秉公无私、恪守公道的救世主;我知道您是为了获得众人的支持,所以才给所有人加官进爵、大肆封赏;但是如果您能公平公正地用正当的途径引领风清气正的政治风气、打造和谐安宁的朝堂氛围、号召各部门有条不紊的各司其职,我不相信这么做会有人不支持您!
失去人心、引起众怒,归根结底是因为不公平。
现如今您给大家的赏赐和厚遇,比当初东安公(司马繇)封赏群臣的排场还要夸张,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您为了拉拢人心也就只做出这样旁门左道的手段了,真是令人失望!”
司马亮想要一手遮天、全盘把控朝政,傅咸又劝谏道:“杨骏的权势遮天蔽日,恨不得有盖过天子的架势,他明明手握重权,却只想着任用自己的亲戚旧交、党羽门生,他那个小圈子之外的人无一例外都遭到了排挤——所以所有人都对他不服气。
如今殿下身居大位、权势滔天,几乎一切事情都是您说了算,那么就应该以杨骏的过失为前车之鉴。
千万不要想着广树党羽、任用亲信、排挤忠良、疏远贤臣,也不要觉得自己权力大就开始肆无忌惮的瞎折腾,一切都要以安宁、维稳为主。
如果出现了重大变故或者严重的原则问题,您再出面解决;如果只是一些小打小闹、无关紧要的小事,那么您也就不用过于重视、大费周章的与之斤斤计较了。
“前几天我路过您府上,看到前来拜访、求见您的马车在街市上排起了长龙,一眼根本望不到尽头,这些人前来巴结您、讨好您,只不过是看重您手中的权力,希望从您身上捞好处、占便宜、谋私利而已,他们谄媚逢迎的背后都是不可告人的秘密,您跟这样的人接触多了对您没有好处,应该杜绝这种追名逐利、媚上求容的习气。
还有,夏侯长容(夏侯骏)并没有为国家立下任何功劳,但是突然一下被您提拔为少府,大家都说,夏侯长容因为是您的女婿,所以才得到了特殊的待遇。这样的流言蜚语在社会上流传得多了,您在人们心中的形象不就垮了吗?这只会让您惹祸上身啊!”
傅咸的劝告司马亮是一句都听不进去。
皇后贾南风的族兄·车骑司马贾模、贾南风的族舅·右将军郭彰、贾南风妹妹的儿子贾谧(即 韩谧)与楚王司马玮、东安王司马繇,以上五人一同处理朝政、把持国事。
贾南风掌权后行事愈发嚣张跋扈、无所顾忌,其暴戾凶狠的丑恶形态显现得愈发彻底,于是东安公司马繇打算废黜贾南风的皇后之位。
但是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一阴谋不知怎的泄露了一些风声,使得贾氏一族开始提防起司马繇来。
司马繇的哥哥是东武公司马澹,向来就看司马繇不爽,多次在太宰司马亮面前诋毁司马繇说:“司马繇掌握着对朝臣赏功罚罪的大权,他打算采取进一步的操作,想要一个人包揽全部朝政呢!”
三月庚戌日,朝廷下诏罢免了司马繇的尚书左仆射一职;后来司马繇又因“出言不逊、言辞悖逆”而获罪,被废黜了“东安王”的爵位然后发配至带方郡。
铲除了司马繇之后,贾谧、郭彰的权力就越来越大了,他们两人府邸的门槛都快要被前来拜访请托、送礼行贿、讨好献媚的人给踏破。
贾谧虽然是个见钱眼开、骄横奢侈的人,但是他还挺有文化、挺好学的,有事没事就喜欢与儒生学者、有学问的士大夫们聚会饮宴,比如:
郭彰、石崇、陆机、陆机的弟弟陆云、和郁(和峤之弟)、荥阳人潘岳(字 安仁,世人称之为 潘安)、清河人崔基、渤海人欧阳建、兰陵人缪徵、京兆人杜斌、挚虞、琅邪人诸葛诠、弘农人王粹、襄城人杜育、南阳人邹捷、齐国人左思、沛国人刘瓌(音“瑰”)、周恢、安平人牵秀、颍川人陈眕、高阳人许猛、彭城人刘讷、中山人刘舆、刘舆的弟弟刘琨——
这二十四人都是依附于贾谧的党羽,号称为“二十四友”。
其中,石崇与潘岳简直是天天围着贾谧转,生怕伺候得不到位、生怕马屁拍的不够响,每次只要在路上看到贾谧和贾谧的外祖母·广城君郭槐,就马上把车停在路边,然后忙不迭的下车,即使贾谧和郭槐的车驾已经远去,石崇和潘岳哪怕是对着车驾扬起的尘土,也要恭恭敬敬的行礼。
3.太宰司马亮、太保卫瓘实在看不惯楚王司马玮独断专行又残忍嗜杀,打算找机会取消他的兵权,于是让临海侯裴楷代替司马玮为北军中候。
司马亮和卫瓘的这一举动惹怒了司马玮,搞得裴楷不得不担心起自己的生命安全来,所以一直都不敢接受接替任职的命令。
司马亮又与卫瓘计划让楚王司马玮和其他的几个诸侯王全部返回各自的封国,使得司马玮心中的怒气和怨恨越积越多。
司马玮的长史公孙宏、舍人(随从)岐盛二人都是司马玮十分亲近的心腹,他们给司马玮出主意,让司马玮主动与皇后贾南风搞好关系,以求贾南风将他留在中央。
听公孙宏、岐盛这么说了之后,司马玮觉得十分有道理,于是给贾南风送去了很多奇珍异宝、金银玉器,还递去了很多谄媚讨好的甜言蜜语,最后贾南风让司马玮担任太子少傅。就此,司马玮没有被司马亮和卫瓘成功排挤走。
岐盛本来与杨骏的关系非常好,杨骏身死族灭了之后,岐盛又与铲除杨骏的司马玮混到了一起,卫瓘认为岐盛是个首鼠两端、立场不坚定、见利忘义的小人,对他根本就没有好脸色,并且还一直在盘算着揪住岐盛的违法乱纪之事将其收捕入狱。
渐渐的,岐盛也知道卫瓘不待见自己,为了防止被卫瓘迫害,决定先下手为强,便与公孙宏凑在一起商量如何对付卫瓘。
岐盛假称是司马玮的意思,让积弩将军李肇在贾南风面前诋毁陷害司马亮和卫瓘,说他们两个“想要废黜当今天子,改立他人”。
由于当年在司马衷当太子这件事上,卫瓘常常在司马炎面前提反对意见,把贾家给得罪光了,所以贾南风对卫瓘也恨之入骨,而且她十分忌惮司马亮和卫瓘二人把持朝政,认为他们威胁到了自己的地位,让自己无法放开手脚随心所欲的行使权力。
于是,夏天,六月,贾南风让司马衷亲手写下一份诏书交给司马玮,上面说:“太宰(司马亮)、太保(卫瓘)想效仿伊尹、霍光废黜皇帝。
现在我下令,让楚王(司马玮)宣读我的诏命,让淮南王(司马允)、长沙王(司马乂)、成都王(司马颖)带兵把守各个宫门,免去司马亮的太宰一职,免去卫瓘的太保一职。”
当天晚上,贾南风就让黄门带着这封诏书前去找司马玮,司马玮本来还打算给贾南风写一封回奏,黄门却说:“别一来一回的把事情给泄露出去了。”于是司马玮便作罢。
司马玮想借着此次打击司马亮和卫瓘一事,一并把自己看不惯的那些人全部除掉,于是赶紧集结军队进入战备状态,随后又假借司马衷的名义下诏召集了洛阳城外的三十六部军队,并发表宣言说:“太宰(司马亮)、太保(卫瓘)图谋不轨、妄图谋逆,如今天子下诏让我统筹管理皇宫内外全部军队(都督中外诸军事),你们全都要听我调遣!
在皇宫内值班的护卫,全部加强警备、随时待命。
在洛阳城外屯兵的军队,全部由营帅依次按顺序带到我府上。
所有人助我讨伐逆贼、维护天子!”
然后司马玮又假借司马衷的名义写下一封诏书,说:“司马亮、卫瓘的从属官一律罢免官职,除此之外不予问罪。如果有帮助他们谋逆造反的,立刻军法从事、就地处斩!”
司马玮让公孙宏、李肇带兵包围司马亮的府邸,让侍中·清河王司马遐前去收捕卫瓘。
太宰·汝南王司马亮的帐下督李龙着急忙慌地跑来向司马亮汇报:“兵变了!请太宰赶快发兵迎敌!”而司马亮对此无动于衷。
过了没多久,府邸外的士兵全都爬上墙呐喊喧哗,直到此时司马亮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大吃一惊,朝着府外喊道:“我并没有要造反,为什么这么对我!我能看看诏书上写的什么吗?”
公孙宏并没有把诏书拿给司马亮看,只是下令让士兵们加紧围攻。
长史刘准对司马亮说:“看这架势,不像是有天子的正式诏命。太宰府上还有大把能征善战的将士,还有能为您出谋划策的智囊,现在与他们拼死一战还来得及!”
这一提议又被司马亮给否决了。
过了没多久,太宰府就被攻破,李肇把司马亮给当场控制了起来。
司马亮被捆得无法动弹,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叹息道:“我对国家忠心耿耿,宁愿将这颗赤血丹心挖出来给天下人看!”
最后,司马亮以及他的世子司马矩全被处死。
卫瓘身边的人怀疑侍中·清河王司马遐手上的诏书是假的,建议卫瓘:“不要相信这份诏书,先写一封表文送入宫中,等天子批复了之后再说。”
但是卫瓘并没有采纳这些意见,不打算反抗。
早在卫瓘为司空的时候,他的帐下督荣晦犯了罪应当得到处罚,卫瓘责备了他一通之后,将他赶出了司空府,从此荣晦就对卫瓘恨得咬牙切齿。
这次,荣晦跟着司马遐一起前来收捕卫瓘,荣晦为了报仇泄愤,二话不说当场就把卫瓘及其子孙共九人全部杀死了。
司马遐吓了一跳,没想到荣晦会如此胡来,本来只是抓捕,现在却变成了杀人,司马遐不停的高声呵斥、让人上去制止,但是都阻挡不了已经杀红了眼的荣晦。
岐盛对楚王司马玮说:“您现在手上有这么多的兵,谁奈何得了您呢?应该趁这个大好机会把贾南风、郭槐(贾南风之母)这等祸国乱政的奸贼给杀了,匡正天子、巩固皇权、安定天下、团结百姓就靠大王您了!”
然而司马玮在这时却犹豫不定了起来。
等到天亮后,太子少傅张华让董猛对皇后贾南风说:“楚王(司马玮)杀了太宰(司马亮)和太保(卫瓘)之后,权力和军队就归他所有了,陛下岂不是要受楚王的摆布?整个朝堂岂不是又要被楚王霸占吗?
我认为应当给楚王定一个‘擅自诛杀国家重臣’的罪名,然后名正言顺的将其处死。”
贾南风认为这话说的有道理,打算就这么除掉楚王司马玮。
当时,皇宫内外都已经乱得鸡飞狗跳,所有人都手忙脚乱、不知所措,司马衷也完全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状况,又迷茫又慌乱。
张华让司马衷派遣殿中将军王宫拿着驺虞幡(绘制有驺虞(类似老虎)图形的旗帜,代表停战)前去向众人宣布:“楚王(司马玮)的诏书是假的!别听他的指挥!”
士兵们看到了驺虞幡、又听到了王宫的这番话,马上放下武器原地解散了。一眨眼的功夫,司马玮身边一个穿铠甲、拿兵器的人都没了,顿时惊慌、恐惧全部涌上心头,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很快,楚王司马玮被抓,打入了廷尉监狱。
六月乙丑日,司马玮被杀头。
临刑时,司马玮颤颤巍巍的从怀里拿出一纸青色诏书,痛哭流涕地递给监刑尚书刘颂,说:“明明就是陛下的旨意,怎能如此冤枉我!”而此时,无论司马玮再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因为这是贾南风铁了心要处死他。
随后,司马玮的长史公孙宏、岐盛也均被夷灭三族。
楚王司马玮在刚起兵前去收捕司马亮和卫瓘的时候,司空·陇西王司马泰也整顿好了军队准备跟着司马玮一起干,司空祭酒丁绥劝道:“明公身为三公,是辅佐天子执政的重臣,不能随便起兵。况且现在天色已晚,突然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并不是万全之策。应当先派人前去打听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是司马泰暂时按兵不动,派人去打探消息。
卫瓘的女儿给卫瓘封国(菑阳)内的属官去了一封信,说:“我的父亲被人害死,尚未定下谥号,然而你们作为我父亲的属臣对此竟然一言不发,《春秋》上说:‘君主被弑杀,臣子不讨伐贼人,算不上是君主的大臣。’现在面临这样的局面,到底是谁的责任?”
看到这封信后,太保主簿刘繇等人被点醒,全都手拿黄色幡旗,敲响了用以上诉伸冤的登闻鼓,要求朝廷给卫瓘一个说法,说:“司马玮拿着诏书前来太保府上宣读诏命,太保丝毫没有反抗,当即就把官印、爵印交了出去,准备登上车辇服从诏命的安排。
如果诏书上面写的只是罢免太保的官职,那么卫公(卫瓘)的老部下荣晦却把卫公以及他的子孙们全都抓来处死了,这又是什么意思?
请朝廷核实此事的来龙去脉,让触犯法律、违法乱纪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于是朝廷下诏诛灭荣晦的全族,同时给司马亮恢复了“汝南王”的爵位,并且给他定下谥号为“文成”,即“汝南文成王”。
朝廷给卫瓘从“菑阳公”追封为“兰陵郡公”,谥号为“成”,即“兰陵成公”。
除去司马亮、卫瓘、司马玮之后,皇后贾南风独霸朝政、权由己出,朝中的重要岗位全都安排上了自己的亲信党羽,任命贾模为散骑常侍,加任为侍中。
贾谧(即 韩谧)建议贾南风培植一批心腹,认为张华出身寒门、没有世家大族撑腰,他的声望和权势对于贾南风没有威胁,与此同时,张华又是一个才华横溢、胸怀大略的人,为人儒雅谦逊、恭敬有礼,在朝中的口碑不错,大臣们对他的能力和素质还是十分信得过的,于是贾谧提出让贾南风给予张华辅佐执政的权力。
贾南风也对张华的印象不错,只不过心中还是有一些拿不定主意,便去询问了一下裴頠的意见,裴頠对此深表赞同,连连对张华竖大拇指。
在得到了裴頠的认可后,贾南风的心也定了下来,于是任命张华为侍中、中书监,任命裴頠为侍中,任命安南将军裴楷为中书令、加任为侍中;让张华、裴頠、裴楷与尚书右仆射王戎一起负责处理国家机密大事。
张华对国家一片忠心,是一个尽职尽责、一心为公的好官,总是能够在关键时刻提出修改建议,使得政策号令变得合理、容易施行,一旦朝廷决策出现了什么纰漏,张华也总是即使予以规劝提醒,以防事态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虽然贾南风品行卑劣、性格凶残、处事暴戾,但是对张华还是十分尊重爱戴的,贾模与张华、裴頠齐心协力、团结一心的铺在处理政务上,是真心想帮助国家步入正轨、想让天下太平安宁;因此,即使司马衷昏聩愚钝、不谙政事,在张华等人的一致努力下,一连几年的时间,朝堂、社会基本都安稳和谐,没有什么变故和动荡。
4.秋天,七月,朝廷从荆州、扬州中共分出十个郡设置为江州。
5.八月辛未日,司马衷立陇西王司马泰的世子司马越为“东海王”。
6.九月甲午日,秦献王司马柬去世。
6.九月辛丑日,朝廷征召征西大将军·梁王司马肜入朝,任命他为卫将军、录尚书事(总领尚书事务)。

二年(壬子,292年)
1.春天,二月己酉日,废太后杨芷在金墉城中去世。
那时,杨芷身边只有十多个侍从,然而就连这么十几个人也被皇后贾南风给撤走了,最后让杨芷在金墉城中活活饿死。
贾南风怕杨芷的鬼魂来找她算账,又害怕杨芷到了地底下会找晋武帝司马炎告状,于是在杨芷的遗体上压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之后才下葬。在下葬时,贾南风还不放心,让人把各种诅咒压制鬼魂的符文、毒药统统与杨芷葬在了一起。
2.秋天,八月壬子日,赦免天下全部囚犯。

三年(癸丑,293年)
1.夏天,六月,弘农郡出现了雨水、冰雹天气,地上的积水有三尺深。
2.鲜卑首领宇文莫槐被部下杀害,宇文莫槐的弟弟宇文普拨继任为新的首领。
3.鲜卑可汗拓跋绰去世,由拓跋绰弟弟的儿子拓跋弗继任为新可汗。

四年(甲寅,294年)
1.春天,正月丁酉日,安昌元公石鉴去世。
2.夏天,五月,一个叫郝散的匈奴人带领部众发起反叛,进攻上党郡,上党郡的长官全部遇难。
秋天,八月,郝散率领人众选择再次投降于晋廷,冯翊都尉将郝散处死。
3.本年,发生了严重的饥荒。
4.司隶校尉傅咸去世。
傅咸为人刚直强硬、粗放简约,行事严肃认真、态度一丝不苟,在刚被任命为司隶校尉的时候就上奏:“行贿受贿的乱象太过严重,应该严厉打击。”
那段时间,官场风气懈怠散漫,官员行事任意随便、不遵纪法,豪强大族横行霸道、肆意妄为,于是傅咸直接一纸奏疏交上去要求罢免司马澹的河南尹一职。
这一举动让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的雷霆手段以及不畏强权的刚硬态度,不觉心中又震惊又惧怕。因此,在傅咸的整治之下,京师地区的风气得到了极大的改进,豪强不敢嚣张作乱、官员也认认真真按规矩办事,丝毫不敢逾越懒政、贪污腐败。
5.鲜卑都督慕容廆带领部众从青山迁居到大棘城(颛顼的故都,距离营州郡城东南一百七十里)。
6.鲜卑可汗拓跋弗去世,由拓跋弗的叔父拓跋禄官继任为新可汗。

五年(乙卯,295年)
1.夏天,六月,东海郡出现了雨水冰雹天气,地上的积水有五寸深。
2.荆州、扬州、兖州、豫州、青州、徐州发生了严重的洪灾。
3.冬天,十月,武库出于某种人为的原因发生了火灾,把前代王朝流传下来的许多宝贝都烧毁了,包括孔子的鞋、王莽的头、汉高祖刘邦斩白蛇的剑,这场大火损失了足够两百万人使用的兵器。
十二月丙戌日,朝廷下诏重新修建武库,并且从全国各地大规模征调兵器。
4.鲜卑可汗拓跋禄官把国家分成了三大部:
从上谷郡北部直至濡源水西侧,为拓跋禄官自己统领的部落;
另一部位于代郡的参合陂(位于参合县,晋朝将此县取消,到了拓跋魏时期恢复此县,属梁城郡管辖)北部,由拓跋禄官的兄长·拓跋沙漠汗的儿子拓跋猗㐌(音“夷”)统领;
还有一部位于定襄郡的盛乐故城(属云中郡,魏晋时期将此县取消,拓跋魏时期将此地设置为盛乐郡),由拓跋猗㐌的弟弟拓跋猗卢统领。
拓跋猗卢是一个用兵打仗的好手,西边的匈奴和乌桓部落全都在拓跋猗卢的一顿征讨攻伐之下被打熄了火。
代郡人卫操和他的族子卫雄以及同郡(代郡)人箕澹前去投靠拓跋鲜卑,并劝说拓跋猗㐌和拓跋猗卢多吸纳一些晋人加入到鲜卑部落之中。
在与卫操交谈过一阵之后,拓跋猗㐌深感他是个难得的管理人才,于是将本部落的政务处理工作交给卫操代劳。
卫操也没有辜负拓跋猗㐌的信任和重用,将各项工作都处理得井井有条、保质保量,在卫操的治理之下,有越来越多流亡在外的晋人投靠而来,拓跋鲜卑的势力也就此越来越强盛。

六年(丙辰,296年)
1.春天,正月,赦免天下全部囚犯。
2.下邳献王司马晃去世。
司马衷任命中书监张华为司空,任命太尉·陇西王司马泰代理行使尚书令职权,将他改封为“高密王”。
3.夏天,匈奴人郝散的弟弟郝度元与冯翊郡、北地郡的马兰羌种和卢水胡种一起发动叛乱。
北地太守张损被杀害,冯翊太守欧阳建在羌胡联军的手上屡战屡败。
征西大将军·赵王司马伦有一个极为重用、宠信的近臣,是琅邪人孙秀,孙秀与雍州刺史济南人解系为了用兵之事争了起来,二人互相上奏弹劾举报,揭对方的老底。此事冯翊太守欧阳建也跟着掺和了一脚,马上就参了司马伦一本。
朝廷认定赵王司马伦没有维护好关西(函谷关以西,也称为关右)地区的稳定与和平,于是征召司马伦入朝,任命他为车骑将军,任命梁王司马肜为征西大将军、雍州·凉州都督。
雍州刺史解系与他的弟弟·御史中丞解结借机对付仇人孙秀,上表请求应当诛杀孙秀向羌人胡人谢罪。
张华把解系、解结的意思告诉征西大将军·雍州·凉州都督·梁王司马肜,于是司马肜同意处死孙秀。
孙秀有一个朋友名叫辛冉,他为了救孙秀,跑去找梁王司马肜说:“根本就不是因为孙秀没干好工作,完全是羌人胡人自己要叛乱啊!”
经过辛冉的一番苦口婆心的思想工作,终于说动了司马融合,最后饶了孙秀一命。
赵王司马伦奉诏命来到洛阳之后,按照孙秀给自己出的计策,给皇后贾南风、贾南风的母亲·广城君郭槐送去了大量的贿赂,说了不少谄媚讨好的话,把她们母女俩吹捧得云里雾里,深得二人的欢心。
由于司马伦得到了贾南风的信任和喜爱,于是趁热打铁找贾南风提出想要担任录尚书事,以全盘把控尚书事务;过了没多久又说想要当尚书令(统领尚书台,管理全部奏章文书,地位类似于丞相)。
对于司马伦的请求,张华和裴頠都纷纷表示不赞同,因此贾南风也就暂时将此事按下不表。
后来,司马伦得知这件事没有眉目,都是张华和裴頠在后面阻挠的结果,于是司马伦和孙秀主仆二人对张华、裴頠恨得牙根儿直痒痒。
秋天,八月,雍州刺史解系在与郝元度率领的羌胡联军的对战过程中败下阵来,秦州、雍州地区的氐人羌人眼见晋军不是自己的对手,便开始无所顾忌的全都公然与朝廷做对。
羌人氐人拥立氐人主帅齐万年为皇帝,然后齐万年率领着氐人胡人将士把安定郡的泾阳县给围困了个铁桶一般。
御史中丞周处(周鲂之子)是一个手段强硬、执法严苛的人,他从不管违法乱纪的人是否身份高贵、地位显赫,一概依法办事、按律弹劾,有一次梁王司马肜触犯了法律,周处经过一番调查,很快就形成了一份弹劾奏章报了上去。
冬天,十一月,司马衷下诏任命周处为建威将军,让他与振威将军卢播二人由安西将军夏侯骏统领,一起出兵讨伐叛氐齐万年。
中书令陈准在上朝的时候说:“夏侯骏(司马亮的女婿,司马衷的堂姐夫)和梁王(司马肜),他们并不是什么身经百战有作战、统战经验的人才。
而且都是陛下的亲戚,打胜仗就算所立下了威望,也只不过是九牛一毛,他们煊赫的地位身份早已无需靠战功来装点门面,而打败仗造成了损失,最终也会因为这一层亲戚关系而免于受罪。
无论输赢,对夏侯骏和司马肜来说,意义都并不是很大。
周处是江东出身,为人诚恳忠直、骁勇果敢,在当今朝堂上喜欢他的人并不多,不仅如此,他还很容易得罪许许多多的大人物,给自己在官场上树敌。
如果让梁王(司马肜)和夏侯骏带着周处一起去,最后肯定无法发挥周处全部的才能和作用。
我认为应当赶紧让积弩将军孟观入宫进见,让他带着一万名精锐士兵当作周处的前锋,肯定会让羌氐叛贼闻风丧胆、抱头鼠窜。
要不然,周处只会被梁王(司马肜)安排做他的先头部队,到时候万一周处出了什么岔子,梁王是不会派兵支援他的,连内讧都解决不完,还谈什么的歼灭敌人?那时可只有失败的份儿了!”
然而朝廷并没有采纳陈准的建议。
叛氐齐万年得知周处来了,说:“周府君在新平郡当太守的时候,我有幸领教过他的本事,他是个非常优秀的人才,治理水平高超,军事水平也十分出色。
如果此次作战他是主帅,那么我们肯定不是他的对手;如果此次晋军队伍的主帅另有其人,周府君只是听命行事的副将,那么他们这支队伍是输定了!”
4.关中地区发生了饥荒、出现了疫情。
5.很久以前,略阳郡清水县的氐人部落首领杨驹长期以来一直在仇池山居住。
仇池山所处的地面方圆一百顷左右,周边有二十多里的平原,外层被重重叠叠的崇山峻岭包围,四面全都是高深山谷、陡绝悬崖,想要翻越这些山岭,只能通过一条险绝的且足足有三十六道回环的狭窄羊肠山道。
后来清水氐部落流传到了杨驹的孙子那一代,杨驹的孙子名叫杨千万,率领整个清水氐依附于魏廷,被封为“百顷王”。
杨千万的孙子杨飞龙继任后,将部落发展得越来越强盛,随后就带着众人迁居到了略阳郡。
清水氐首领杨飞龙认养了他的外甥令狐茂搜为儿子。
在雍州、秦州地区的羌人氐人作乱,拥立了齐万年为皇帝之后,令狐茂搜为了躲避齐万年挑起的战乱,于是在十二月,带着部落从略阳郡又重新搬回了仇池山以自保,并且自称为辅国将军、右贤王。
有很多流离失所、无家可归、避难逃生的关中地区来的人都前去投靠了令狐茂搜,令狐茂搜全盘接纳,给了这些人一个姑且安身保命的地方,如果后来这些人有想要离开的,令狐茂搜也不会阻拦,反而还会给他一笔路费送人好好上路。
6.本年,司马衷任命杨烈将军巴西人赵廞(音“欣”)为益州刺史,调拨梁州、益州地区的粮食帮助雍州讨伐氐人、羌人的叛军。

七年(丁巳,297年)
1.春天,正月,叛胡首领齐万年率领七万人在梁山屯兵。
梁王司马肜、夏侯骏派遣周处带着五千名士兵前去与齐万年交战。
周处说:“如果没有后继部队的话,这场仗是打不赢的,到时候不只是损兵折将那么简单,还会给国家蒙羞啊!”
而司马肜和夏侯骏并没有为周处提供任何后续支援,无论周处如何建议,仍然强行让他带着这么一点儿人马前去讨伐齐万年。
正月癸丑日,周处、卢播、解系带兵在六陌(位于马嵬山西)与叛氐齐万年交战。
那时,周处手上的五千士兵还没有来得及吃饭,肚子饿得咕咕叫,就被司马肜催着赶紧进兵,周处与齐万年从早上一直打到天黑,斩杀了大量胡人;最后弓都拉断了、箭都耗尽了,人也越打越少,但是晋军迟迟不见援军到来,周处只好硬着头皮继续与齐万年拼杀,丝毫没有因为疲困而想过退缩。
周处身边的部将劝他带兵撤退减小损失,周处手按配剑怒斥道:“今天就是我为国家献上性命的时刻!”
说完,周处怒吼一声,冲入羌胡军的军阵之中奋力挥剑拼杀,最终在战场上壮烈牺牲。
由于此战损失了周处这员大将,朝廷对梁王司马肜和夏侯骏进行了严厉的责备,但没有对他们二人进行任何处罚。
2.秋天,七月,雍州、秦州发生了严重的旱灾,出现了大面积的疫情,以至于一斛米的价格高达十万钱。
3.七月丁丑日,京陵元公王浑去世。
九月,司马衷任命尚书右仆射王戎(王浑之子)为司徒,任命太子太师何劭为尚书左仆射。
王戎在担任司空期间,没有提出过任何有建设性的提议和主张,也没有匡正过任何朝政中不恰当的地方,只不过是随大流、明哲保身、人云亦云而已,手头上的工作也不是很上心,全都交给司徒部门中的各官署处理,每天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穿着便装出去饮宴游玩。
虽然王戎位高权重,但是并不妨碍他是一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明明他名下的田地宅院已经遍布全天下,而仿佛永远都有捞不完的金一般,每天晚上都要拿出账本一页页仔细核对计算。
在王戎府邸的庭院中有长势非常茂盛的李子树,王戎会让家仆拿着这些李子去卖,既要靠着这些李子赚钱,又不希望自家好李的种子被别人拿了去,总是在卖之前会先把李子的核全部剃掉。
受到王戎提拔的人,都是些绣花枕头,这群人只注重自己的名声和形象,并没有实脚踏实地做实事的本领。
有一次,阮咸的儿子阮瞻前去拜见王戎,王戎问阮瞻:“古时候的圣人都很看重等级尊卑,看重名号、礼数、制度;而《老子》、《庄子》讲究顺其自然、不勉强、不折腾、不刻意。
这两个流派的主旨是相同的还是大相径庭的呢?”
阮瞻说:“差不多!”
王戎见阮瞻如此直接而又简短的表达心中所想,对他的洒脱和简约深表赞叹,随后就将阮瞻征聘为自己的从属官。
这则故事成为了当世流传得非常广的美谈,人们给阮瞻起了个外号叫做“三语掾”,意思是阮瞻仅靠三个字,就让王戎征聘他为掾属。
当时,王衍是尚书令,南阳人乐广是河南尹,这两人都非常擅长高谈阔论,喜欢结交宾客、研究黄帝老子的学问、很重视自己的形象工程,在当世是社会上大名鼎鼎的大人物,满朝上下、民间百姓都争着跟在他们的屁股后面有样学样。
王衍的弟弟是王澄,没事就好对别人评头论足、发表看法,由于他在朝中和社会上有足够的影响力,因此他给出的评语分量很重,甚至被当世之人奉为圭臬、列为准则。
王衍仪容端庄、举止风雅,整个人看上去令人赏心悦目、眼前一亮。
在王衍还是少年的时候,山涛曾经见过他一面,完全移不开眼,直到王衍走后,山涛都在不住的回味,过了好一会儿,山涛才感叹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能生出如此仙品!不过将来耽误社稷、流毒苍生的,大概也就是他了吧!”
乐广品性淡泊雅致、简约质朴,为人高冷,看似不好亲近,处事不争不抢、无欲无求,每次在聚会上与宾客名士们辩论聊天的时候,用短短几个字、几句话就能把自己的核心内容清晰明了的讲清楚,让他人对这些观点心服口服;如果遇上了乐广不擅长的领域,那么他就会一直保持沉默,从不插话。
聊天时,难免会有要对他人进行点评的时刻,乐广总是会先说优点,经过他的嘴夸赞一番过后,这个人有什么缺点也就不言而喻、显而易见了。
王澄、阮咸、阮咸的族子阮修、泰山郡人胡毋辅之、陈国人谢鲲、城阳王司马仁(一说 司马尼)、新蔡人毕卓,以上这七人都崇尚放浪形骸、飘逸通达、随心而动,甚至有时候喝酒喝到兴头上,直接撒起酒疯来,脱光衣服裸露着身体满大街晃荡,也从来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问题。
胡毋辅之曾经在家中喝酒喝得昏天黑地,他的儿子胡毋谦之在一旁默默看了半天,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只好态度非常严肃的说道:“彦国(胡毋辅之 字 彦国)!你已经是个老头子了,怎么还能做这种事!”
没想到胡毋辅之并没有觉得有任何冒犯,也不懊恼,而是爽朗的大笑起来,邀请胡毋谦之与自己一同畅饮。
毕卓之前担任过吏部郎,旁边办公室中有一个郎官在酿酒,过了一段时间这一罐子酒已经酿熟了,毕卓早就已经被这酒香勾起了馋虫,于是他趁着自己喝醉,大半夜的闯入郎官的办公室,来到酿酒间偷酒喝。
结果被管理员给抓了个正着,但是晚上光线不好,管理员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绑了谁,到第二天早上再一看,发现被困捆起来的竟然是吏部郎毕卓,属官们都惊掉了下巴。
乐广听到别人在谈论这件事情,乐得哈哈大笑,说:“学问中自然有让人沉迷的乐土,何必非要醉成这样!”
早在曹魏时期,何晏等人对《老子》、《庄子》就发表过看法和言论,他们认为:“天地间的一切事物,都是以虚无为始、以虚无为终,所以说‘虚无’才是这个世界的本质。
所有事物的外在表现形式,都是从虚无开始的,没有虚无就没有这个时空中所存在的一切。
阴阳之气就是在虚无之中相互转化、此消彼长、达到平衡;
英俊贤才也都是靠着看不见摸不着的仁德、智慧、善良、明达这种虚无之物来成就一番功名。
也就是说,虚无才是最有用的,没有名爵才是最高贵的!”
这一番言论深得王衍这帮人的推崇。
从这以后,满朝文武官员都沉迷华而不实的空谈:谁说的话越不着边际,越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谁说的话越不明就里,越觉得他说的高深莫测。
在这样的风气之下,很多人都不再脚踏实地的做本职工作,大量的政务、案件被荒废,老百姓的诉求得不到解决,社会矛盾得不到重视,朝廷下达的政策号令没法有效施行。
因此,裴頠写了一篇《崇有论》来反驳王衍他们所推崇的“虚无”,其文章具体如下:
“人可以压抑自身的欲望,可以减少对功名利禄的追求,但是不能说这一切都是虚无的,不可否认事物本身实体的存在;
人可以节制做事的限度,可以控制事态的发展,但是不能因‘一切事物都会归于虚无’来把‘不做实事’合理化。
那些沉迷天马行空的高谈阔论之人,实际上也很在乎自己的名声、也很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其实这就是一种被现实所存在的舆论所操控、裹挟的表现,即使满嘴都是对虚无浮华的溢美之词,也难以掩盖他们‘注重实际名声’的这一事实。
“世间一切事物所表现出来的具体形式,能够让人更清晰、更准确、更深入的去了解这个世界,而所谓的起点与终点的虚无,却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只能让人愈发迷茫疑惑,对现实世界的认知越来越模糊。
那些逻辑精妙、言辞华丽的学说,看起来的确很赏心悦目,但是这只不过是一些浮华的、惑人心智的东西罢了,实则是偷换概念、虚伪诡辩的无稽之谈而已——
只不过是因为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是资质平庸的普通人,看不清楚这些言论背后的无理与矛盾之处,被这些花里胡哨的文字搞得眼花缭乱,所以才逐渐对所谓的‘虚无’盲目崇拜。
在大环境的裹挟之下,人人口中都是对‘虚无’的赞扬和推崇,即使有一少部分人认为‘虚无’理论有问题,但是碍于自己嘴笨,没办法把其中有问题的地方明明白白的说出来,所以最终也就只好随波逐流,屈服于当前的主流思想,然后自顾自的得出结论说:‘“虚无”理论看来真的是无法反驳的真理啊!’
就这样,在人们的口口相传之下,虚无之论就这样被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就成了所有人心中的至理名言,有多少人在‘虚无’这条路上一去不回头、再也拉不回来。
“随着‘虚无’之风愈演愈烈,导致有许多人荒废了手头的事业,把功名利禄当成低贱庸俗的恶臭之物,把无所事事、闲逛游荡、高谈阔论当成上流人士毕生的追求;把经书典籍上那些圣人的至理名言当成俗不可耐的糟粕,把虚伪空谈、不务正业、放诞不羁当成顶礼膜拜的瑰宝。
其实这些言论之所以能成为当今社会上所风靡的理念,这背后与名望、利益、口碑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说得越夸张越玄妙,就会有越多的人追随,因此有许多能说会道、能写会文的人为了获得众人的支持和崇拜,更是把文章写得花里胡哨、神乎其神、绮丽斐然,而那些呆呆笨笨、没什么文化水平的人,就跟在后面点评、谈论、夸赞、传播。
只要是写文章,就一定要提到‘虚无’,并把这个称之为高深玄妙;
只要是走仕途,就一定要不办正事、不务正业,并把这个称之为清雅高远;
只要是自己事,就一定要铺张浪费、大操大办,并把这个称之为通透豁达。
正因如此,自我约束、勤俭节约、奋发图强、坚韧向上这样自古以来被推崇的美好品质,越来越得不到世人的赞扬和重视了。
“自从‘虚无’这个概念流行起来之后,有很多人打着‘虚无’的名头,理所当然的枉顾制度礼法、无视道德素质:
完全不管礼仪规范,行事嚣张放肆、不计后果;
完全不在乎仪容仪表,即使肮脏邋遢也毫不在意;
完全抛弃长辈晚辈之间的尊卑,完全不顾身份高低贵贱的区分,以至于身份低的凌驾于身份高的、晚辈不尊敬长辈之类的事情层出不穷;
更过分的,裸奔、轻慢、猥亵等不顾廉耻、不知羞赧的行为都做得出来——
这使得整个国家世风日下,当世之人的品德修养早已荡然无存了。
“这世上存在的一切事物,虽说的确起源于虚无,但是一旦有了具体表现形式、一旦成了具体的某一种形态,那么万事万物之间的不同就应该有所区分,而不是笼统的将其归于虚无。
由此说来,事物在有了具体表现形式之后,虚无就已经失去了所有意义。
也就是说,具体事物存在的作用、背后的含义、隐藏的道理、切身的感受,不是光靠虚无就能解释清楚的。
老百姓是活生生的人,有血肉、有思想,不是光靠虚无的那一套逻辑原理就能把人民群众治理好的。
有人说,‘思想’看不见摸不着,是‘虚无’的,然而人要做什么事情,都是以思想作为依托,脑子里想着什么、就会具体去做什么,不能说脑子是不存在的‘虚无’之物吧。
有人说,‘技艺’看不见摸不着,是‘虚无’的,然而要造出什么器物,都是以技艺作为依托,工匠利用其身负的技艺、就能具体造出什么,不能说工匠是不存在的‘虚无’之物吧。
想要钓起深渊中遨游的鱼,可不是光屏住呼吸就能让鱼送上门的;
想要射下天空中飞翔的鸟,可不是光在地上看就能让鸟坠落下来的。
由此可见,想要达成实实在在的目标,就必须付出实打实的行动,靠着假模假式的虚无空谈不会有任何实质性的推进。”
4.鲜卑首领拓跋猗㐌跨越沙漠向北巡视,然后又向西进发,攻克收服了沿途的小国家;五年以后,共有三十多个国家依附于拓跋猗㐌。

八年(戊午,298年)
1.春天,三月壬戌日,赦免天下全部囚犯。
2.秋天,九月,荆州、豫州、徐州、扬州、冀州发生了严重的洪灾。
3.早在张鲁还在汉中的时候,当地的宗人团体李氏从巴西郡的宕渠县前去汉中投靠张鲁。
后来,魏武帝曹操攻下了汉中,李氏的宗长又带着宗族中五百多家人依附于曹操,曹操任命李氏宗长为将军,把李氏族人迁移到略阳郡的北部地区居住,称之为“巴氏”。
李将军的孙子李特、李庠、李流都是勇气有才气的俊杰,十分擅长骑马射箭,性格豪爽粗放,喜欢行侠仗义、扶贫济困、帮助弱小,因此凉州地区有很多人都前去依附于李氏三兄弟以避难逃命。
直到叛氐齐万年作乱,关中地区持续闹饥荒,导致略阳郡、天水郡等六个郡的百姓为了寻找食物和生存的机会,有几万家人逃到了汉川。
在流亡的路上,有不少人饥困交加、疾病缠身,李特兄弟几人常常给这些穷困潦、走投无路的人提供帮助。
正是因为李特兄弟的乐善好施、体恤民众,李氏宗族深得老百姓的拥戴。
那些流亡的百姓来到汉中,李特上书朝廷请求将这些人安排到巴郡、蜀郡谋生避难,但是朝廷驳回了李特的申请,为了防止李特擅自为流离失所的难民们打开入蜀的通道,特别派遣侍御史李苾(音“必”)带着符节前去慰问在汉中的难民,而实际上是为了监督难民和李氏宗族,不让他们进入剑阁。
李苾到达汉中后,有很多流民给他行贿,请求他通融通融、开放汉中入蜀的道路,于是李苾上表说:“我来到汉中后,发现当地的流民共有十多万口人,这么庞大的群体仅靠汉中一个小小的郡来供应粮食物资,是做不到的。
蜀郡有大量的粮仓,而且蜀郡百姓的生活也都很富足,希望朝廷可以批准让流民入蜀觅食谋生。”
得到了朝廷的批准。
打开了入蜀通道之后,大量的流民涌入了梁州、益州地区,完全超出了一开始所说的“只是在巴郡、蜀郡乞食”,然而此时朝廷就算想拦也拦不住了。
李特来到剑阁,看到此处陡峭险绝的悬崖峭壁,才发现蜀地拥有着怎样绝佳的天然屏障,不禁感叹道:“刘禅坐拥这么一块天选宝地,竟然最后会主动放弃国家、投降于他人,这不完全就是个蠢货吗!”
当时身边有人听到了李特的这一声叹息,其中一些洞察力比较强的人发现李特这个人不简单,认为他将来一定会做出一些不同于常人的事情。
4.由于赵王司马伦、梁王司马肜在关中相继与叛氐齐万年较量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取得什么优势,只知道仗着自己是皇室贵族,摆架子、摆排场,心思根本就不在打仗上;于是张华、陈准认为再这么下去不仅打不了胜仗,还会对国力资源造成极大的损失,便向朝廷推荐了孟观,说他“军事才能出色、管理能力优异,是个难得的文武双全的大才”。
朝廷安排孟观率兵前去讨伐叛氐齐万年。
在于齐万年交战的过程中,孟观一马当先勇闯敌阵,即使面临着飞箭土石,孟观都丝毫不惧、反倒更加勇往直前;就这么与羌氐联军交战了十几个回合,把齐万年打得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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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标题:资治通鉴通俗化翻译理解·卷八十二·晋纪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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