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株马蹄莲

那一株马蹄莲

-01-

下个月就要被派驻香港办事处工作了，有可能今后都不会再回广州，至少在短时间内不会再回来，就算回来也不可能再居住在这里了。柯旖珊在这间公寓里住了三年多，现在要离开了，多少有些舍不得。

“怎样，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房东兼舍友田欣过来敲门。

“都收拾得差不多了。谢谢欣姐，收留我这么久，还经常煲靓汤给我喝。让我这个'独在异乡为异客'的人，时刻感受到家的温暖。”柯旖珊用双手环绕在田欣的脖子上，“欣姐，你真的对我太好啦，我永生难忘啊！说吧，你想要什么结婚礼物，我从香港给你带回来。”

“礼物先欠着，我想好了再告诉你。”田欣用手点了一下柯旖珊的鼻子，随后指着房间角落里的一个小箱子问，“你那里面究竟装了什么宝贝？我看你住了这么久都没见你动弹过它？”

“哦？我也不大记得了，应该是我从学校毕业带过来的书吧？我待会儿看看，没用了就把它给卖掉。”柯旖珊也不大肯定，因为她确实已经三年多没打开过那个箱子了，虽然她每天打扫卫生的时候都会仔细地拭去箱子上面的灰尘。

“那你看看先，要是不用的，我就给收废品的打电话，让人过来买，连我整理出来的那些杂物一起卖掉。”

“好的，我现在马上看看。”

“那我去做饭啦，等你忙完应该就可以吃了。”

“嗯，谢谢欣姐。”

田欣到厨房忙活了，柯旖珊轻轻地按下箱子两端突出的按钮，箱子随即被缓缓地打开了。果不其然，就是一些大学读过的旧书籍、课堂笔记和参考书。

“这些都没用了，知识全部储存在我的头脑中了，所以你们可以很欣慰地功成身退了。”柯旖珊喃喃自语，兀自笑了笑。

“这是什么？”正当她一本一本地把书翻出来堆放在一旁的时候，她看到了压在箱底的一个蓝色的文件袋。打开文件袋，里面是一本精美的日记本。柯旖珊的心“咯噔”一下下沉，一种不好的预感猛然袭来。她有些颤抖地翻开日记本，里面的字迹已经几近模糊，因为都是泪水浸渍过的痕迹，页面中间还夹杂着一株干枯的花，茎上叶子的纹路还清晰可辨。

“是那一株马蹄莲！”柯旖珊的胸口突然有点堵得慌，三年多前的那一幕又清晰地展现在眼前。

-02-

柯旖珊读大学时就是校园的活跃分子，特别是文学社的翘楚。她当时特别倾慕社团里的那位学长兼“摄影天才”——吴远军，所以，她登在校园周报上的文章，都找他帮忙配图。吴远君是来自偏远山区的孩子，自小家境贫寒，父母离异，他是靠着政府的助学基金才能有幸上高中。为了改变贫困的生活现状，吴远军学习异常刻苦勤奋。再加上他体能优异，数学曾在全国大赛中获奖，所以他才能有机会来到这大城市里读大学。

但到城里上学之后，吴远军变得自卑了，因为身边的同学大多是城市里长大的孩子，出手特别阔绰。吴远军望着囊中羞涩的自己，课余时间谢绝了一切不必要的交际，专心在图书馆里潜心研究他的摄影爱好。没想到这事还真让他给琢磨出些道理来，他用自己三年努力得来的奖学金给自己买了一个普通的单反相机，加上自己的潜心钻研，拍了一组照片，参加市里举办的摄影大赛，竟出乎意料地获得亚军。

这消息在学校里炸开了锅。学校的摄影社聘请他为顾问，市里的摄影协会聘请他兼职给会员们上课。自从，他的自卑感才得以消除，所以当柯旖珊这位“富家千金”主动向他示好时，他便热烈地向她展开追求攻势。

柯旖珊虽是高干家庭养成的“富家千金”，但一点也没有“大小姐脾气”。相反的，从小她就被冠以“钢琴神童”、“舞蹈小天才”、“文学新星”等美誉，可见，其父母对她的要求有多严格。柯旖珊不大爱好交际，课余时间她也喜欢浸泡在图书馆里研读她热爱的中外文学名著，所以她便常常在那里撞见吴远军。日久之后，心里便慢慢地滋生情愫。

校园的石板路上常常留下他们快乐的骑行，芙蓉湖也经常捕捉到他们的倩影双双。在一次学校组织的花卉摄影大赛中，吴远军以一张题为《优雅的马蹄莲》的照片夺冠。就是这张照片让吴远军被广州一家有名的摄影杂志社相中，并和他签订了毕业之后的工作合同。

“知道吗，在我心中你就是一朵优雅的马蹄莲，纯洁、高贵。”临行前，吴远军握着柯旖珊的双手，动情地向她袒露心声，“我先到广州打天下，等你明年实习的时候你就来找我。我们一起奋斗，好不好？”

“好是好，可是广州是个灯红酒绿的大染缸，我怕你到时被染得面目全非。”柯旖珊有些担心。

“哈哈哈。这不更好？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我除外。”柯旖珊认真地看着吴远军的双眼，“我不喜欢坏男人，吊儿郎当的，让我生厌。我可不自虐。”

“是是是。你最清高了，这也是最令我着迷的地方。我一定会把持住自己，保证不变坏！”吴远军举起手掌发誓。

“但愿吧。”

“开心点啦，我保证每天都给你打电话。”

-03-

斗转星移，时光飞逝，转眼已到了柯旖珊即将实习的日子。

最近两个月来，吴远军的电话明显少了。很多时候，电话响了好久他才接起来，谈不到两句，就推说工作忙便匆匆挂断。柯旖珊心里已大致有谱，但她是个“不见黄河心不死”的倔强“女汉子”，所以，实习期一开始，她便一个人拉着一个大行李箱，手里拿着一枝马蹄莲，没有和他打招呼就只身来广州了。

“叮咚！”按照吴远军以前给她的地址，她按了门铃。

一会儿门打开了，是一个身着背心、超短裙、化着浓妆的摩登女子。

“你找谁？”女子一口广东话。

“请问，吴远军住这里吗？”柯旖珊有些纳闷，她以为找错了地方。

“吴远军？对。你是他乡下的亲戚？”女子听到柯旖珊用普通话回答，所以也改说普通话，但不太标准。

“他不在？”

“对，今天他加班。”

“哦，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晚上吧。你——？”

“我是他校友，过来实习。”

“是吗？我是他女朋友。”

“女朋友？”

“对！”

“哦，那我就不打扰了。再见！”柯旖珊在不争气的眼泪掉下来之前迅速转身离开，身后随即传来“砰——”的一记重重的关门声。她手里握着的那一株马蹄莲似乎也知趣地耷拉着脑袋。

柯旖珊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吴远军居住的那栋公寓大楼，只知道心在滴血、步履沉重。虽然这情景她早已预料，但当这一刻真正发生时，她还是无力招架。

只记得天开始变得阴沉，还飘起了丝丝小雨。柯旖珊走不动了，她拐入了就近的一家咖啡馆。她挨着橱窗坐下，马蹄莲放在了桌子的一旁，她坚强地仰着头，瞥向了窗外，却无心看风景，泪水悄无声息潸然而下。她使劲地抿着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响。

这时，电话响起，吴远军来电。

“你在哪？”声音明显焦急。

“我也不知道。”

“你问一下旁人，告诉我地址，我现在就去找你。”

“她是你女朋友？”

“……”

“是不是？”

“咳——！”

“马蹄莲优雅，但你只配艳俗的红玫瑰。”

“你听我说。我和她只是逢场作戏，玩玩而已。”

“我告诉过你，我不爱坏男人。我不自虐。”

“你告诉我你在哪？我们好好谈一谈好吗？”

“没什么好谈的了。一别两散，后会无期！”

柯旖珊摁掉电话，索性关了机。窗外的雨开始淅淅沥沥，行人在慌乱地奔跑。

-04-

“亲，可以吃饭啦！”田欣过来唤她。“这是什么？”田欣看到了日记本上那株干枯的马蹄莲。

“优雅的马蹄莲。本来千里迢迢带来广州要送人的。”柯旖珊对着田欣莞尔一笑。

“你要感谢这株马蹄莲，她给你带来了十足的幸运。”田欣意味深长地望着柯旖珊。

“是啊！如果当天没有碰上你，我都不敢想象现在自己会是怎么样？当时那一刻，伤心得连死的心都有了。所以，欣姐您就是我的恩人，大贵人。”

“我可不敢当。你真正的恩人和贵人另有其人，我不敢邀功。”

“什么意思？欣姐，您这话中有话？”柯旖珊一听，怔了一下。

“其实那天我走进去帮你，完全是受了方先生之托。”

“老板？”

“对啊！那天，我和方先生刚好在附近办事。方先生看到你在默默流泪，身边放着一朵马蹄莲，还有一个大行李箱。他担心你会做傻事，就嘱咐我进去安慰你。”

“那你对我说公司在招实习生的事？”

“也是方先生吩咐的。他怕你一个女孩子人生地不熟，会误入歧途。你看，我们这五百强大公司还需要向路人兜售实习机会？”

“包括你收留我？”

“对！不过，方先生没有看错人啊，你确实是个好女孩，工作认真负责，学习能力特强，最重要的是你生活作风严谨，不像别的女生心眼小、心机重、生活不检点。要不，我早把你踢出去啰。”

“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欣姐您。”柯旖珊内心充满感激，“我真是傻人有傻福啊！”

“是啊！方先生最爱马蹄莲，所以，是你这株来不及送出的马蹄莲给你带来好运。”

“真的？！”

“别说姐姐没有提醒过你，方先生喜欢你，只是因为他曾经感情受重创，所以现在就比较慎重拘谨。我们是十多年的好朋友了，知根知底。我和你也相处了这么久，我知道你们俩很合拍，这次去香港和他一起工作，你可要抓住机会。”

“你说什么？这次我去香港工作的机会——”

“是我向方先生提议的，不过，我只是做个顺水人情罢了。关键也是你有这能力。妹子，姐姐看好你。”

“欣姐，您太抬举我了。方先生这么优秀，我怕——”

“怕什么？你也很优秀。再说，不嫁给优秀的男人，还不如单身自由，对吧？”

“我——”

“好啦，今后事就留给时间证明了。现在，开饭啦！总之，但行好事，莫忧前程！”

“哈哈哈，欣姐，出口成诗。”

“生活就该过成诗。”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