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为,皇兄他对我和倾妤的事是不知情的。
可是原来他全都知道。他早知我俩私定终身,也知道我为了诱敌放出的身死消息是假。
在慕容家兵变之时,是他第一时间将假消息吐露出来。一面暗中挑起黔洲军的内讧,一面又遣人游说倾妤。
最终如愿通过倾妤,将慕容家遗留的八万兵众收入囊中,成为了他日后夺位的一副重要筹码。
慕兰听到这里,暗暗心惊:“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的事情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权势会腐蚀人心,而情爱,则会让人心甘情愿。
我不知道我算哪一种。
我和皇兄最后这一场赌,还是我输了。
如他所言,我狠不下心去杀倾妤,更见不得她伤心难过,被人欺凌逼迫。这个决定我做的万分艰难,可最后还是按耐住了内心对那个至尊之位的无比渴求,辅佐她儿子琪钰在宣政殿登基。
为了安抚我属下党羽,倾妤亲手将摄政之位交付到我的手上。但又能怎样呢?我和她之间那道沟壑,只能因此更加不可跨越。
倾妤曾经说过,等来日天下平定,要与我一同安居江南,辟一方小院,种满兰花。
世间有众多的姹紫嫣红,她偏偏喜欢兰花。那样孤冷情绝的花,即便开在春日争奇斗艳的百花丛中,仍然显得寂寞。
不过,她这一番愿望,我却记了很久。
我在幽州时,安王府西院是座有名的花圃。天下名品兰花,悉数汇聚于此,精心培植。甚至为夺一株稀世珍品“含芷”,我还有过不惜万金与当地首富相争的风流轶事。
那番风波至今仍在幽州坊间相传,人人都道安王殷景城是个素爱奢华,耽于名花美人的闲王。后来“含芷”终是移栽进了安王府,我索性把王府西院改名为“含芷园”,聘请名工巧匠精心修缮,引水、开塘、筑馆,建了北地赫赫有名的三大名楼之一,景慕楼。
因为楼名嵌字,人们便说是我为宠姬慕兰而建。
景慕楼建成之日,我广邀名宿鸿儒,文人墨客,为楼阁题诗作对,其中竟有不少题诗都在隐然赞誉慕兰的貌美。事后我一一拿给慕兰看,慕兰还曾喟叹:“王爷何苦?无端惹来众人非议,徒劳而已。”
听闻此言,我沉默良久,道:
“我知道是徒劳。”
世上的事,十之八九都是徒劳。然而我心底痴缠的夙愿,即便明白是徒劳,也想能够换取一丝慰藉。天下人都以为我是为了名声赞誉,除了慕兰,没人知道我的真正意图。
满院的兰花,是拼尽这一生一世也再等不到她。
梦想这回事原本如此单薄易碎,在岁月里的车轮下碾轧过几回,清风一吹,便幻化成烟了。唯独我还守在原地,不计代价,不求回报,甚至不求她知晓。
可是啊!人心何等易变。我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
摄政之后,倾妤与我之间,非但不曾靠近,摩擦与异见反而愈演愈烈。
我忘了她早已不是当年黔洲山里,与我游山玩水的那个小姑娘。她现在是一国太后,是少主之母,是曾经为了自己腹中骨肉,不惜杀人染血的后宫赢家。
我与她只是过去,而她的儿子才是未来,二者之间如果让她选一个,她永远只会选前者。
那我呢?我一路走来的悲苦向谁诉说?付出的问谁讨要?公道谁来偿还?这颗煎熬了许久的心,又该到何处安放呢?!
陈年纠葛,如同土里扎进的错杂根系,随便从哪一桩上提及,都不免牵动肺腑,惹人心凉。
一口茶水划错了喉管,我不由剧烈的咳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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