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梁庆裕十七年,盛夏来临之前,慕容诲终于答应结盟。
我与大哥总算松了口气。黔洲军八万铁骑在当时是威名远震的一支劲旅,慕容诲父子颇具谋略,如此一来,殷家军的困境等于解了一半。
此后三个月间,数度与褚龁交锋,有黔洲军辅助,我率领的先锋在沅水岸边大破前朝兵马,重创褚龁。这一役,让我在战场上崭露头角,也让剑南殷氏声名远播,其他割据势力再无法与我们相提并论。青史之上称此战为“沅水之围”。
比起后来的漫漫征途,那只是发端。彼时我踌躇满志,一心要立一番功业,从前是为了家族,如今却又多了个理由,倾妤。
两军结盟之后,倾妤也跟着她父兄在军中行走。我们年纪相仿,很快熟络起来。倾妤明朗爱玩笑,我又有心接近,时日一久,性情愈加投契。在战事不忙的间隙,我与她并辔山野,徜徉林间水畔,她的笑颜一点点渲染了那段战火纷飞的日子。
年少的我们,总爱谈及对未来的期许。我说,盼望将来我父子能雄踞川湘,称霸一方。那时我便携一位自己喜欢的姑娘,过逍遥的日子。
说话间,我目光瞥去看倾妤。谁想却引来她的一阵发笑:“你父亲殷国公和我爹所图的岂止如此?沅水一战胜了,来日挥军北上,大业指日可待。你堂堂剑南殷氏的二公子,只盯着这一点小地方,格局不是太小了吗?”
倾妤洞彻时局,我所不及。后来也果如她所料。沅水之围的第三年,我们势如破竹,摧枯拉朽般占了大半江山。父亲点将,兵分几路进逼王城。出发前,倾妤如往常那样来看我。
离别在即,我不由握住倾妤的手,问出了那个萦绕在我心头许久的问题:“倾妤,三个月后,等打赢了这场仗,我就回来娶你为妻,好不好!”
倾妤只是替我系上战袍的披风,抚平褶皱,才抬头向我盈盈浅笑:“好,可不许食言。”
原野上的风如许轻柔,我只觉胸中充盈的欢喜,像是要炸开一般。
有了对倾妤的许诺,又部署得当,我以为此行会像以往一样,绝无差错。我从未想过失败,可这一次却轻敌了。
时值春夏之交,我大军进入赣地,正是山林里瘴气最重的时节,兵马陆续病倒。路程还未过半,已损兵折将,眼见向前已到不了江州,后退又为时已晚,局面困顿,我偏偏毫无办法。就在我山穷水尽之时,倾妤的信使衔月,费尽周折找到了我们,带来了那一味噬魂香。
慕兰捧着茶碗的手惊得轻轻一颤,我笑道,“这药名过于诡异,不怪你心惊。”
见慕兰神色惊疑不定,我便解释:“倾妤精研过药理,我和她在一起时,她就爱搜罗各类稀奇古怪的方子,改良后再重新配制。有许多原本失传了的药方,经过她的手得以重新现世,且颇具奇效。行军打仗之际,她这个本事是十分有用的。噬魂香据说,本是湘西赶尸人拿来辟尸毒之用。倾妤提其药性,又添上几味佐药,配成一种极小的红色药丸,奇香馥郁,能解毒避障。只是倾妤让再三嘱咐我们,务必遵照她开出的剂量服用。只因这药虽有奇效,药性却霸道,用量不慎,对身体损伤极大。唉,其实那时,我们只求走出瘴气林,就算是砒霜,也是肯吃的。”
慕兰一笑:“亏得如此,王爷才能以化险为夷。只是,药理这门学问何其艰深,她……才智真是卓绝。”
“倾妤本就是个聪明绝顶的人。”
然而,那竟是我最后一次与她互通音信。
一个月后,我抵达江州,在那里与敌军短兵相接。我兵困马乏,未及休整,所以那一仗周旋了许久,积尸如山,血流成河,战况惨烈异常。非但倾妤的大哥在混乱中战死,我也受了重伤,军中粮草不足,人人皆以为败局已定。
绝境之中,我设计诈死,班师后退,敌军中计,倾巢来追,这才给我趁机反败为胜,无比艰难得赢下那一仗。半个多月后,我伤势逐渐好转,恢复了与大哥方面的通信。然而就在此时,我接到了两个消息:
一个消息是湘西军左卫将军薛旌叛变,节度使慕容诲父子三人被杀。
第二个消息是,大哥娶了倾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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