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千瀑泄绝壁，一石筑福洞
紫薇山
紫薇未开，杜鹃先来，芍药鸢尾、玫瑰白兰，皆是款款而绽。
漫山的花红柳绿，叫游者迷恋甚至迷途。
一人牵马而行。
刚过一个山坳，又是一人一马。与之前的那人相距二里。
进山已有两个时辰，太阳正当中天，暮春时节，气温已高，虽说山里会比外面稍好，可对于跋涉之人，体热自是无法杜绝。
行至此处，隐约听到水石之声。
又有一刻钟的路，行走间，便有渐近渐爽的凉风含着水汽闯过竹林，迎面拂来，着面后，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年轻人终于露出些轻松的笑意，快走几步，穿过最后的那片竹篁。
一步跨出，豁然开朗，眼前出现一片开阔的石坪，足有一亩大小的平地前是一方天然冲积而成的圆形水潭，潭水清澈，但仍不见其底，可见其幽深。
潭水中间浪花四溅，如珍珠白玉纷纷而坠，随水而溯，一银练从天而下，其高不止千仞，其势不止万钧。高瀑顶端耀着金光，仿佛天外神迹，气象不俗。
此时此地，阵阵水汽滚滚袭来，叫人通身舒泰。
几声猿啼，像是对闯入此境的外来户发出的警告。这里的凉爽和惬意岂容别人分享？
可是无独有偶，又是一人一马，不邀自来。
“他倒是会选地方。”男子道。
“你确定他在这儿？”女子应。
“去漠北的那次，我对自己的回答是何其肯定，”男子将马牵至水边。
“后来去滇南的时候就不再问自己这个问题了。”
“那你之前的信心何来？”女子终是跟上了男子的脚步。
“我已把天下走了十之六七。剩下的几成多半他不愿去，”蹲下身，自己捧起水，洗了把脸，阳光从水面照在他脸上，而后又照进她眼里。
“除非他故意睡而不醒，避而不见。那样的话，恐怕我只能认输。”
“避而不见的可能比你想象的大，”她从马上解下一只水囊，在水面荡了两下，然后又迅速按入水中。
“若真如你所说的，寻了大半个天下都未得一见，那说明你既不是他的友人，也不是仇人，顶多算个相见不相识的陌路人。见不着也很正常。”女子默默道。
“你呢？敌人还是仇人？还是同样寻隐不遇的陌路人。不过，经过这些日子相处，我觉得你也不一定会杀他。”男子道。
“谁和你说我一定要杀他？”女子起身道。
“那你，为何？”男子回头道
“那时和你动手？ 呵呵，”
“江湖焉有真君子？你我并不相识，既是同一目标，那不是朋友便是敌人。”女子冷静的说。
“毫无根据，毫无道理，不过是一个固执的人一贯的做法。”男子莞尔。
“我听过一个故事，说一个人，只要笔直的走下去，终会回到原点。我相信这个故事，也会践行这个理论。”女子的脸在陆离的光影下，更加楚楚。
“起点便是终点，好理论，妙极，妙极，那你何必要动，岂不是原地呆着便赢了所有？”男微笑道，可是忽然，又不笑了，而是僵在那里。
“我之前也问过这个问题，那个人却告诉我，真正的起点不在一处，也不在一时，却又在时时处处……”女子若有所思道。
“所以我坚持我每一个最初的决定和每一个自己的判断。”
“呵呵，呵呵呵”男子忽然又笑了，
“好一个‘绕的千山万水尽，不如源头随水行’，恐怕这次，多半是又要白跑喽。”男子摇头道。
“你不坚持一下？哪怕是上一刻才下的判断？”女子道。
男子看得女子此时多了几分颜色。
二人上马，缓缓走向竹林深处。
十里外，十五个人下马，将马拴在一处，疾奔而来。
“头儿，咱们这趟儿，不会又是白忙活吧？”一个锦衣纱帽的年轻人，前奔至队伍最前方的那位身边，道。
“就你屁话多，出来干活，要谨记，少说多看，身为锦衣卫，最重要的就是为人耳目，却不被人耳目？可懂？”为首的中年人侧过脸，投来严厉的眼神。
“头儿，这里有马蹄印”一个斥候低声道。
“山里有几条路？”头儿问道。
“据我了解共五条。”斥候道。
“不一定是一个路子的，大家小心，猴子带着蜜蜂先顺着马蹄印前去打探，汇合地点就是既定点，其他人跟我走。”大家迅速照办，兵分两路，窜进竹林。
一条竹木藤蔓，相互交错缠绕而成的甬道里，两人两马。
过了甬道便看到自己已临深堑，两侧悬崖绝壁不见尽头，这倒不足为怪。可空中一块巨大的奇石突兀的夹在两山之间，像是天外来客，与周围格格不入，不仅不入，更像是在努力挣脱，几乎随时都可能向上飞升或是朝下坠落。
巨石投下巨大的阴影，足有三五亩的阴影里静立着几把石凳，和一张竹藤小床，小床后面是一个一丈宽一丈高的屏风，屏风有字：
“有山有水，是为真福地；”
“一石一堑，生成小洞天。”
“原以为是一个山洞，真是天真了。”男子自嘲道。
转过屏风，一条长石桌案，平滑光润，堆放了些红白书籍。
书籍规整有序，而书籍上分明放了一张字条，字条被一方墨色镇纸压住。
字条有言：
“来客且看：
千瀑泄绝壁，问流水高山，何人可解几许愁？
一石筑福洞，恰遮风避雨，真我归来消烦忧。
昏沉沉做梦三十载，幡然醒悟，就在此景此十分。回头想，从生入死，又起死回生，无端悲喜 间，急攘攘承下许多愁，勾心斗角里，无花无树无菩提，劝自己早该离去。
掉转头来，万舞楼中正新月，偷天换日又是何必？
大步踏去，百花丛里有春风，且走且看随心随意。
道一句，汝辈庙堂之事与我无关矣。
此地可绝尘嚣，停留片刻，便有仙气萦绕，摘泉掇水，可浣心洗尘，一声猿啼，悠然回荡，更能了却凡心。盼君且驻且留且自在。
-------朱不在！”
“呵呵，今天的结果，不算太出乎意料，找得到，找不到，你都要离开了。”男子洒然道。
“一路听闻，有‘素衣白马，十刀郎’，是你吗？”她说。
“素衣白马这世间多了去，你说的是哪一个‘十刀郎’？”他道。
“你现在知道我不一定杀他，那你就可以放心了？”她说。
他没有回答，而是提刀牵马，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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