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何夜无月似今晚，何人无心深处谈
青城山，云遮雾绕，未入山门，有一个小观。
“无光道长，那些人已经收到帖子了，看来证道人该登场证道了。”四十岁左右的一个精壮男人，黄面红须，声音低沉，右臂伸出，两指间，捻着一黑子，已悬停了一刻钟，纹丝不动，可见内力不俗。
一个沙哑的老声
“既是真道，便无需再证，若非真道，以力证之，得不偿失，你可想好了？”老人仍是闭目，双手含于袖内。
至此已是下了七十八手，男子举棋不定，老人气态怡然。
“天地有道，人间亦有道，我辈所谋之道，正是人间正道，如今证道之人已至，岂有罢休之理。”红须男子终于落下那枚黑子。
“如今，时机算是好的了，既然已走了一半，那便顺其自然。”道人没有落子，起身走了。
可围棋高手都是明了，此局胜败，接下来，不出三手。
一个手扶绿刀的青年人此时终于走进红须男。
“计划已经展开，请盟主心安。”
“哪那么容易，虽然能搬来那些老家伙，可也是折废了不少人情和运气，最关键是，那个人，如今还是下落不明，你让我何以心安？”红须已看明棋事，勾了勾嘴角，起身出了小观的门。
太祖有子二十六，七子榑，洪武三年，封齐王。榑，数历塞上，以武略自喜，然性凶暴，多行不法。
建文元年，废为庶人，建文四年，获释；永乐年间，大肆畜养刺客，招异人术士，行咒诅，制不法器具。永乐四年，八月，与子同废。
此夜无琴无瑟，明月，倒是有两弦，天上和水中。
“如今是第几日了？”她站在桥下。
“不用你提醒，我既然告诉你，我已知晓，那便是知晓。至于何时去找，那要看……何时想让你离开。”他站在桥上。
女孩并没有答话，既然得不到答案，何必浪费时间，她正要转身。
忽然看到水中那个倒影，一袭素衣，长发飘飘，那柄银色的刀在他臂弯里闪着微光，静默如他。
水易皱，因风起，心有漾，有情生！
她没再多呆多看，因为这一瞬，已经够她难为一阵了。
心里有不安，却不知是为何不安。
此处就是当日俞赋“消失”过的鸳鸯亭，桥上厢廊锦绣，桥下碧水静流，这里本是待字闺中的小姐与公子哥首次“面会”的地方。说是面会，其实谁都不会“直面”对方，只是将对方在水中的倒影仔细打望。遇上风大，那便谁都说不好，后来这姻缘会成为“佳话”还是“笑话”。
俞赋，在等，等一个人，等一个他料定回来的人，
庄上的灯火渐稀，一个身影穿过中堂，跃上碉楼，俞赋，紧随其后。
“你，不算太笨呐。”黑衣人首先开腔。
“前辈谬赞，白日有言未尽，恐是怕难为王前辈吧。而能难为他的事，恐怕也只有那件事，那件正好我最关心的事。”俞恭敬道。
“君子以诺，是老王信奉的‘箴言’，要不然也不会苦守这里这么多年，也不会沉寂这么多年，隐忍这么多年……”黑衣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老王的“朋友”，徐老头，他顿了顿，接着道。
“我知道你在找他，不辞辛苦，从南到北，从草原又到荒漠，再到冰山雪域，也知道你确实有些蛛丝马迹了，甚至已经接近‘真相’。但我同意老王的观点，你这是何必？”
“前辈不会又是来劝我的吧？”俞的直爽从来都不加掩饰。
“我有一通废话，本来是想到下面与你爹唠叨的，如今见着你，就想着不如讲与你，你若是听完了，兴许老头子我一高兴，就将说出些老王觉得不该说的事来。”
“前辈，可有带老白干儿？”俞索性一屁股坐下。
“哈哈，真不像你爹，他不如你利落。”徐老头，话音未绝，几个起落便从后厨折返而回。
两只碗，三坛酒，一席话！
“不求闻达诸侯，但求问心无愧。”
王仙芝，七岁练刀，十八岁扬名，二十八岁建立“皓月宗”，江湖上风头一时无二，一把“月如”，更是成了江湖利器榜上的宠儿，别名“白月银刀”，蝉联三甲一十三载。
三十岁那年，他将“御刀诀”练至第九层，虽然迟迟未突破那最后的一层。不过，仍是在那年秋天，于黑山，同当世“刀魁”刘一丁大战两日，不败！
三十八岁，皓月宗正值鼎盛，已经超越“流岚观”，跻身“江湖八大门派”，除了皓月宗，其余七派创派历史，至少超过一个甲子。
那时的他，何其威风！当时，我不如他。
就在这年秋天，一个“老朋友”走进了皓月宗。
他便是曾救过你娘的淮南绺子—安可为。
对于朋友的朋友，王仙芝自然不会怠慢。亲如长兄，忠若君臣。
贪心不足蛇吞象，结果是象死，蛇也不活。安可为不是蛇，而是狼，一头野心勃勃的白眼狼，这头白眼狼，花了短短的两年的时间就吞下了整个皓月宗，消化的屁也不剩。
四十岁，不惑之年，江湖却再没有“皓月宗”，而是多了一个“安邦”；
世间再没有“白月银刀”，只是多了一个走火入魔的刀痴。
那一年，你出生，你娘……
再一年，你爹终于在洛河边（当年你娘落难的地方），找到那“刀痴”，彼时的他，已是癫狂，赤足乱发，茹毛饮血，关键是静脉紊乱，九堵一疏。最后不知你爹想了什么办法，让他弃了刀，算是捡回条命。
至于日后他在这深山野林里的种种，没人知道，只是听说与你父亲定了约。而他为了守住这约，没再离开这，出去寻仇或是报恩。
君子一诺，正如他当年答应你母亲要善待那位“恩人”一样。不畏孤苦，不惧经年。
说来这几十年，他的境界不知是否恢复了些，算来也不该比我差太多吧。要不然那天，也不会那么快就发现了，嘿嘿。
王仙芝就说这么多了，说说你爹！估计你小子连他面都没见过几回吧。
其实此人，除了倔了点儿，迂腐些，倒也是个不错的家伙，虽然不入江湖，但也是有些美名，高居庙堂，却能心系黎民，在百姓看来，也是一代功臣。对于兄弟，这个也说过了。
唯独他对不起你娘……对，还有你这个臭小子。
人人皆知，不负天下不负卿是句天大的谎话，甚至说这句话，本来就是用作反义的也不为过。可放在你娘身上，我自始至终，觉得就是大真理，就应该如此，天生不得辜负的神仙女子。
可是，可是偏偏遇到了你爹这么个家伙，早早的就都……
唉！
（ 夜，渐深渐静，月亮在来来去去的云间忽明忽暗，像是垂垂老人入眠后呼吸，深浅不均。）
酒，最后一碗了，
废话说尽
该办些有用的了，
四月十八，不出意外，我和老王都会去的。老王猜的不错，我们都有些陈年老账要算，那群王八蛋早就算准我们的把柄所在。这不，第二封“要命书”傍晚时便钉在大门上了。
只不过想不通，为何当时不与那帖子一并送到，非要来这二度请。
总之，到时不会发生什么好事，但对我们这些老骨头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坏事，毕竟又能见到一些半辈子没见过的熟面孔了，想想，倒有点盼着这日子快点到了。
（喝完最后一碗，老人飞身出楼，就近折了节楠枝，落在正堂的房顶，自顾自的以枝为刀，舞起来了。
别人或许不知，可俞赋怎么会陌生，老人所舞的正是他最初从刀谱所学的那两式“徐家刀”。只不过，和平日自己使出来的那神韵及气势相较，眼前的这两刀显的更加变化无穷，奥妙至极。起手时，如摘花捻叶轻巧，刀至处，能听得雷鸣风啸。如今的俞赋，虽颇有威名，在刀法上，也算是登堂入室，可面对耍了一辈子刀的徐老爷子，俞赋多少有些汪洋兴叹
老爷子，除了那两式，又多舞了一刀，名字叫‘回首’，与前两刀不同，最后一刀，并非祖传，而是徐老爷子近些年，自己揣摩而成的“小把戏”。）
就这么多了，若是此刻领悟三五成，对你已是莫大好处，如果习得六七成，刀法一途，于你，便是通途。
废话说了，
有用的事办了，
有用的话，便是这句，
‘绕的千山万水尽，不如源头随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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