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3日，4日或5日，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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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多年前，重庆。
当时还是1945年的春天，尽管人们尚不知道战争将在半年后结束，但日本鬼子的飞机很久都没有在重庆上空出现，山城的空气中带着一丝春节前淡淡的喜庆味道。
2月4日，是立春的日子。这天中午1点，12岁的魏小蒙远远地看到隔壁院子的杨家在玩一种有趣的游戏——杨先生在给他的孩子们演示如何在春天到来后的第一个小时内把生鸡蛋们立起来。魏小蒙马上跑进屋告诉了她的父亲、当时在国际宣传处任职的魏景蒙先生。这位魏先生是位称职的父亲，他不仅很快地掌握了立蛋的技巧，而且魏家院子里立起来的鸡蛋数远远超过了隔壁杨家。
魏景蒙的朋友，美联社的记者瓦尔特·伦德尔（Walter Rundle）恰好看到这一切，他自己也试着立起来了一些鸡蛋，却始终不明白这个现象后面究竟有着怎样的玄机。魏景蒙的国际朋友很多，很快便有更多的人加入到了立蛋游戏的行列中来，没多久，魏家的院子里就立起了二十多枚大大小小的鸡蛋。
魏景蒙和朋友们在立蛋，《Life》1945年3月19日刊。图片来自AcademiaNLP。
魏景蒙在几十年后人称作“经国先生身边的东方朔”，他的风趣幽默绝不是浪得虚名。看着伦德尔还在冥思苦想，魏三爷打趣地说：立春立蛋，此乃中国国学精华之一，在古籍中早有记载。鸡蛋之所以能立起来，全因为立春时分前后日月引力和潮汐的共同作用恰好使得鸡蛋能够直立云云。这本是老魏无心开的一个玩笑，没想到美国人被他这云山雾罩地一通吹竟也信以为真，即日发了一篇新闻报道回美国。
或许是战争形势渐好，美国人也有闲心来关心发生在远东的立蛋事件。在传说中，发现美洲新大陆的哥伦布曾经也玩过立蛋，不过最后大家发现他在规则上玩了一个手段：在别人多次尝试把熟鸡蛋立起来失败之后，哥伦布轻轻敲碎了鸡蛋的一头，然后把它立了起来。这哪里是立蛋啊，这只不过是个鸡汤故事而已！
而现在，中国人确确实实地把一个完整的鸡蛋立了起来，而且还附带了东方玄学的若干理论，此事见报后在美国引起了不小的波澜，竟然把物理学大牛爱因斯坦也给惊动了。爱因斯坦同学智商非常高，但情商似乎一般，他第一个站起来认真地说：立春立蛋，没有科学根据！笑话，这肯定是笑话嘛！
关于立蛋争论的报道，《重庆扫荡报》1945年2月9日刊。图片来自国立政治大学图书馆。
不知道爱因斯坦私下里有没有拿鸡蛋试过，但当他的批评声传回重庆时，不少人对立蛋现象进行了“科学”地分析和研究。
首先，美国人怀疑生蛋的鸡比较特别。因为他们发现，重庆的鸡和美国的鸡不一样，重庆的鸡脚上都被拴着根绳子，随意地养在房前屋后。另外，是不是饲料里也有什么奥秘？美国人走访了三名当地人：“你平时如何喂鸡？”三名当地人的回答相当一致：“你嗦萨子？喂鸡？”
其次，有美国魔术师认为，如果事先猛烈地晃动鸡蛋，把里面的蛋黄晃碎，那么鸡蛋是很容易立起来的。对此，伦德尔本人做了次实验，他从所住旅店要来了两只鸡蛋，亲手将它们立了起来，然后就地把一只煮了，一只煎了，盘中餐证明它们的蛋黄十分完整。
一面是科学大牛的质疑，一面是多人多次实验的验证，立蛋终于在陪都重庆成了一个时尚的游戏。
2月21日，新闻局国际部每周的新闻发布会在谈及货币稳定，战后计划以及和延安的关系等问题后，大家伙儿一起转移至草坪上开始立蛋，75只大小不一的鸡蛋被立在了草地上，人行道上和木楼梯上。时任行政院政务委员、战时资源委员会委员长的翁文灏也亲手立起了一只鸡蛋，并连称有趣。
立蛋热潮持续了一个多月，尽管实验一再证明立蛋并非笑话或传说，但一直也没有人能够给出令人信服的解释，最后人们只好将此归于东方的神秘现象。直到鸡年的正月悄悄过去，新闻报道美军于3月10日对东京进行了轰炸，胜利的到来已经在触手可及的前方，人们才把那些立着的鸡蛋渐渐地忘却。
又过了两年，战争结束后的日本慢慢开始回归正常。北海道大学的物理学家中谷宇吉郎（Ukichiro Nakaya）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开始研究立蛋这一个有趣的现象，他将鸡蛋壳放到显微镜下观察。在放大400倍后，中谷宇吉郎发现鸡蛋的表面并不像人们所想象的那么光滑，而是呈现出凹凸不平的山丘状的起伏，这些起伏的高度虽然只有0.2毫米左右，肉眼不可见，但如果人们能够在蛋壳表面找到三个较高的“山丘”，使得鸡蛋的重心垂线通过这三个山丘支点组成的三角形，那么从理论上来说鸡蛋是完全可以立起来的。
放大镜下的蛋壳表面。图片来自Hatena。
至于立蛋的时节，不同的风俗中有着不同的说法。立春立蛋的风俗一直流传在大陆的多个地区，在南方的广东、福建和台湾，人们也在端午节立蛋，在世界的其它国家，人们更多地在春分或者秋分玩这个游戏。立蛋的成功率，和天体位置、潮汐或者电磁力没有任何关系。实际上，不论在立春、端午还是春分和秋风，或者其它任何日期，人们只要避开室内微风的侵扰，保持平稳的心境，就可以轻易地在任何保持水平的平面上将鸡蛋立起来。
我在家里的餐桌上立好了两只鸡蛋，最后再加一个彩蛋：12岁的魏小蒙有个姐姐叫做魏淑娟，后来魏淑娟在台湾生了个女儿，叫做张艾嘉。
文/Athlon_BE
2015.9.23 初稿
2018.3.20 二稿
2019.2.4 三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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