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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多,应睡觉困难户迎迎的要求,《三只小猪》的童话故事我给她连续讲了三遍。讲完以后,迎迎打了个呵欠,用手揉了揉眼睛,嘴里嘟囔着说:“爸爸,我要睡觉。”我赶紧把她的两个枕头挨着摆好,把枕头抹(此处读ma)的平平的。迎迎往左一滚从我臂弯挣开,骨碌碌滚到枕头上。我找了一个粉底带各种小动物的薄毯子盖到迎迎身上。我起身去关灯,迎迎让我去找钱包,她说她要搂着钱包睡觉。我问她把钱包放哪了,她说放到茶几上了。
迎迎说的钱包,其实是一个卡包。那是一个棕色的卡包,是我来装银行卡的。上个月底,我把卡包里的卡全部取出来,装到我在稻草人里买的钱包里。棕色卡包空了,被我装到一个黑色的斜挎包里。头一天晚上,迎迎在我的床上乱翻,把这个卡包翻了出来。她拉开拉锁,看着空空的钱包说:“爸爸,你的钱呢?”我笑着说:“爸爸没钱了呀!前几天,带你到动物园和游乐场去玩,爸爸的钱花完了。”迎迎下床摸黑走进大卧室,费力地爬到椅子上,垫着脚尖从书架上取下像房子一样的蓝色塑料存钱罐。她抱着存钱罐来到我床上,用白色的巨型钥匙打开存钱罐,胖胖的小手伸进去取钱,把里面的纸币一把一把抓出来。她把里面的纸币都抓出来,扔在床上。壹佰元的红票子有好几张,是她过生日的时候爷爷、奶奶、姥姥、大大给的;还有十几张零钱,是跟爷爷、奶奶、妈妈剥削来的。她把一张张壹佰元的钱摞到一起,对折了一下,往卡包夹层里塞。卡包比较小,对折过的钱有点长,总是冒出来,迎迎装不进去。她把钱和卡包都递给我,要我替她保管。我接过钱和卡包,把所有的纸币捋展,再摞起来,折了两下,我把钱塞进卡包拉上拉锁。我逗迎迎说:“爸爸把里面的钱花掉怎么办?还是交给你保管吧!”迎迎很机灵,怕我把她的钱给花了,但嘴里大方的说着她不怕我花掉她的钱。她从我手里抢走了钱包施施然的走了,留下被套路的我。
在客厅茶几上我找到了卡包。我把卡包扔到床上。迎迎爬起来拿起钱包,把钱包抱到怀里。关了灯,我躺到床上,靠在迎迎身边。迎迎是睡觉困难户,每次睡觉,总要整出许多幺蛾子。我悄悄观察,看她要搞什么小动作。迎迎翻了个身贴到我身上,把左腿抬起来搭到我康子(康子是家乡话,意为胸膛)上。她的腿在我康子上蹭来蹭去,腿从我康子中间挪到身侧,腿快掉下来时,又抬起来搭到我康子中间。这样整了八九次,我假装睡着没出声。终于,她的腿掉到床上,再没有搭上来。我用眯着眼睛偷偷看她,她还睁着眼睛,没有睡着。我继续装睡。过了几分钟,我听到轻微的鼾声。迎迎睡着了,但是睡姿有点怪异。她的身子在这里,头在那头,用一种极不舒服的方式在睡觉。我盖得毯子已经被她压到身下,我抱起迎迎,把她身体放直。我又找了个厚点的蓝底上缀满小猪佩奇的毯子盖到迎迎身上。
隔壁卧室的灯亮着,妻子还在电脑上写材料。台式电脑嗡嗡嗡的鸣叫声盖不住妻子敲击键盘发出的噼啪声。打开书房的灯,我躺在床上,头歪到一侧,腿翘起来,一下一下摇晃着。我打开手机,看了下微信,退了出来;又看了下抖音,也退了出来。我无聊的看网页,看新闻,看搞笑的视频,看故事。有些新闻只看标题就够了,有些视频千篇一律,有些故事挂羊头卖狗肉,真正能看的东西不多。吃饭前妻子说电费不多了,让我把电费缴上。之前忘了,这会想起来了。我打开支付宝,在生活缴费里找到电费,缴费金额选了150元,然后开始缴费。缴完以后,手机上弹出一个小窗口,提示缴费不成功。我查了下卡里的余额,钱确实没有少。我又试了一下,选了50元,付款,显示缴费成功,妻子手机也收到电力公司的信息。我又连续两次交了50元,都成功了。
妻子忙完了,来到客厅里。客厅里没有开灯,她躺在沙发上玩手机。她说:“心里烧得很,软果子消了没?”我说:“软果子昨晚已经吃完了,我想再买点,但是下班路上没有碰到卖的。”妻子说:“我记得还有,我去找找。”她到厨房的冰箱里去找,她把两个抽屉都找了一遍,拉开一个抽屉没有,又拉开一个抽屉,还是没有。妻子出来说:“你想不想喝奶茶?”我说:“我不喝。”妻子说:“我要喝冰奶茶。”我连忙制止:“你一吃凉的就拉肚子,别喝了。”妻子在手机上翻了半天,点了两杯常温的橙汁。她说给我也点了一杯,我说我不喝,她说一杯不送,我说那把另一杯放下,让她明早喝。
过了十几分钟,外面传来咣咣咣的敲门声,是外卖员。我把送来的奶茶放到茶几上。妻子打开一杯,喝了几口,说有点苦。她又打开一杯喝了起来。妻子让我来喝,我过去尝了几口,有点酸涩,不好喝,我说不喝了。我说:“你材料做的认真呀。”妻子说:“得弄个差不多吧!”刚喝完果汁,妻子的肚子已经不行了,她抱着肚子匆匆往卫生间走去。我又躺回床上,玩手机。妻子疼得呻唤个不停,哎吆的声音传到我的耳朵里,整的我也难受,我想这下可疼坏了。过了几分钟,妻子从卫生间出来了,我让她喝点止疼药,她支搁着说好多了,然后去陪迎迎睡觉了。
快十点了,夜并不深。像往常一样,我毫无睡意。我还躺在床上玩手机。刷了半个多小时,眼睛有些酸,我把手机扔到床上,起身走到窗前。大多数人睡了,灯也熄了。正对面的楼上稀稀拉拉的亮着十几盏灯。有的是客厅的灯亮着,泛着白光;有的是卧室的灯亮着,隔着窗帘透出橘黄色的灯光。我的正前方是小区里的四栋楼,这四栋楼在一条线上,前面的楼挡住了后面的三栋楼,所以只能看到正前方距离我最近的这栋楼。我的斜前方是小区里另外的四栋楼。更远处是县城里一栋栋的楼。楼远了,灯也远了,灯光更小了,但这些小小的灯光让我的目光有了着落。
我坐在餐桌边的椅子上,朝着东方望去,入目的是黑漆漆的公路。公路上的车不多,有时隔几分钟来一辆,有时好几辆车一起来。往往还没有看到车,灯光已经照到路上了,接着是轰隆隆的声音,最后出现的才是车。在夜里,小车很普通,发出的也是普通的白光。在夜里,货车格外显眼,射出斑斓的灯光,有蓝色的灯光,有金黄色的灯光,也有耀眼的白光。车们轰隆隆的驶过来,又轰隆隆的驶走。公路东面是一排铺面,铺面沿着铁路修建。这些铺面大多数用来经营洗车、修车生意。这些铺面已经关了,另外几家铺面开了宾馆。我正对面是两家商务宾馆。宾馆的红字在黑夜里格外醒目。其中一家把灯安在二楼上,间隔均匀的七盏灯有节奏的变换着颜色,有白色,有红色,有蓝色,有黄色,有绿色,这些灯光的颜色两三秒变一次,过渡的很自然。铺面后面是铁路,铁路后面是庄稼地,庄稼地后面是像波涛一样起伏的低矮的山。铁路、庄稼地、山都被黑夜笼罩着,连最粗犷的轮廓都看不见。在我视线的终点,有三盏特别明亮的灯。即使隔这么远,灯光仍然刺眼。我赶紧把眼睛移开,似乎黑夜更安全。
十一点多了,我还是睡不着。我走到书房里,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卧室里传来迎迎的咳嗽声,亢亢亢咳嗽了好几下才停住。妻子低声问迎迎:“你是不是难受,难受就给妈妈说。”迎迎没有回答。之后,迎迎又连续咳嗽了好几次。我想进去看看,但忍住了,我怕把迎迎吵醒。我又听了一阵,迎迎再没有咳嗽,我安心了。
我看着前面的书桌上摆着的几本厚厚的黄皮的法律书,责怪自己不读为什么要买回来。我看着书架上摆满的书,不知道要读哪一本。想了想,我还是取下了《汪曾祺散文全编》第三本。这套书共有六本,我是从后往前读的,第六本、第五本和第四本已经读完了,第三本读了少一半。我打开书,翻到夹了一片银杏叶的书页前停下了。银杏叶是我从公园里捡来的,黄黄的,像一把扇子,也像一把打开的小伞。我用银杏叶做书签,标记我的阅读。我看了二十多页,合上书。我又从书架上找到一个个旧本子。本子上是我旧日的残篇,勾勾画画,涂涂改改,终未成形。我摊开本子读了起来,开始阅读那些夜晚不平凡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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