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看人生

“那焦郎他本是庐江小吏……”

“每日里到公府相见常稀”“你怎么会戏曲啊”，旁边同伴不解的问。是啊，我怎么会戏曲呢？循着声音望过去，看到公园长凳上坐着一位白发老爷爷，正拿着收音机在放，看着他的身影，思绪被拉回到了好多年前。

“那焦郎他本是庐江小吏，每日里到公府相见常稀……”

“爷爷，你的收音机不能小点声吗，吵的我什么都听不见。”只见爷爷躺在门前的躺椅上，晒着太阳，他装作没听见。我一急把我的流行音乐放到最大声，这回换他急了，“放这么大声，啥都听不见了。”两人谁都不甘示弱，于是院子里到处都是戏曲和流行音乐的碰撞声。

爷爷是一位农民，早些年他可没少受罪，经历过抗日战争，农村改革，大饥荒和改革开放，爷爷的一生可以说几乎见证了整个中华民族的奋斗史。每次吃饭的时候他都会开始他的长篇大论。“现在这生活好了，吃穿不愁，我们小时候啊白面馍都吃不起，你瞅瞅还揭馍皮儿……”每次听他说起来他的故事，我的脑袋都疼。

爷爷爱听戏，用他那个破破烂烂的收音机，不得不说，这收音机真是有些年头，八九十年代的老样式，还有着一根长长的天线，时不时呲啦呲啦的响，但这毫不妨碍爷爷听戏。

爷爷总说每一首戏都有一个故事。起初我不爱听戏，总是爱和他唱反调，他听戏我就听音乐。直到有一次爷爷和我讲孔雀东南飞的故事，我深深的被焦仲卿和刘兰芝的故事吸引，便同他一起听。这一听不碍事，变得越发不可收拾，我开始对戏曲着了迷。

以前每隔一段时间有人家办事的时候会请戏台子，当时对我们这些孩子来说也很新鲜，早早的来到戏台子占位子。我也总是拉着爷爷去凑热闹，爷爷不爱看戏台子，他总喜欢听他那个破破烂烂的收音机，爷爷说看戏台子没有感觉，人物都给你塑造出来了，缺少了想象的空间，而听就不一样，你可以肆意想象塑造人物，用心感受故事。可小孩子家的哪懂得这些，只顾得看演员们扮上，看着一个个黑脸红脸乐呵呵的笑。

我总是冲到最前面，更近的去看他们的脸，有时还偷偷溜去后台，我总觉得后台比戏台子有趣，在后台能看见演员在里面化妆，看到一个男人化成女子的模样，我总是又惊讶又好奇。但不出一会就会被发现，然后又被撵出去，就这样来来回回几趟，像是和他们玩捉迷藏。爷爷则远远的坐在一旁，看着戏台子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爷爷没上过几年学，但大道理却懂得不少。小时候没在他身边长大，总感觉和他不亲近，但每天中午我们俩就像两个小孩子，来一场戏曲和流行音乐的“交流”，渐渐的熟络起来，他就开始给我讲大道理：“听戏不能只能旋律，要用心去体会其中的故事，学习他们的精神，人要长五颗心”。

我第一次听到时还哈哈大笑，人长五颗心，那不成妖怪了，像孙悟空那样一颗一颗吐出来吗？爷爷听后也笑着说：“不错，联想能力够强！”

小时候总嘲笑着爷爷说的“五颗心”，他说要“用心”去听戏，感受刘兰芝和焦仲卿对爱情的“衷心”，体会岳飞精忠报国的“决心”，学习孙康映雪的“恒心”，最后要有“爱心”去尽自己所能帮助别人。第一开始这几个人物我都认不全，别说是他说的这些故事了，总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后来长大了，也渐渐明白了这些大道理。

不得不说这“五颗心”在爷爷身上也体现的淋漓尽致。就拿这对爱情的衷心来说，我总觉得他和奶奶的婚姻可怜又可悲。人家都是为了爱情飞蛾扑火，他又是为了婚姻将就又将就。看看人家梁山伯和祝英台，再看看罗密欧与朱丽叶，那叫一个感天动地，惊天地泣鬼神的。他们的爱情我只能说平常又平常，普通又普通。

受包办婚姻的缘故，爷爷奶奶的性格和三观都有点不同。爷爷喜欢听戏，奶奶喜欢打牌，她烦他听戏，他厌她打牌，爷爷什么脏活累活都愿意干，奶奶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有的时候我都怀疑奶奶可能是地主有钱人家的小姐，不喝隔夜的水，吃饭巨挑食，没事就打打牌和爷爷闹一闹。奶奶去世得早，我当时很小，也没有太多的印象。听母亲说，奶奶和爷爷闹矛盾有好几年都分床睡，有时候我在想，老一辈的感情都这样吗，即使感情不和，也会保存对爱情得衷心，将就的过一辈子。我看着他们俩的老照片，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或许生活里更多的是将就吧。

婚姻上爷爷可以将就，但做事情上他又绝对不是一个将就的人，凡事都讲究精益求精。家里最早做饭店生意，卖羊汤。要知道羊汤的讲究有很多，要求鲜而不羴，各种调味料都有一定的比例。最开始爷爷卖羊汤的时候没有人去指点，也没有专门培训的地方，说起来不是件简单的事，好在味道还不错，但又总是差强人意。别人都说，刚开始这个样子已经很不错了，但爷爷不甘心，他说：“既然做了就一定做到最好，我有这个决心。”果然，努力是可以改变命运的，爷爷的羊汤也成了十里八乡的美谈。现在想起来还怀念那一碗热气腾腾的羊汤呢，可现实却是再也喝不到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间爷爷过世已经两年了。我盯着公园爷爷的收音机，开始怀念那热气腾腾的羊汤，也开始怀念那台破破烂烂的收音机。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那呲啦呲啦的声音特别好听，爷爷走后我再也没有听过戏，一方面不愿听，另一方面也不敢听。

再次听到戏曲声，一时间忍不住去回忆。那些看似漫不经心听的戏曲早以不知不觉的印在了我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