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攀 2018年11月12日凌晨
云有时不叫做云。
当很亮很亮的一朵云走过来,它就是天空里乍开的昙花,一现即凋。
当来自南方的小块云,一簇一簇在虚空间十面埋伏,那是天堂里的神羊。不嚼草,不喘息,不知谁是那幸运的牧者。
当一片乌云郁郁而来,它是天国的游子,无根的一代。它把何其黑的流浪人的脚,何其臭的流浪人的屐,搭在最北的山峰上。我们不知它的来处,但确知它的去处:巫山有云有雨,它哭着要回故乡去。
当天空虚蓝成某种可望不可即的境界,一绺极飘逸的云,翩翩行来,则是天界的田园隐士,去留恣意,随兴卷舒。
当一个云被翻译成另一个雨,那分明就是刚刚投生又匆忙死去的云的魂魄。云的世界一样也有生死轮回。
云使人产生幻觉。

以为自己就是那万仞之上的卷云,那么轻、那么薄、那么起伏从容、那么一派回首叫云飞起的洒脱。
当云自天上缀到地下,带雨云埋一半山的时候,人们总有着带上箩筐和剪刀,上山去的冲动。
云使我们不安于室,也让我突然想起两句诗——
水因有月方知静,天为无云始觉高。
在无人知的幽谷,终年有雾。
洁癖式的凄冷气氛中,你也雾着一张脸,以非植物的气质存在。微醺的目光,容纳了整个宇宙的寂寞与感伤。
那是令人做梦的一种神性的美丽,是让人心尖颤栗、神魂悸动的情境,是要人屏住呼吸体悟灵山圣会上拈花一笑的妙谛,是彻悟之后的静止、大觉之后的从容。
有一种法国香水叫:“耳语。”
有一支梦幻曲名:《白色的睡》。
有一句宋词:“困酣娇眼,欲开还闭。”
任何人间穿凿附会的形容与修饰,对你都是亵渎。
且把黄菊给陶渊明,青荷给周濂溪,水仙给古希腊神话,丁香给“雨巷”的油纸伞。把没有名字的你,留给我自己,让我永尝你冰唇的凄美。

多少蝶儿为花生,多少蝶儿为花死。我便是你裙边殉情的蝶,把血液注入你的脉管,让我们——融为—体。
天说,你是蒙娜丽莎身后那一抹婉约的衬景。
雪说,你是《天鹅湖》里四小天鹅群舞的幻影。
风说,你是钢琴幻想曲中通灵走失的音符。
有人低声耳语,传言你是削发人庵的小尼,在一个蔷薇的黎明,不慎坠入俗人的视域。
既已到天涯,不如什么都让它朦胧。
我只想拂去你衣上的霜,只想轻握你冰凉的手,只想牵你到我暖暖的小屋,以丝帕一点一点,拭你眼角眉梢敛着的忧怨与潮湿……
可我去哪儿,寻一双柔柔软软的奶油鞋,才能踏上这样娇弱的肌肤?要怎样踮足,才能不伤到雪下孕着的嫩芽?我伯一挪步,就染上你殉情的血啊。
我知道:你只能是雪萌出的芽。雪的芽,雪融的时候,你会不会痛,雪融之后你就死去?只要闭一闭眼,天空和雪野就空着了。你,卧在我心间,近得比什么都远,远得比什么都近,这就够了。

宁可你静含地美在尘世的对岸,宁可永远都握不到你的手。
薄薄的,光轻轻的,沙浅浅的……
混浊的红尘不过一坡之隔,而你在——除感觉之外,什么也看不到的地方。
那种经验,是第一次握有一团丝绵,疑惑是握着一片云絮,轻柔得令人心怯。不自觉中滋养了温婉的柔软心。
那种体悟,是刚看完一幅禅画,纤纤几笔,淡淡着墨,意在笔内而境在墨外。心扉突然洞开,尘思俗虑洗出去,让心静静空出来。
沙如小浪,缥缈你细微的灵性之波;光似佛眼,透视你血脉从容的流动之姿;风若远年的回音,步履过处,你灿笑如雨,飘逝成烟。
你的耳语渐渐幽浮起来,我的襟前也沾染了灵光的纤末,抖也抖不落。恰此刻,隐约有羯鼓之声,一步一履,从很远的地方走近,又走远了……
这样的阴天只需要一支炭素笔。
是谁在山的那一面吹奏萨克斯管?
有一卷瘦长的风,从三千年前蒹葭的传说中走来,穿过宁静的边缘,无声无息……
你知道我在等你吗?
只因前世未了的情缘,我才轮回到世间,仰卧成一列疏篱,拦在你必经的道上。等你来为我梳理被风霜憔悴成枯草的发;等你来听我细诉攒了一世的话;等你,可以渺百年如弹指。太满的思念,自我肌肤渗出,凝成结晶,堆积成沙漠,你将踏沙而来?
又一个寒冬逼近,我冷。我渴望红泥小火炉上新焙的绿蚁酒。但握住你的名字取暖,是我惟一的选择。
谁是那相识而再来的人?我竞叫不出你的名字
总是在那么多的眼睛后面望你。
总担心静夜里如此思念,会把你从梦中惊醒。
一句永不能对你说出的话,成了一粒种子,在我心中长出一个春天。多想牵着你的手去看,但我知道,任世间路有千万条,我不能——与你同行。
那么,让我死一回。天人两隔,我不复存在,却化作你生命的一部分。你日日牵着无形的我,走上那条通向春野的甫道。步履轻如微风,有人所未觉的幽香沁人肌肤;露珠似眸,在你我发上流瞬。你挥一挥草帽,为我长两排大树,硬说它是相思树;我旋一旋裙摆,为你开满地花儿,我偏叫它“勿忘我”;我们说树干如琴弦,弦上就袅袅传来小提琴曲——《梁祝》,我们翩飞如蝶,刹那已是永恒。
我再也看不见一丝颜色了,除了你深黑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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